我自相思——满座衣冠胜雪
时间:2022-01-13 09:00:51

  无双很关切地打量着老王妃:“母妃可有不适?”
  老王妃靠在柔软的锦垫上,微笑着说:“这几日都在服药施针,我的病好多了。进宫后,内侍也对我特别关照,所以只是有些累,倒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无双放下心来,“那母妃赶紧歇下吧。”
  老王妃连声答应:“好好,我这就睡了,你们也回去吧,好生歇着。”
  “好。”无双起身,看着余妈妈服侍着老王妃宽了外衣,解开发髻,侍候她躺下后,再放下床帐,点上安神香。等一切都办妥当,她才和皇甫潇一起出门,往无双殿走去。
  皇甫潇握住无双的手,一路上都是默然无语。无双一直练习骑射武技,以前双手的指腹虎口等部位都有一层厚茧,摸上去并不柔软,嫁进王府后她便再没有动过刀枪,只在栖霞庄那一夜突围时动过手,之后更是养尊处优,连武器的边都没摸过,现在那些茧渐渐软化,已经变得不太明显。少女的手总是细腻娇柔,被皇甫潇握在手中,有种温馨的感觉。这女子腹中正在孕育着他们的孩子,皇甫潇一想起来,就觉得温暖而满足,这大概就是家的味道吧。
  今夜星月无光,但一路上都挂着样式精美的宫灯,足以让无双看出,皇甫潇的眉宇间有着深深的倦意。她心里颤动了一下,有些疼惜,有些不忍,很多她不大明白的情绪一闪而过。她不及细想,已是贴近他的身旁,关心地道:“你今天忙了一整天,一定很累了。”
  皇甫潇侧头看向她,轻轻笑了笑:“是啊,有些疲惫。”
  “饿不饿?”无双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酒气,“晚上喝了很多酒吗?”
  “嗯,很多人敬酒,不喝不大好。”皇甫潇淡淡地道,“倒是真有点儿饿了。”
  无双明白,这种皇宫大宴,做的都是温火膳,而且是事先就预备好的,等到端出来,指定都凉了,根本不能入口。那些官员在宴席上肯定要来向摄政王敬酒,这是态度问题,而皇甫潇即将还政于皇上,此时更要笼络群臣,因此不会推辞,肯定是酒到杯干,格外豪爽。一晚上只喝酒,没吃什么东西,脾胃哪里受得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你赶紧吃些东西,我都安排好了,回去就让她们送上来。”
  “好。”皇甫潇握紧她的手,精神明显放松下来。
  这几天他非常忙,布置人手,追查贼人,研究了几套方案,准备等这一波天下大赦的浪潮过去,就立刻动手抓人,抄家灭门。宫里也有了周密的安排,本来他想在皇上大婚之前就向太后下手的,但是时间太紧,容易出错,他便改动了方案,等到皇上大婚之后再动手。
  两宫太后不会一起生病,总要留下一个,不然容易让人疑心。皇上的亲娘没啥见识,其家族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不过是个破落户,直到她母凭子贵,成了太后,那家外戚才得封侯爵,却也不是世袭,将来儿子是否袭爵,还得看皇帝的意思,若是特旨加恩,可以再袭一世。这样的外戚没啥野心,兢兢业业地不过是想求个世袭,完全可以留着。而母后皇太后和她的家族却有着雄心壮志,敢叫日月换青天,如今动作越来越大,竟是直接危及皇甫潇一家老小的生命安全,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太后的身份太尊贵,在规矩礼法上占据着高位,皇甫潇无法压制,所以他一定要除掉这个巨大的威胁。
  此事极为机密,他除了和齐世杰商议之外,没有告诉任何人。齐世杰也是和人单线联系,几番周折,才将命令传递到宫中的人手,即使事败,线索也会立即掐断,不会牵连到王府。
  臣子图谋除去当朝皇太后,这是前所未有的大事,皇甫潇心里的压力极大,外表却丝毫不能显现出来。现在握着妻子的手,他忽然觉得绷得紧紧的心弦渐渐松弛,感觉好了很多。
  回到月华殿,无双要帮着动手为他更衣,却被他阻止:“你别动手,去坐着。”
  “好。”无双笑着回头对赵妈妈交代,“快让人摆饭,侍候王爷用膳。”
  赵妈妈赶紧去了小厨房。荣妈妈带着茉莉丁香服侍着皇甫潇换了常服,净了脸和手,然后送上热茶。皇甫潇坐下来,将一盏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长嘘一口气,感觉舒服多了。
  膳食迅速送了上来,无双坐到皇甫潇身边,开心地为他布菜,又说了一些闲事,无非是哪朵难养的奇花终于开了,两只彩色的小鸟飞到窗前的枝头上留恋不去,今天解开了新出的九连环,玩梅花长牌算不过丁香那小丫头,等等,全是生活琐事。
  皇甫潇边听边吃,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
  无双从来没跟他过过什么焚香奏琴诗词唱和红袖添香之类的日子,每天似乎都平淡无奇,但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外面的风雨都由他来抵挡,只希望她看到的都是鲜花着锦的安乐景象。
 
 
第三十七章 美人如玉
  皇帝大婚,举国欢庆,除了大赦天下外,各地都有减税等恩旨,便是贪官污吏也都收敛起来,怕在这时候惹出什么风波来,万一有普通平民傻大胆,冲到京城,拼死去敲登闻鼓,给皇帝添不痛快,那就麻烦大了。于是天下歌舞升平,京城更是安乐祥和。
  百官均知皇上大婚后,摄政王就要还政,但是皇帝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这些日子来也没看出有多英明神武,只能说中规中矩,不算昏君,却也称不上英主,如今虽说是盛世,但江山社稷万千黎民,也不是那么容易治理的,不知这位少年皇帝能否独立担得起。
  有人看着赵昶志得意满,似欲大展宏图,不免忧虑外戚专权。有人担心摄政王不肯交权,皇族对立,祸及苍生。有人忧心摄政王还政后,太后干政,控制皇上。不过,无论心里怎么想,在这种大喜的日子里,没人会说扫兴的话,甚至连对立的派系都不再争吵,大家在朝堂上一团和气,让皇帝称心如意地过完喜月。
  等过了七月,便到了秋收的季节,各地税粮陆续入库,解上京城,缴入官仓国库。这是大事,万不能出错,因此,赵昶也没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皇上亲政之事,要等到各地税银全部收上,粮食入仓,然后再说。否则,若是皇甫潇还政之后动动手脚,很可能国库收入大减,皇上理政不免捉襟见肘,他这个首辅就得背个天大的黑锅。
  赵昶算计得很周全,皇甫潇更是深知他的老狐狸性情,自也不提,每日里仍是上朝听政,在文渊阁理政,并为皇上讲解政务,看上去已经在为还政做准备,任是谁也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
  当满城桂子飘香之时,宫中传出消息,母后皇太后因操劳皇上大婚之事以及指点皇后统摄六宫掌权事,劳累过度而晕倒,醒来后已确诊中风,瘫倒在床,言语不便,无法行动。皇后每日在慈宁宫侍疾,皇上晨昏定省,也亲侍汤药,并颁下旨意,宣亲王和郡王正妃进宫给母后皇太后请安,又亲上皇觉寺进香,为两宫太后祈福。
  自皇上大婚以来,亲王府风平浪静。无双的身子已经养好,小腹也渐渐隆起,只能穿着宽身的裙衫。她觉得不好看,老王妃却是每次见到就笑眯了眼,觉得她一天比一天有福相,瞧着就舒心。
  皇甫潇这些日子要么歇在外书房,要么宿在无双殿,偶尔去宋氏或杨氏那里用膳,却并不过夜。至于其他的夫人孺人,他根本就不见,反正有荣妈妈照管,他也无暇过问。那些女子只敢私下里嘀咕几句,却不敢用过去的老一套手段来献媚邀宠,都老实下来,观望风向。老王妃经了栖霞庄惊魂一夜后,再也不管儿子的房中事,只安心养病,等着抱孙子。
  这日,宫中太监前来王府颁旨,宣老王妃与王妃入宫给病中的母后皇太后请安。老王妃有些担心儿媳的身子,却也不能称病不去,只好与无双按品大妆,一起进宫。
  坐在宽敞结实的车厢里,老王妃关照了又关照:“入宫后走慢些,注意脚下,千万别摔着,也别磕着碰着。在慈宁宫行礼时也不要有大动作,缓缓地来。若是有什么不适,只管告诉我。少说话,别走动,一切都由我。”
  无双立刻点头:“都听母妃的,我就跟着母妃,哪儿也不去。”
  老王妃叹了口气:“好在皇后也在慈宁宫侍疾,圣母皇太后应该也在那里,这样只要行一次礼就足矣,否则得去各宫拜见,你是双身子的人,哪里吃得消?”
  “是啊。”无双安慰她,“母妃放心,儿媳硬朗得很,便是多磕几个头也不妨事。”
  老王妃顿时不放心了:“你年轻,还不知道厉害,若是现在不注重保养,损了身子,将来老了可就有苦头吃了。”
  无双笑道:“我都听母妃的。”
  老王妃这才满意了。
  婆媳俩在宫门外下了车,那里已经停放了两顶小轿,等她们上了轿,就抬着往后宫去了。
  虽然不能掀起轿帘细看,但是一过御花园,就能听到外面的声音比以前要多得多,气氛上也感觉比从前热闹。以前后宫的主子只有两宫太后和皇帝,其余的老王妃太嫔等人都移居僻静的宫室,静心养老,除了太后有暇时召来聊天玩牌之外,等闲不会出来。现在后宫有了皇后,还有三妃六嫔以及十来个贵人,又是皇帝新婚,自然是喜气洋洋。虽然母后皇太后病重,妃嫔们要做做样子,不便到御花园游玩,但宫女内侍增加了不少,在宫里往来穿梭,也添了许多人气。
  两顶小轿在距慈宁宫三丈处停下,无双下了轿,上前几步,扶住从轿里出来的老王妃。二人在内侍的带领下往前走去,一晃眼的工夫,就看到安王妃也过来了。
  她穿着郡王妃的冠服,正四平八稳地走向慈宁宫。看到老王妃和无双,她顿时眼睛一亮,唇边有了几分喜悦,紧走几步,赶到她们身旁,低声道:“老王妃身子可好?怎么把大嫂也带来了?双身子的人,行动多有不便,告病不就好了?”
  老王妃的声音也很轻:“皇上大婚时,无双就告了病,蒙皇上恩典,准她没来观礼。如今母后皇太后生病,无双理应入宫请安,这却不好告病了。”
  安王妃便明白了,微笑着点了点头,关心地看向无双:“要当心身子,可别累着了。”
  “嗯,我会小心的。”无双打量着她,见她容光焕发,忍不住调侃道,“你最近气色不错呀,可见与安王恩爱得很。”
  安王妃成亲多年,又生了儿子,说起这些来落落大方,丝毫不怵:“我们老夫老妻的了,还有什么可恩爱的?可不比你和摄政王,新婚宴尔,蜜里调油。”
  无双不甘示弱:“我和王爷都弄不来风花雪月,不过是平常夫妻,哪像你和安王,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风雅得很,自是别有情趣。”
  安王妃轻笑:“我是掌管柴米油盐的,你说的那些都是别人做的,与我可不相干。”提到安王的姬妾,她没半点儿妒意,很是云淡风轻。
  无双在这方面的确没她功力深,顿时哑口无言。
  老王妃连忙帮着解围,笑着问:“你婆婆呢?怎么没来?”
  安王妃轻声回答:“母妃虔心理佛,说已是方外之人,不愿让红尘俗事乱了心神,这两天为母后皇太后在佛前祝祷,并抄了一卷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嘱我带来献给太后。”
  老王妃点头:“你婆婆求仁得仁,这样也很好。”
  说话间,她们便走到了慈宁宫门口。三人不再吭声,表情肃然,立在阶下,等候传召。
  内侍进去通报后,出来躬身道:“圣母皇太后与皇后娘娘宣三位王妃进殿。”
  老王妃和无双安王妃鱼贯进去,走过锃亮的釉金方砖,在殿中停住,同时跪下叩头:“臣妇拜见圣母皇太后,拜见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上首正中坐着圣母皇太后,侧旁坐的便是赵婉仪。这位皇太后的出身比起赵婉仪来差了十万八千里,便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后,仍是没有赵婉仪那般天生的雍容华贵,却比她更要和蔼可亲。
  看着眼前的三位超品诰命,圣母皇太后十分高兴:“快起来吧,赐座。”
  三人谢了恩,这才起身,退到一侧坐下。
  赵婉仪看向无双,微笑着说:“亲王妃真是有大福气之人,刚成亲不久就有了喜,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不已。”
  “是啊。”圣母皇太后连连点头,“哀家让皇上宣亲王妃进宫,也是想借借你的福气,希望皇上能早日开枝散叶。”
  赵婉仪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常态,笑着点了点头:“正是。”
  大婚后,皇上每个月在皇后这里总共不到十天,其他日子里还要宠幸三妃六嫔,秀女里也有两个绝色佳人得享皇恩,已封为美人。这般广施雨露,哪有那么容易就怀孕?摄政王可是成亲后夜夜宿在王妃房中,无双这么快就有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听说便是现在双身子,不便侍候,摄政王也是夜夜在无双殿歇宿,可见与王妃的夫妻情深。一想到这儿,她对无双就是羡慕嫉妒恨,总想扼杀掉她的幸福。
  说了几句话,老王妃和无双安王妃便去了母后皇太后的寝殿,在床前磕头请安。安王妃送上了老安王妃亲手抄写的经卷。
  抛开君臣身份,老王妃与母后皇太后实际上是妯娌,于是诚恳地劝慰了一番:“娘娘就是太操心了,劳累过度,如今已经娶了儿媳妇,正该好好休养。臣妇前些日子患了心疾,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喝了不知多少汤药,也就想开了。现在臣妇百事不问,就等着抱孙子,这不,病也渐渐地好了。娘娘安心静养,不日即可痊愈。以后皇上生他几十个皇子公主,太后娘娘且等着享福呢。”
  母后皇太后瘫在床上,不能动弹,口齿不清,听了老王妃的真心宽慰,眼中流露出几分愉悦,精神也健旺了许多。她的心腹嬷嬷根据她的表情揣摩其意,在一旁笑道:“母后皇太后难得这么高兴,以后还请老亲王妃多来宫里走动走动,陪咱们太后娘娘说说话。”
  “行啊。”老王妃很痛快,“只要太后不嫌臣妇唠叨,臣妇就来陪太后聊天。”
  她们在这里坐了一会儿,母后皇太后就感觉困倦了,于是三人告退,又回到正殿。
  圣母皇太后与皇后仍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轻声说话。看到她们回来,圣母皇太后让她们坐下,亲切地问了问老王妃的身体状况,又聊了几句天气与桂花开了之类的闲话,这才自然地转到正题:“摄政王的侧妃没了,皇帝很是关心。王妃现下有了身孕,侧妃又只有一个,夫人孺人听说也是病的病伤的伤,摄政王身边侍候的人未免不足。哀家和皇后商量着,指个侧妃去不大妥当,总得等个一年半载的,也是个情分,不过可以先赐两个得用的人过去,帮着侍候摄政王,若是服侍得好,以后也可以给个位分。你看如何?”从头到尾,她都没正眼看过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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