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想了一会儿,笑着说:“这样吧,凝碧阁暂时就不忙住人,先另外安排个院子给侧妃住着。”
杨氏喜形于色:“那太好了,宋侧妃的院子还可以用她的闺名命名,妾身搬回怡玉阁,正是两全其美。”
在为人处世上,她比宋氏老辣得多,无双想了想,也觉得说服宋氏比较容易,因此也就答应了:“我先跟宋侧妃说说,你那边收拾着,晚个几天再搬吧。”
“好。”杨氏毫无异议,笑得阳光灿烂,“全凭王妃做主,那妾身就回去收拾东西了。”
陈氏与姜氏姐妹也一起告退。
无双点头,对陈氏特别关照了几句。这个女子还不到二十岁,却已是形容憔悴,目无神采,犹如槁木死灰。都是郭氏和蔡氏造的孽,却将她毁得很彻底,说起来也是她的命不好,竟然遭此无妄之灾。现在晋了位分,成为夫人,总算是有些弥补吧,至少日子过得下去,吃得好,穿得暖,住得舒心,不会被那些跟红顶白的势力奴才作践,比很多女人都强。
看着她们离开,无双微微皱眉,轻轻叹了口气。
王爷啊王爷,你现在到底在哪儿呢?
第四十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两天,燕京的达官显贵家中都出现了一些惊慌不安的气氛。
皇后派御林军围了亲王府,而王府亲军也出来,与御林军形成对峙态势。接着,亲王府中的夫人和孺人同时病故,而婢仆们有的被杖毙,有的被发落出去,顿时轰传京城。
这是自亲王府建府以来前所未有的大动荡,人人都断定此乃王妃之意,却不解其用意,只能私下里猜测议论。
亲王府扰攘了一阵,又恢复了平静,御林军虽然仍在王府周围守卫,却并不阻止府中人进出,也没有拦着外面的人前去拜访,对于安王府也是如此,瞧着倒真是保护的意思。
官宦世家的女眷们开始频频走动,却是暗中盯上了亲王府中空出的那个夫人的位置。之前摄政王要还政于皇上,大家都持观望态度,不敢与亲王府太近,还把前来和亲的异国公主塞给了他。纵观历史,凡是当过摄政王的人,一旦皇上亲政,多半是找个由头杀了,若是实在杀不了,也是官职全免,投闲散置,回家养老罢了,所以那时候谁都不敢冒险,若是摄政王失了权势,也就没什么可攀的了。谁也没想到,皇上亲政后,竟然奉先帝遗诏,改封摄政王为监国亲王,大家就都明白了,皇甫潇的地位依然如故,所以不少人都动了心思,先送个女儿进去侍候王爷,既可以试探王爷的态度,迂回地与王爷交好,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容易抽身后退。
本想着这种事情肯定得等王爷回来才能定夺,可皇后的一份懿旨却提了亲王府中的侧妃夫人,又封了两个孺人,若是其他人再没动作,只怕皇后或者太后心血来潮,再指几个女人进府,那就没别人什么事了。因此,京城中的女眷们都在琢磨着怎么把自己家中的姑娘送进王府,占住那个夫人的位置。
皇上与勇毅亲王失踪的消息在朝中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大部分官员还以为皇上仍在北方猎场游玩,只怕会比往年回来得晚一些。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所以大家的情绪都很稳定,每天盘算的除了公事外,就是如何经营朝中人脉,以便更进一步。
十二月,宋大将军率十万精兵日夜兼程,赶回了燕京,暂时驻扎在城外的南大营。
文渊阁的三位阁老一起接见了他,将迄今为止得到的消息告诉了他,皇上与监国亲王仍然没有消息,北方的皇家猎场严密封锁,正进行大规模搜救,已经有十多万官兵和当地百姓进山去了,如今仍未发现确切行踪,只是有大批人马在那里出现过的痕迹,却不知是北地匪寇还是境外潜入的贼兵。
蒙兀屯驻关外的铁骑在十天前发起了猛烈进攻,边关告急,他们却抽调不出兵力去增援,只能紧急发文,让西北东北的驻军分兵一部,过去支援,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眼看北方边境就要失守了。
宋将军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应该向勇毅亲王妃求援,请神鹰汗国出兵,或策应,或夹击,蒙兀定会撤军回防,危局顷刻可解。”
三位阁老都有些尴尬。他们毕生从文,在军事方面委实不太在行,压根儿就没想过请神鹰汗国出兵去抄蒙兀大军的后路。说起来,这段时间尽顾着稳定朝中局势,瞧着宫里的皇后与亲王府的王妃斗法,生生耽误了一个月的时间,到现在也没想到请同盟的邻国帮忙。
属于赵昶那一派的阁老还不服气,并不认错,老气横秋地说:“这是咱们的内政,怎么能让番邦蛮夷掺和进来?不合规矩,有失体统。”
另外一个保皇派则实事求是地道:“皇上安危为重,确实应该让汗国发兵支援。”
楚阁老也点头:“宋将军提醒得对,是咱们疏忽了,只算着自己的兵力,却忘了盟国还有数十万雄兵可用。”
宋大将军皱着眉,对三位阁老拱了拱手:“听说御林军一直围着亲王府,这是要做什么?王府有亲军,又是在内城,需要这般大动干戈地出动御林军去保护?监国亲王失踪遇险,亲王妃即将临产,老王妃病体未愈,应当多加安慰照拂才对,便是不能雪中送炭,也不应落井下石吧。”
三个分属不同阵营的阁老都有点儿尴尬。武将心直,没文官那么多弯弯绕,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们的不厚道,让位居宰辅的三人都有点儿脸红。到底是读过多年书的大儒,礼义廉耻并没有忘,此刻想起这段日子里各方人马的所作所为,多少觉得有些惭愧。
其实,他们也明白,不仅是朝中官员,更是宫中的皇后,都有一半的心思放在“如果皇上已经龙御归天了”的打算上。按祖宗成法,皇上无子,承继大位的第一是勇毅亲王的儿子,第二是安王的儿子,官员们私下串联,都在商议着保谁登基最合适。安王府闭门谢客,安王妃谁都不见。勇毅亲王府稍好一些,齐世杰会代表王府出来见人,那是只积年的老狐狸,说出的话谁都不得罪,却是滴水不漏。
起先谁都没把那位年轻的亲王妃放在眼里,可是等她不买皇后的账,与宫里你来我往地过了几次招并且没有吃亏甚至略占上风后,大家的想法就有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大燕人爱说“为母则强”,女子做女儿做妻子时都是温婉贤淑,只有做了母亲才会泼辣起来,可这话套不上勇毅亲王妃的身上,她不做母亲时也很强悍,而且有勇有谋,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乡巴佬似的野蛮人。她与皇后有理有礼地周旋起来,既让宫里拿不住把柄,也没让人占了便宜。
京城里的人安逸惯了,又只知道皇上带着大批高官北狩,所以更加放松,此时只顾着看热闹取乐,根本就没意识到情势的危急。时间一晃便到了年底,宋大将军回京后不久,边关传来消息,蒙兀大军攻陷虎豹岭,守关将士全体战死,蒙兀铁骑长驱直入,不到十天便冲到燕京附近,几乎与八百里加急送来前线消息的信使同时到达。
京城里的人顿时蒙了,等到反应过来,打算举家逃离的时候,燕京已是四门紧闭,不许任何人出城。
无双听到消息,却不像其他女眷那般惊慌失措痛哭失声甚至昏厥过去。她轻松地笑了笑,对前来禀报的齐世杰说:“这些死心眼儿,一直就想着怎么算计我,却没想到防着北边的那些狼,这下可要给人连锅端了。”
齐世杰的反应也很平淡:“宋大将军带回来的十万精兵已经过去拦截了,还有二十万禁军也跟着北上,蒙兀人要冲过来也没那么容易。文渊阁已经派人出城,传谕各地督抚,派兵北上,拱卫京师。若是赶来得快,蒙兀军队只能撤走,也不敢就这么围城。”
“京城里的蒙兀细作应该不少吧?”无双的手里把玩着一座雕工精美的镶翠金貔貅,好整以暇地道,“他们会不会直接开城,接应蒙兀军队进入?”
“如果我们没摸清他们的底细,那很有可能。”齐世杰胸有成竹,“不过,现在嘛,他们已经没机会了。”
“哦?”无双轻轻挑眉,“这么说,城里开始有所行动了?”
“对,不但是城里,还有宫中。”齐世杰捋了捋刚刚修过的美髯,微笑着说,“这次定将他们一网打尽。”
“好。”无双点头,“咱们府里的呢?”
齐世杰对她一拱手:“还请王妃传下谕令,锁拿姚氏和一干罪仆。”
无双对守在屋里侍候的赵妈妈和乌兰珠兰等四个大丫鬟道:“宝音哈沁留在我这儿,赵妈妈和乌兰珠兰去捉拿姚氏,让荣妈妈按着齐大人的名单去锁拿那些犯事的丫鬟婆子。外院仍由齐大人负责,尽可调用王府中的人手。赵妈妈,你和荣妈妈都注意了,都得抓活的,可别让那些人轻易自尽,便宜了他们。”
“是。”屋里的人分别领命,立刻出去办事了。
对于燕京人来说,这一年的冬季无比寒冷。
当蒙兀铁骑离京城不到两百里的消息传来时,天空飘起了小雪。四门紧闭后,御林军与王府亲军刑部捕快在寒风中全城大搜索,抓了很多人,官员商贾书生混混戏子乞丐青楼艳妓皇宫里的太监宫女公卿世家的丫鬟婆子,一时鸡飞狗跳,人人自危,各衙门的监室都挤满了犯人,不要紧的从犯只得先弄几个院子圈起来,甄别后再说。
皇后气得脸色铁青,却无可奈何。
御林军有一个大统领两个统领四个副统领,与赵相一派有关联的只有一个统领和两个副统领,其他都是摄政王一手提拔栽培的。她以保护亲王府为名,派御林军过去围了王府,这个理由正大光明,大统领也无话可说,自然照办,但是当齐世杰带着亲王手谕找到他,要他派出大队人马协助捉拿蒙兀奸细,这个命令自然是第一优先遵照执行。在大统领眼中,摄政王的谕旨比皇后的懿旨要重得多,根本就不必考虑。
前面打仗,后面抓人,京城里的普通百姓和达官贵人都不敢出门,原本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空荡荡的,声色犬马的场所也都门庭冷落,店铺全部关门歇业。
风雪弥漫,整个京城变得前所未有地寂静。
王府中有不少婢仆被抓起来,圈在专门的院子里。姚氏被赵妈妈出其不意地制住,几个健壮的婆子将她捆住,粗鲁地拖到无双殿,扔到王妃面前。
无双看着她,淡淡地道:“蒙兀与我们汗国仇深似海,你既是蒙兀奸细,想必也知道等着你的下场是什么。”
姚氏挣扎着仰天大笑:“不过一死而已,我蒙兀大军已经杀过来,你们转眼间都要变作阶下囚,比我还不如。你是公主又怎么样,是王妃又如何,只要我们铁骑一至,你和你那没出世的小崽子都要做我们的奴隶。”
“还在做梦呢。”无双笑起来,“我父汗已经率大军杀奔蒙兀王廷,我皇兄带着军队已经入关,抄你们的后路。什么蒙兀大军,不过是土鸡瓦狗,转眼即灭。不过,你是看不到了。白绫还是鸩酒,你自己选吧,也算是体面的死法了。放心,在你之后,还有不少人会跟着去,包括你全家,黄泉路上倒也热闹。”
赵妈妈从旁边的乌兰手上接过托盘,放到地上,用脚踢到她面前。托盘上放着一杯酒和一条白绫。赵妈妈啐了一声:“蒙兀贱人,活该千刀万剐,也就是我们王妃仁厚,赐你这般体面地上路。”
姚氏自知已无生路,也不屈膝求饶,反而破口大骂。
无双却并不生气,笑眯眯地道:“既是你不知该怎么选,那就两样都用,免得你没死透,白白遭罪。赵妈妈,送她上路吧。”
赵妈妈一摆手,乌兰珠兰宝音哈沁一起上前,将姚氏牢牢抓住。赵妈妈伸手熟练地握住她的腮帮,用力一捏,逼她张口,另一只手稳稳地将一杯鹤顶红灌了下去。乌兰探身抓起白绫,绕到姚氏的脖颈,与珠兰一人扯住一端,用力拽住。
姚氏用力挣扎着,很快口中便涌出黑血,脸色泛青,浑身痉挛。没过一会儿,她便软软地倒下,死得很彻底。
旁边站着的丁香等丫鬟和几个粗壮婆子都吓得全身颤抖,几乎站立不住。
无双亲眼看着王府中的心腹大患被除掉,心情很是舒畅,笑着对赵妈妈说:“把她拖出去,换上粗使婆子的衣裳,扔到化人场去烧了。让人看着烧,别被人把尸身偷去,拿来做什么文章。”
“是。”赵妈妈答应着,示意几个婆子上前拖人。
那些婆子以前做惯了这种事,抓人打人埋人,那些杖毙的比姚氏的死状更可怖,更血淋淋,她们从来没怕过,可这次却吓得不轻。
官宦人家的后宅阴私手段层出不穷,但是一般都是底下人动手,那些官家夫人却是柔弱得很,看到一点儿血说不定便要晕倒。之前王府中杖毙奴才,处死蔡氏和郭氏,王妃也都没有露面,全是齐世杰和赵妈妈荣妈妈等人一手操办,她们便觉得王妃也是如此,现在看到王妃谈笑间杀人如割草,顿觉心惊胆战。
无双抬眼招了她们一下:“你们只要忠心,便不必害怕。”
几个婆子再也站不住,同时跪下,磕了几个响头,结结巴巴地大表忠诚,然后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将倒毙在地的姚氏抬了出去。
赵妈妈去安排火化姚氏的诸般事宜,乌兰等四个大丫鬟却留下来,护着无双换了个房间歇息。丁香等丫鬟出去叫来粗使婆子,将地上的血迹擦洗干净。
无双喝了一盏茶,感觉心情很好,便起身去了萱草堂。
老王妃的身子已经大好,余妈妈和无双拨过去的两个妈妈服侍得很尽心,陪着老王妃说笑抹牌逛园子,每天都过得兴致勃勃,吃得好,睡得好,元气恢复得很快。
无双一走进屋子,老王妃便笑眯了眼:“这么冷的天儿,你跑出来做什么?根本不必多这个礼,可别累着我的孙儿。”
“累不着。”无双笑着坐到她身旁,从桌上的果盘里抓过一个橘子,边剥皮边说,“母妃,已经查实了,姚氏是蒙兀的奸细,之前咱们在栖霞庄遇袭,跟她有很大关系。另外她还搞了不少名堂,想要搞乱咱们王府,协助蒙兀大军侵占咱们大燕的国土。如今情势紧急,皇上也不在,我就没有请旨,直接将她赐死了。”
老王妃的笑容消失了,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一声:“这都是怎么了?女人不好好过日子,搞这些事情做什么?还混到王爷身边,是想要害我的潇哥儿吧?”
“是啊,她想害王爷,还想害母妃,害我和还没出生的孩子。”无双将橘子皮递给乌兰,让她放到一旁燃着的火炉上。闻着那股清香,她觉得精神爽利,继续笑着说,“咱们洪福齐天,哪是宵小之辈轻易就能害了的?不过有这等狼心狗肺的贼子在身边,日子总是过得不踏实,还是除掉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