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笑,道:“道长好聪明,你猜对了。”
她此话一出,地窖里的其他道士的眼神都变了。江湖中人都知道凤鸣派是无恶不作的魔教,如今被他们救了,还不知道又要被这些魔头怎么折磨。
一群人对沈清和等人流露出了警惕的神色。十三却恍然未觉,笑呵呵地说:“要我说,阿则要娶谁,又关别人什么事。刘师兄心里想的是除魔卫道,严守戒律,嘴里却一天到晚都在说萧则背叛正道、可恶至极,傍上了魔教大小姐就一步登天,倒好像嫉妒的很呢。”
众人里有跟刘长卿亲厚的,小声道:“大师兄嫉恶如仇,应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有别的意思。”
十三活动着手脚,嗤之以鼻道:“他还嫉恶如仇,我看只是那张嘴说说罢了。昨晚我发现有人闯入,提着剑出来杀敌,就见刘长卿出来了。我喊他过来帮忙,没想到他头也不回,就这么逃跑了。长云观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连理都不理,只顾着自己逃命,啧啧啧。”
又有其他道士道:“就是,当时我也看见了,他根本不管别人死活。”
“我还以为大师兄是个靠得住的人,没想到他这么自私。”
李博云本来也对这名长徒寄予厚望,没想到患难之际,他却舍弃师门而去。李博云对他大为失望,只是眼下还没有脱离困境,还是得以安抚人心为上。
他叹了口气道:“能走一个是一个,情势紧急,他能出来通风报信也是好的。”
十三还是很不满,冷笑了一声,道:“算他有点良心,还记得找人来帮忙。要不然岂不是对不起掌教真人对他的教导,彻底成了个叛徒。”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众人正说着话,忽听外头一声断喝:“什么人?”
靳溶守在外面,看来是有敌人来了。沈清和道:“快,赶紧出去!”
道士们顺着台阶上去,见靳溶跟一人打了起来,却是薛明赶到了。两人的剑法都不错,此时斗起来,剑光交织,十分激烈。
这些道士就是被薛明掳过来的,见了他十分愤怒,纷纷道:“卑鄙小人,偷偷放迷香算什么本事。咱们一起上,杀了这个狗贼!”
柳三娘等人也赶到了酒坊门口,见道士们已经被放出来了,知道大势已去。
柳三娘喊道:“薛二哥,撤吧,今天不方便跟他们打,改天再比个输赢。”
薛明仗着自己的武功高,虽然对面人多,却不肯服输。郑麟也喊道:“二师叔,别打啦。他们人多,你打不过的!”
他这话有几分激将的意思,薛明瞥了他一眼,似乎要等会儿再跟他算账。郑麟从小就跟他不亲厚,巴不得看他被人围攻,此时非但站着不动,嘴角甚至噙着一丝笑。
道士们见郑麟等人一副看戏的姿态,不知道他们之间也有勾心斗角,还以为这些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几人道:“妖人,咱们长云派的人来会会你们!”
郑麟本来只想瞧热闹,没想到几个道士红着眼冲着自己来了。他只好拔剑招架,以一敌三,还有余裕。眼看地窖里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三才散人从地洞里挤出来,回头看了一眼,道:“还有么?”
里头没人回应,地散人大声道:“人齐了就好,大家一起上,一人一脚也把他们踩死了。”
人实在太多,继续打下去没什么好处。柳三娘一掠上前,甩出披帛,缠住了靳溶的长剑。她趁机道:“别恋战,走。”
薛明还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道:“人多又怎么样,没几个能看的。”
柳三娘小声道:“姓沈的丫头跟他爹学了破魔心法,不好对付。”
薛明一诧,回头看沈清和。沈清和微微一笑,摆了个起手式,道:“不信,来试试?”
薛明皱起了眉头,一时间没说话。柳三娘道:“你把铁悍藏到哪儿去了?”
沈清和留着那傻大个儿也没用,道:“他还在那间客栈里,你们扔下他的时候不心疼,这会儿又关心起他来了?”
柳三娘脸上有点挂不住,哼了一声。她悄悄扯了薛明一把,道:“走。”
她说着脚下一点,拉着薛明走了。郑麟见他们走了,长剑划了个弧,将战圈中的人逼退数步,道:“今天懒的跟你们打,改天再说罢。”他说着纵身一掠,也跟着走了。
一群道士互相搀扶着,走到酒坊外,坐在路边裹伤。李博云本来十分感激沈清和等人,听说这些人都是凤鸣派的,一时又生出了忌惮心。
他客气道:“这位姑娘,多谢你带人来帮忙。”
沈清和看得出这位道长对他们十分提防,怕自己的人跟鹰鹫派蛇鼠一窝,互相勾结来欺骗他们。江湖中人对凤鸣派的成见积累已久,沈清和已经习惯了,也不去争什么。
她淡淡道:“大家没事了就好。我们是来长安访友,没想到在客栈遇上了那些恶人,得到了消息,便来帮忙。”
李博云点了点头,道:“沈姑娘侠义心肠,我等十分佩服。”
十三笑呵呵地道:“我们是方外人,身无长物,没什么能报答姑娘的,只能回去在三清祖师面前诵经,替沈姑娘祈福了。”
沈清和微微一笑,道:“那也好得很,多谢小道长了。相逢一场,敢问阁下大名?”
萧则道:“他姓李,叫……”
十三板起脸来说:“阿则,沈大小姐问我名字,又没问你,你答什么?”
萧则无奈道:“好,你说。”
十三正色道:“我叫李商陆,洛阳人,跟这姓萧的是同乡,在一间学堂里读过书。我年少时身体一直不好,父母就送我去了长云观出家,这位是我的亲传师父,也是我的伯父。”
他张口阿则,闭口阿则的,叫的这样亲近,原来是从小就认识。却不知道加入幽冥会是谁拖谁下的水。
沈清和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李兄,你好。”
他是李博云的亲传弟子。刘长卿是长云观掌教蒲如坚的徒弟,两个人不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难怪行事风格南辕北辙。李道长性格随和,对徒弟宽厚,因此养的出李商陆这样脾气的人。刘长卿的性情高傲,虽然是方外人,却十分好权势,看来他的师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这时候,忽然见前头跌跌撞撞地走来一人,却是刘长卿。
他浑身都是尘土,发髻散着,从长安城里奔走到这边费了不少功夫。沈清和等人虽然说要来救,毕竟是外人,未必靠得住。刘长卿敢只身过来,还是有些胆气的。
李商陆哼了一声,道:“还知道来,定然是思来想去,觉得以后还要靠这张脸皮在江湖中混,若是真不要了,也是举步维艰。”
李博云审视着刘长卿,眼微微眯起来,神色十分严肃。
刘长卿没想到师伯和师兄弟们已经被救出来了,如释重负。他走到李博云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道:“师伯,你没事就好!我方才差点就被那些恶人折磨死,侥幸逃脱出来,连忙赶到这里……”
他这么说,倒把自己说成了一个大功臣,完全忘了昨天晚上临阵脱逃的事。
其他人都冷冷地看着他,不信他的鬼话。刘长卿昔日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狼狈。萧则一脸冷漠地站在旁边,心中十分痛快,终于大仇得报了。
刘长卿是长云观的人,师长要怎么处置他,外人不便干涉。沈清和虽然想看热闹,不过再待下去,少不得要碍于面子为他求几句情。
她巴不得这些人重重罚他,才不愿意为他说半句话,此时自然是走的越快越好。
她抱拳道:“李道长,各位朋友,在下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各位保重,后会有期。”
李博云点了点头,沈清和便带着人一股脑儿地离开了。走远了,还听见刘长卿在身后哭道:“弟子是真心诚意地为师伯担心,拼命赶来救援,却还是迟了半步。幸好师伯吉人天相,毫发无伤……”
地散人嘿的一声笑了,道:“现在拍马屁有什么用,昨天晚上他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
天散人冷冷道:“关键时刻抛弃同门,这些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这一走,让李老道狠狠罚他去吧。”
人散人道:“就是,敢叫咱们姑爷叛徒。这回就让他自己尝尝被当成叛徒是什么滋味!”
刘长卿跪在地上,忍受着众人的冷眼,觉得十分屈辱。
昨晚他一念之差,只顾着自己逃命,虽然事后冷静下来,想办法弥补,却也已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同门师兄弟原本对他十分敬重,把他当成榜样,对他凡事言听计从。可昨夜之后,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他心中清楚,自己在这些人的眼里,跟叛徒没什么两样,可能还不如已经叛出正道的萧则。
他不敢想象,若是被正道抛弃,自己还能去哪里。师门给他的光荣、地位,都将烟消云散,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耻笑,天下之大都无他一个容身之所。
刘长卿越想越是恐惧,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忍受多少奚落,都要让师门原谅自己。
李商陆道:“刘师兄,我一向当你是长云派弟子的表率,昨晚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刘长卿脸涨得通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李商陆嘲道:“本来以为刘师兄的剑法是同门中最好的,没想到逃跑的轻功,也是顶尖的。”
众弟子中有人冷笑,也有人窃窃私语。李博云冷漠地看着他,仿佛从来都没认识过这个弟子。他道:“你昨晚为何临阵逃脱?”
刘长卿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道:“弟子当时真的是为了去求助,我身单力薄,救不了那么多人,当时只想到去找师父求助。”
他连磕了十来个头,额头上的皮都磕破了,十分狼狈。李博云虽然知道这人就是贪生怕死,但他毕竟是蒲如坚的弟子,自己不好直接处罚他。
他叹了口气,道:“你先起来吧。回去闭门反省,等你师父回来再处置你。”
刘长卿心中一轻,师父对自己一向十分信赖。若是他回来了,定然不舍得重罚自己,等过上一段时间,大伙儿把这件事忘了,他自然还是人人敬仰的大师兄。
一行人互相搀扶,回到了长云观。李博云让弟子加强守卫,防止再次被人偷袭。刘长卿回去之后,闭门思过。不出门倒也好,反正现在大家一见到他,便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他坐在屋里,想着从前自己带领师弟们行走江湖,为民除害。走到哪里都有人竖起大拇指夸他一声年少有为,把他当成大侠崇拜。可是后来萧则出现了,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留下行侠仗义的事迹。大家渐渐地就把刘长卿抛到了脑后,交口称赞起萧则来。
刘长卿心中对萧则有气,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他交手,后来终于在试剑大会上遇见了他。没想到萧则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不出十招就把他的佩剑击飞了。
台下的人轰然大叫,都十分诧异。刘长卿从来没受过这样大的挫折,觉得十分耻辱。萧则亲自为他捡起了长剑,交还给了他,道:“刘师兄,承让了。”
刘长卿迟迟没有接剑,眼睛狠狠地盯着萧则,恨不能杀了他。
可惜他打不过。
萧则把剑塞进了他的手里,接受着众人的欢呼,在簇拥中走了。他抢走了刘长卿一直以来拥有的一切,那些围绕他的人是那么无情,轻易地抛弃了昔日的英雄。
刘长卿想起过去的事,心中就仿佛有一把火在烧,简直气得发狂。
门外敲了几下,刘长卿回过神来,去开了门。李商陆站在门外,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刘长卿知道李商陆跟萧则的关系不错,很不想见到他。他道:“你来干什么?”
李商陆提着食盒走进屋里,一边道:“师父怕你想不开,让我来看看你,还没吃饭吧?”
刘长卿已经有大半天没吃饭了,肚子确实饿了。
李商陆把粥饭拿出来,放在桌上。他看了刘长卿一眼,桌上放着李博云让他抄的清静经,一天过去了,也没写多少。
李商陆笑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嘲讽他的落魄。刘长卿被他伤到了自尊,一时间恼火起来,暗道:“你趁这时候来落井下石?我对付不了你师父,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他眼珠乱转,想寻个把柄拿捏他,忽然心念一闪,想起他最近行踪诡秘,说不定就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刘长卿道:“你前阵子不在观里,去什么地方了?”
李商陆略一迟疑,想起自己最近在幽冥会的堂口待得久了,或许露出了些行迹。刘长卿手下的人多,耳目灵便,说不定在怀疑自己。
他冷淡道:“我出去历练啊,还能干什么。”
刘长卿冷笑了一声,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李商陆觉得这人阴险狡诈,就算身陷困境,也要找机会咬人一口。就算在幽冥会里,也未必有他这么难对付的人。
李商陆不想跟他多缠,淡淡道:“没事我走了,你好好抄经,晚些时候师父来查。”
李商陆推门出去了。刘长卿坐在阴沉沉的房间里,寻思着刚才的情形,觉得一旦问起行踪,李商陆便有些慌张,好像真的藏着什么秘密。
他想起前段时间,有人来报,说见李商陆在天水的老酒窖出现过,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那地方……可不得了啊。”
一群幽冥恶鬼待的所在,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名门正派的弟子,混在里头做什么?
若是李商陆跟那些人有牵连,萧则跟他走得近,肯定也少不了他的份儿。
刘长卿的眼睛亮了起来,闪着阴沉的光。
若是能落实了那两个人跟幽冥会之间有关系,让他们被千人唾骂、万人踩踏,谁还会再来关心自己做过的错事?
刘长卿兴奋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抓住这个把柄。只要抓住了,自己就能翻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清和:在我们那儿,商陆还有个外号叫……野萝卜。
萧则:自信点,把在我们那儿去掉。
沈清和:所以道长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李商陆:我身体弱,起个赖名好养活,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