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派之间的对决,若是让外人参与了,暴露出来实在是一件不光彩的事。虽然鹰鹫派设了埋伏,心地歹毒。凤鸣派却也找了外人助拳,两边半斤八两,不愧是同气连枝的好兄弟。
原本刘远风的立场还颇为尴尬,此时情势调转,却又把矛头指向凤鸣派了。
柳三娘笑了,道:“呦,这不是天台山的传人么,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人了?”
萧则来之前,也不知道今日是凤鸣派和鹰鹫派约在这里,要斗个你死我活。胡掌柜办事不地道,只说让他来帮/人/打/架,点到为止,赢了就有一千两银子。萧则想这钱来的容易,不赚白不赚,却没想到淌进了浑水里。
若是早知道如此,给多少钱,他都不会来。风天逸虽然对正邪之分看的没有那么重,却也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徒弟掺和到邪派之间的内斗里去。何况他现在露了脸,被这么多人看到了,就算不认也不行了。
萧则一时间无言以对。对面仿佛攥住了凤鸣派莫大的把柄,纷纷起哄道:“说好了公平决斗,怎么能找外人来帮忙!”
郑麟也道:“凤鸣派从一开始就不老实,你们犯规在先,还有什么话好说!”
刘远风方才还灰头土脸,此时却哈哈大笑,道:“魔教打架居然找正道的人帮忙,简直把脸丢到白道上去了,还不知道要让多少人笑话……徐护法,今日祖宗见证,是你们输了,还是快把昆仑山让出来吧!”
对面的人出言讥讽,放声大笑。沈清和等人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无法反驳。鹰鹫派的手段明明也不光彩,却有脸嘲笑他们。
靳溶的手按在了剑上,若是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也只好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今日决斗不成,就看谁能活到最后,谁便是赢家了。
独孤意等人也有这样的想法,却顾忌着刘远风的武功高强,纵使大家一起上也未必是他的对手。黑衣人既然暴露了身份,也不会再轻易出手,胜算就更低了。
双方剑拔弩张,只待一声令下,便要起冲突。
徐成此时却出人意料的冷静。在这个情况下打起来,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葬送这些小辈的性命。徐成要护他们周全,不会轻易受对方挑拨。
他微微一笑,神态居然还十分悠闲,扬声道:“谁说他是外人?”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十分意外,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沈清和手心里也捏着一把汗,看了萧则一眼,又看徐成,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徐护法一向智计多端,这次不知道又想出了什么主意。
徐成正色道:“萧公子虽然是天台山的传人,却也是我们凤鸣派的自己人。你们难道不知道,他跟沈大小姐已经有婚约了么?”
第30章 第三十章
此言一出,整个山谷顿时静了下来。
不仅鹰鹫派的人十分意外,凤鸣派的人也很惊讶。
沈清和作为当事人,更是被吓了一跳。她扭头看着徐成,小声道:“徐叔叔!”
徐成平和道:“不用不好意思。清儿,你跟萧公子门当户对,沈教主也认可了这个女婿。咱们凤鸣派上下都知道这事,他出手相助,是帮自家人。这一战,咱们赢的是理所当然。”
萧则一时间没说话,目光却不住闪动,控制着否认的冲动。眼下的情势危急,他若是不配合,两边定然要打起来,死伤之人不在少数。
然而一旦他默认了,等从这里出去,这件事被师父知道了,他恐怕也活不成了。
他心中天人交战,不知是该保护师门的名誉,还是以人命为重,暂且帮凤鸣派的人渡过难关。
就在这时候,一道细若游丝的声音钻入了他的耳中,却是徐成用了传音入密跟他说话。
“萧公子,情非得已,还请你委屈一下,帮这个忙。”
沈清和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面沉似水,眉头微微皱着,显然也很为难。
她不愿意拉他下水,但鹰鹫派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昆仑山,此时绝不能承认失败。鹰鹫派的人一向作恶多端,一旦得势,会伤及更多无辜。凤鸣派岂能让这样的人祸乱江湖。
萧则将声音传了回去,咬牙切齿道:“这是一般的忙么?”
此时跟他讲江湖大义太虚无缥缈,谈人情来不及,只能谈钱。徐成道:“给你加钱,双倍报酬,不,三倍。”
一千两变三千两,萧则却毫不动心,毕竟一想到师父发怒的神色,他就遍体生寒,只怕有钱赚没命花。
柳三娘等人见过萧则跟沈清和走在一起,两人郎才女貌,感情确实不错。徐成说他二人已有婚约,说不定是真的。
郑麟看出了萧则的反应不同寻常,仿佛在压抑着情绪。他扬声道:“萧公子,这是真的么?”
萧则一时间没回答,郑麟又道:“你是剑仙的传人,这位沈大小姐却是魔教妖女。你跟她有婚约,你师父认不认这门亲?”
柳三娘看出了他为难,笑道:“萧公子,你可要想好了,今日若是认了这门亲事,白道上从此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萧则好像被刀逼着,说不出话来。他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师父绝对不能轻饶了自己。他一时间进退两难,却见沈清和将目光投了过来。
她很少露出这样的神色,此时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却好像是在哀求他。
“萧大哥,帮帮我们,求你了。”
若是今日他不帮这个忙,凤鸣派就要让出昆仑山。这些人原本就不见容于正道,一旦流离失所,还能去什么地方?
凤鸣派如今在昆仑的宫室是两辈人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决不能拱手让给敌人。沈清和眼里含泪,有些难过。她知道若是萧则承认了,对他的伤害也非常大,没办法逼迫他。
只是看到她眼里的泪花,萧则被那种彷徨感染了,一时间软了心肠,没有反驳。
为了能保住凤鸣派的基业,这么做很对不起萧则。沈清和心中难过,他救过自己很多次,如今却是让他为难了。
就在这时候,萧则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的温度从指尖传过来。她抬起眼,萧则站在了自己的身边,用行动表示了立场。
沈清和的心微微一动,十分意外,却又颇为感动。他肯这么做,实在帮了他们的大忙。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这份担当,也是寻常人做不到的。
风把萧则的发丝吹得微微拂动,他站在那儿,牵着沈清和的手,愿意为她阻挡一切困难。沈清和觉得很对不起他,轻轻垂下了眼帘。今日之事若是传扬出去,他肯定要面对更多的麻烦,不但他的师父要责问他,恐怕白道上的人也要跟他为难。
萧则没什么表情,仿佛看淡了生死,反正也没有别的选择,还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未婚男女这样当众牵着手,不是情侣还会是什么关系?鹰鹫派的人见他们这样亲密,知道萧则是铁了心要为这小妖女堕入魔道了,虽然不甘心,却也没有办法。
徐成心中一轻,扬声道:“刘兄弟,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刘远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剑仙的徒弟会冒着被正道弃绝的风险来帮他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冷笑道:“沈砚生了个好女儿,连剑仙的徒弟都能拐到手,真是青出于蓝。咱们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祝你们早日成婚,到时候再来送一份大礼!”
靳溶从刚才起,脸色就十分难看,听他说到大婚,脸上更是像被人割了一刀似的。他从小就把小师妹看的十分要紧,一心要保护她,如今见她当着自己的面被推给了别人,心中的痛苦简直无法言说。
然而为了大局着想,他身为白羽旗主,却不能说半个不字。
徐成冷冷道:“你们既然输了,就该履行约定,从此解散鹰鹫派,退出江湖。”
刘远风漠然道:“谁跟你做过这种约定,今日相见,不过是老朋友叙旧,顺便过几招罢了。咱们架也打了,旧也叙过了,也没什么意思,就此告辞了。”
他袍袖一拂,砰砰数声,几颗烟雾/弹炸了开来,一片白雾茫茫。一众人没想到刘远风身为堂堂教主居然会做这种出尔反尔的事,输了不认,就这么带人逃走了,脸皮实在厚的让人佩服。
一群人反应过来,纷纷喊道:“别走!”
鹰鹫派的人早已在烟雾的掩护下,逃得远了。徐成怕还有埋伏,喊道:“回来罢,穷寇莫追。”
敌人走了,今日的决斗就这样不了了之。徐成等人出了山谷,毕竟渡过了一场劫难,都有如释重负之感。萧则一直沉默着,仿佛满腹心事。到了分叉路,他牵出了自己的马,打算就这么离开。
徐成上前一步,道:“萧公子,今日之事给你添麻烦了。许给你的报酬,我会派人送到幽冥会。今日你前来相助之事,凤鸣派不会往外透露半个字。”
就算凤鸣派不说,鹰鹫派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定然要添油加醋,把今天的事大肆宣扬一番,彻底把萧则连同他的师门一起拖下水。让所有人都知道,天台山的传人已经堕入了魔道。
萧则方才一时冲动,英雄救美,虽然保全了凤鸣派,却搭上了自己在正道的前程,实在亏的很。人活着哪能不计较得失,他感到一阵疲惫,却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是自己要强出头。
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恐怕还是会这么做。沈丫头这么可怜,要是不管,难道还能看她流落在外?
他淡淡道:“不用了。”
徐成知道纸里终究包不住火,要是刘远风让人把这消息传出去了,恐怕萧则在白道就要举步维艰了。
他道:“报酬还是要付的。今日承蒙你帮忙,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萧公子尽管开口,凤鸣派一定帮忙。”
他是怕以后萧则在白道混不下去,为他准备了一条后路。只是没说得太明白,免得让萧则更加不快。
萧则无心听其他人说什么,眼前浮现起师父发怒的模样,已经做好了被他打断一双腿的准备了。
沈清和想了良久,终于鼓足勇气,上前道:“萧大哥,今天的事谢谢你。我知道这么做连累了你,真的很抱歉……”
她的心情复杂,既感激,又有些愧疚。一股脑地说出来,有些语无伦次,这么多人都在旁边看着,她又有点不好意思。
萧则静了片刻,叹了口气道:“没什么连不连累的,情势所迫,我不怪你。”
他说着翻身上马,道:“我走了。”
他扬鞭疾驰而去,沈清和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惆怅。凤鸣派今日有惊无险,多亏了他挺身而出,无论如何大家都是感激他的。
靳溶站在离人群远一些的地方,连影子都是孤独的。他的心情沉重,不过幸好双方都没有把这桩婚事当真的意思,让他松了一口气。
长风吹过山谷,夕阳西下。徐成看了一眼天色,道:“不早了,咱们也回去罢。”
离开了飘雪谭,萧则心中烦乱,只想先回天台山待着。他打算躲过这一阵风声再说,顺便看紧了师父,让他千万莫要出门,也别跟外人接触,免得听人胡说八道些有的没的。
隔天他到了天台山,看门的小童阿璃一见他来了,脸色都变了。阿璃今年十三岁,因聪明勤快,留在师父身边洒扫。萧则不在的时候,便是他照料风天逸的起居。
他原本正在打扫小径,扔下笤帚跑过来,道:“师哥,你在外头惹事了,是不是?”
萧则的心有些慌,消息传得没这么快吧?他道:“怎么了?”
阿璃道:“今天上午有一群人过来,送了好多礼物给师父。他们自称是鹰鹫派的人,因侄女儿跟你定了亲,专程来送贺礼。”
萧则脸都青了,他原本还想瞒住师父,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了,就当无事发生。没想到鹰鹫派那帮人事情做得这么绝,不但大肆宣扬,还把礼物送到师父这儿来了。这是摆明了要让他为难,也让师父为难了。
他注意到山道上还有些红色的碎纸、金箔,还有些新鲜花瓣,皱起了眉头。
阿璃抱怨道:“你是不知道那些人的排场。一堆人乌乌泱泱的,一路走,一路敲锣打鼓,还有两个大姑娘手里挽着篮子,边走边撒彩纸,花红柳绿的,害得我到这会儿还没收拾干净。”
萧则已经能想象到当时的情形了,头隐隐作痛起来。这些人的武功稀松,气人却是一把好手。他实在不敢想象师父看到这一切时是什么心情。
他小声道:“师父怎么说?”
阿璃也有些怯,道:“师父一直沉着脸,让他们把礼物拿回去,别的也没说什么。但人走了之后,他一直没出来,好像很生你的气。”
正说这话,就听院中传来风天逸的声音。
“你回来了?”
风天逸的耳力极好,他们在这儿说话,自然瞒不过他。萧则自作主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连累师父的名誉受损,心中很过意不去。如今他老人家已经知道了,自己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只能进去请罪。
风天逸居住的地方是个清雅的木屋,屋前有个露台,廊柱之间挂着白色的帘子。帘子随风轻轻摆动,颇有凌然的仙气。院中种着些青竹,十分清雅。此时竹丛边却堆着小山似的贺礼,披红挂彩的,显得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萧则看见了那些贺礼,心情越发沉重。他走进房中,风天逸靠着墙坐着,整个人溶在阴影里。
风天逸穿着一身青色的布袍,须发斑白,年纪已经六十开外了,容貌却清癯俊朗。他一手撑着额头,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着实被气坏了。
萧则不安道:“师父,弟子回来了。”
风天逸沉声道:“院子里的那些东西,你看见了么?”
萧则道:“弟子看见了。”
风天逸道:“他们为何送这些东西来?”
萧则无法回答,师父已经从鹰鹫派的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此时责问他,实在是出于气愤。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连萧则自己想起来,都觉得阴差阳错,实在难以解释。
他沉默了良久,低声道:“是弟子错了。”
风天逸抬眼看着这气人的小子,越看越恼。他虽然上了年纪,目光却如雪一般亮,此时更是带着一股逼人的愤怒。
他一生扶危济困,行侠仗义,晚年收了这个徒弟,本来是为了把侠义道发扬光大,却没想到刚把他放下山去一年,他就跟魔教的人勾结,还闹出了婚约。
这样的举动,简直是任意妄为,不把天台山的名誉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