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悍想了想,道:“若不是我一时大意,打架你也赢不了我。不过老子现在身上不得劲,不想跟你们动手。”
他方才眼珠子乱转,已经想到了脱身的主意。他道:“这样吧,我跟你们比吃肉,你们只准派一个人跟我比试,我要是赢了,你们就得放我走。”
沈清和笑了一下,道:“你要是输了,就把那些道士的去向说出来。”
铁悍道:“可以。”
他虽然答应的干脆,心里早就盘算好了。他的饭量极大,一般人跟他没法比。跟这些人比吃,他一定能赢。
若是能让他输的心服口服,这也是个省事的法子。沈清和点了点头,对洛长明道:“那就有劳你们了,煮些肉来。”
洛长明本来也不在乎花钱,听说还有吃肉的比试,觉得十分有趣,立刻吩咐后厨做来。
一群人等了片刻,后厨端来了备给客人的五花肉。用酱和糖煮的肉散发着香气,一盘盘搁在桌上,足有几十盘,如同流水席一般。
铁悍坐在桌边,搓了搓手,道:“谁来跟我比试?”
众人的目光投在旁边的桌上,三才散人还在为了该谁先成亲这件事争得面红耳赤。沈清和道:“别吵了,开饭了。”
地散人早就闻见了一股肉香,耸着鼻子道:“有咱们的份么?”
沈清和道:“就是给你准备的,使劲儿吃。只要你比这个黑脸汉子吃得多,回去我告诉徐叔叔,让他好好赏你。”
有好东西吃,还有赏,地散人的眼睛放出光来,立刻来到这边坐下,道:“好,那属下一定尽力!”
他生的又矮又胖,一看饭量就不小。沈清和从柜台上找到了一面锣,铛地一敲,道:“公平比试,愿赌服输,两位开始吧。”
地散人夹起一块肉,往嘴里塞去。铁悍也不甘落后,开始吃肉。小二哥拿着笔帮他们画正字,吃一块就写一笔。
两人大吃大嚼,起初还觉得痛快,但吃了一阵子,就觉得喉咙里都是肥油,渐渐难以下咽起来。
洛长明怕两人难受,道:“斟茶来,给他们解解腻。”
地散人一摆手,道:“喝什么茶,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倒酒来!”
他这般豪爽,洛长明也不好逆了他的意,便吩咐道:“拿上好的汾酒来!”
小二答应了,片刻捧了酒坛子来,拿了粗瓷大碗,哗哗地给两人倒了酒。地散人吃一块肉,喝几口酒,长舒一口气,连声道:“痛快!痛快!”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觉得这人的胃简直是个无底洞,不知道能吃多久。地散人吃到兴头上,干脆扔下了筷子,左右手各抓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大嚼。
铁悍没想到除了自己之外,对面也有一个饭桶。他心中大觉失策,然而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好硬着头皮比下去。
两人吃了两炷香的功夫,铁悍的腹中胀满,喉咙冒油,肋骨断处还隐隐作痛。他实在吃不下了,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地散人居然还在吃。
他心中一阵绝望,打了个嗝,大量的油花涌出来,肚子里的烈酒也在胃里翻涌,他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地散人愕然地看着他,道:“这就不行了?”
铁悍顾不上说话,把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一大半,这才感觉好多了。其他的人皱着眉,退的远远的。洛长明连忙让小二过来收拾了,开窗透气。
沈清和把两边的结果放在一起,道:“铁悍是十一个正字零两笔,五十七块。地散人是十三个正字零三笔,六十八块。”
她走到铁悍跟前,道:“你输了,这回可以说了么?”
铁悍先是挨了一顿打,又翻江倒海地吐了一场,满心的不情愿。可无论文斗武斗都比不过人家,没有办法。他有些迟疑,还想再抵赖。沈清和对他失去了耐性,一巴掌拍在旁边的流水石雕上。
半人高的小磨盘是洛长明亲自挑选的,取个时来运转的彩头,厚墩墩的本来以为能当个传家宝。没想到被沈清和一巴掌拍的裂了一道纹,随即分崩离析,碎了个七零八落。
铁悍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怕她一巴掌拍到自己的身上来。
沈清和毕竟是魔教的大小姐,这点邪气还是有的,放出威势来,等闲人受不住。她沉着脸道:“在哪儿。”
铁悍憋屈地说:“在城南杏花酒坊。”
沈清和道:“来几个人看住他,咱们去一趟,如果没有,咱们就把他的鼻子耳朵割下来。”
铁悍觉得受到了侮辱,道:“老子说是在城南,就是在城南。都服输了,还能有假么!”
沈清和笑了,觉得这人耿直的有趣。她招呼人集合,道:“城南杏花酒坊,赶紧去。那几个人应该去跟薛明报信了,咱们得赶在他们前头到。”
洛长明一向爱听行侠仗义的事,有机会参与自然不能放过。他道:“那里我认识。我带人和你们去,人多也能撑撑场面。”
沈清和道:“好,咱们走吧。”
众人跟着沈清和,打算去救人。这时候就听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喂,你们就这么走了,先放了我啊!”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众人回过头来,却见大堂的角落里,刘长卿还直挺挺地坐着,被点的穴还没冲开,动弹不得。
大家这才刚想起他来似的。刘长卿被这么多人一起看着,莫名感到了压力。
沈清和道:“哦,差点把你忘了。”
她回头看萧则,想问他怎么对付这个讨厌鬼。
萧则走到刘长卿跟前,面无表情道:“想让我给你解穴?”
刘长卿被他看的浑身不得劲,却也没办法。他方才见萧则等人想办法套铁悍的话,还是打算去救自己的师兄弟的。他对这些人的敌意没那么强了,放下身段说:“对,劳烦你……”
萧则直接道:“叫爹。”
这话言简意赅,杀伤力大,侮辱性也很强。
众人先是一怔,忍不住吭哧吭哧笑了起来。
刘长卿的脸都憋红了,气得不行。他低估了萧则记仇的程度,之前自己带人拿刀砍他,差点要了他的命。这回让他逮着了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自己。
他后悔一时大意,居然向这个死敌求助,这样当众被他嘲弄,还不如死了算了。
三才散人最爱看这种热闹,哪能轻易错过。天散人道:“叫爹不合适,萧公子可生不出这么不听话的儿子。依我看还是叫哥的好。”
地散人道:“叫哥哥,不对,他有求于人,要叫好哥哥。”
人散人道:“好哥哥是咱们大小姐才能叫的,他不准叫。”
天散人道:“那叫什么?”
人散人想了想,道:“叫好叔叔吧。”
三人觉得这个这个法子很好,既给萧则抬了一辈,又不用跟这个不孝子扯上关系,于是纷纷看向刘长卿,道:“叫叔叔!叫叔叔!叫叔叔!”
沈清和跟洛长明忍着笑,快厥过去了。那三个人还在起哄。刘长卿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羞辱,觉得还不如买块豆腐一头撞死。他开始暗中运气,打算自己冲开穴道。
萧则玩弄的他够了,心里解了气,伸手给他解了穴道,下手十分之重。刘长卿被他戳的生疼,心里又憋着火,一口气血涌到喉咙,哇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洛长明吓了一跳,上前扶他,道:“这位道长,你没事吧?”
刘长卿被这些人围着看笑话,十分羞耻,用手背擦去了嘴角的血。他一把推开了洛长明,大步向外走去了。
人散人道:“哇,这人好大的气性。再多逗两句,是不是就要被活活气死了?”
地散人哈哈大笑,道:“那不是正好,一气就吐血,咱们可要多气他几次才过瘾。”
一群人来到了城南,杏花酒坊的前头是酒铺,后头有个大酒场。空气中散发着蒸酒的味道,伙计们进出都要蒙着面罩,避免闻多了醉倒。今日空气中的酒味却没有那么浓了。
洛长明带着人进了酒坊,有个管事迎上来。洛家时常过来买酒,管事的认识洛长明,热情道:“哎呦,是洛公子,来进酒么?”
洛长明身后带着十来个人,还有些江湖客,一个个都配着刀剑,一看就不好惹。
管事的有点顾虑,还是陪着笑道:“洛公子要什么酒,最近酿酒的师父回老家去了,这边还有些存货。我带您去看……”
洛长明道:“不用了。你有没有见一群道士来过这里?”
管事的一怔,道:“什么道士,这边是酿酒的,道士们都戒荤酒,没事儿躲得远远的,怎么会来这里。”
洛长明回头看了沈清和一眼。沈清和见这人虽然面带笑容,眼神却不住闪动,仿佛隐藏了什么。她道:“长云观有几名道士不见了,有人说在这里见过他们。劳烦阁下让我们进去看一看,若是没有,我们马上就走。”
那管事的沉下脸来,道:“姑娘说的是什么话,咱们酿酒的地方必须洁净,一般的学徒都没资格进,凭什么让一群外人进去乱看。”
沈清和道:“那就我们几个进去,其他人等在外面。”
她说着,也不管那管事的同不同意,一招手,示意萧则和靳溶跟自己进去。
管事的急了眼,伸出手臂阻拦他们。洛长明打了个眼色,几名家丁一拥而上,把管事的架到了旁边。洛长明扯过来一把太师椅,客气道:“你在这坐一会儿,我们去去就来。”
管事被人按在椅子上,奋力挣扎,大声喊道:“你们干什么,来人了,有人擅闯酒坊!”
他越是这么喊,其他人越觉得有古怪。酒坊后面是个宽阔的院子,前后两进,三面都是整齐的房屋,有蒸馏的地方,有存放材料的地方,也有窖藏的库房。
沈清和让人分头搜索了一遍,没有结果。
她觉得奇怪,道:“还有没有别的地方?”
萧则低头看着地面,发现地上有拖行的痕迹,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大门口一直拖到了这里,便消失了。他道:“这里有古怪。”
众人聚了过来,萧则往前走了几步,在院子的一角找到了一块石板,踩在上面发出的声音与别处不同,下面好像是空的。
他沉吟道:“就是这里了。”
萧则掀起石板,发现了一行通往地下的台阶,是个隐藏的地窖。
众人眼前一亮,三才散人挤在了地窖口,探头往下看去,争先恐后地喊道:“里头有人么?”
里面顿时传来了呜呜的声音,仿佛有不少人,虽然不能呼救,却还有意识。
人散人的性子急,率先下去了,其他人跟着鱼贯而入。靳溶防着有人抄他们后路,道:“不能都进去,我在外面守着。”
沈清和道:“好,有事喊我们。”
她顺着台阶下去,还没到底,就听见人散人惊呼了一声:“哇,老老少少的这么多,这是捅了道士窝么!”
地窖里嵌着一盏黯淡的灯,一群穿着青袍的道士和少年人被牛筋捆着,倒在地窖的一角,足有二十来人。每个人的嘴里都堵着布,一见来了人,都睁大了眼,呜呜大叫,让他们快来救命。
铁悍没说谎,长云观的道士和来参加试剑大会的少年侠客们,都被关在了这里。
鹰鹫派的门下颇有些产业,平时经商赚钱,遇上事就用来落脚藏人。看来这个酒坊就是他们的据点之一。
萧则扯下了一名老道士嘴里的布,帮他解开了牛筋,一边道:“李师伯,小侄来迟,让您受苦了。”
那老道士名叫李博云,论辈分是长云观最高的,就连他们的掌教蒲如坚也要称他一声师兄。前阵子蒲如坚外出云游,暂时将长云观的事务交给了李博云,却没想到却被鹰鹫派的人趁虚而入。
这些人被困了许久,此时都很虚弱,幸好身上没受重伤。李博云陡然陷入了这般境地,徒子徒孙都被一网打尽,正觉得没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却没想到萧则会来救他们。
他心中感激,颤声道:“好孩子,你怎么来了!”
萧则道:“我刚到长安城,在客栈遇见了刘长卿,他说你们有难。我们便想办法找到了这里。师伯武功高强,怎么会被人捉到这里?”
李博云叹息道:“都怪我我一时大意,疏于防范。昨天半夜里,鹰鹫派的人打倒了守卫弟子,潜进长云观,吹了迷香,当时不少人还在睡梦中,中了他们的招。我出去跟他们打斗,无奈他们人多,打不过,被擒住带到了这里。”
萧则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又去解别人的。一名年轻道士抬眼看萧则,呜呜了两声。萧则听见了,却故意不给他把布抽出来。
那人摇头晃脑的,对萧则怒目而视,仿佛怪他为什么不理自己。萧则非但没帮他,反而噙了一丝笑,好像气他很有意思似的。
沈清和看不过去,伸手帮他把布抽出来了。那道士长舒了一口气,嘴里呸呸呸好一阵子,十分气恼。
他盯着萧则道:“你干什么不给我抽出来?”
萧则道:“急什么,这会儿这么大脾气,怎么还被人捆过来了?”
那道士气愤道:“谁知道他们这么下作,无所不用其极,连迷香都使,简直比老子还……呸,贫道高洁端正,哪里想得到这种卑鄙手段!”
这两个人好像早就认识,而且关系不错。沈清和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人,声音听着很耳熟。
那道士见沈清和盯着自己看,笑了一下道:“多谢你啦,沈大小姐。”
沈清和道:“你怎么认得我?”
那人怔了一下,道:“我听说萧兄最近当了魔教赘婿,刘师兄天天唠叨这件事,说不能放过他。萧兄身边的漂亮姑娘,自然就是凤鸣派的沈大小姐了,我猜的没错吧?”
他的推断是没错,但看他刚才的反应,显然就是说漏了嘴。而且听他说了这几句话,声音越发熟悉了,沈清和忽然猜到了这人是谁。
这不是在幽冥会见过的那个十三么。当时他戴着人/皮/面具,看不出模样来,不过声音没改变多少。沈清和细细端详他的容貌,这人生的眉清目秀,虽然比萧则年长几岁,看起来却颇为灵动,倒显得比他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