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服小传——文选与文
时间:2022-01-13 09:33:14

  锦漪自幼身体孱弱,是因着源引小心呵护才养到现在的。所以,罚了锦漪,源引觉得心疼,不罚又觉得心烦。一个护短的师傅,加上一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徒弟,便是莫名的无奈。但是,源引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惩罚措施。
  从什桐神庙到锦漪常浣衣的河边,大约二里地。源引的惩罚是:锦漪需要从神庙出发,步行到河边,徒手捞起一只拇指大小的鱼,并且把鱼毫发无损地带回什桐神庙,如此往返十次。
  锦漪摇着头出了门,慢慢走到了河边。这种“惩罚”,早已不是第一次了,她也乐得接受。河边的浅滩,远一点的绿地,更远的山林,这些都是值得一看的东西,更何况还有一只“大猫”呢。
  大猫确实是一只猫,一团灰白相间的毛,狡黠的眼,庞大的身躯好比山上下来的小豹子。它是几年前冬天才出现在锦漪面前的,那时候天气冷,它立起身子,将前爪抱在一起向锦漪乞食,那模样勾起了小姑娘的恻隐之心。锦漪给了它食物,还给它取名“大猫”。大猫不忘一饭之恩,此后常到锦漪面前晃荡,让没养过动物的锦漪多了一份乐趣。
  来到了河边,河水不深,可鱼儿也游得不慢。大的小的,长的短的,粗的细的,圆的扁的,有斑没斑的,一条一条,一群一群从锦漪面前欢快地游来游去,可是没有一条会心甘情愿地跳到锦漪手上。
  “喵——”
  大猫温顺的叫了一声,把头来蹭锦漪的衣襟。它不是饿了,也不常向锦漪乞食,而且锦漪也发现了大猫并不吃素,它只吃肉,除了捕获山上的小动物,偶尔还会到河里抓条鱼。
  锦漪逗了一会儿大猫,便褪去鞋袜,将裙摆系在腰上,赤足踏入微凉的河水中,又回头嘱咐大猫替她看守鞋袜。大猫“喵”了一声,乖乖在鞋袜旁坐下,注视着锦漪的动作。
  徒手捞起一条拇指大小的鱼,谈何容易。好在锦漪早有准备。她将来时折下来的芭蕉叶折成桶状,拿藤条绑了,斜斜放入齐膝的水中,又从怀中摸出一点鱼粮放入芭蕉叶中。做好这一切后,便静静在一旁等待。
  一大群鱼儿寻着香味游了过来,却在芭蕉叶外面徘徊不敢进。过了一会儿,终于有几条胆大的小鱼警惕的游进了芭蕉叶“桶”中,大吃一番后洋洋得意地游了出去,外面的鱼儿立刻蜂拥而上,将鱼粮分而食之。锦漪见时机已到,便轻轻将芭蕉叶“桶”提了起来,只见“桶”中有十来条大小不一的鱼儿,但拇指大小的只有两条而已,其中一条慌乱无措,忽地从桶里一跃而出,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落到了清澈的河水中,立刻游走了。锦漪小心翼翼地到了一部分水,用袖子遮盖住芭蕉叶“桶”,慢慢地往回走。
  大猫打了个哈欠,待锦漪上岸后,立刻跳到锦漪面前,昂首盯着芭蕉叶,“喵”了一声。
  “要吃的下次再给你带。这个可不行。”
  大猫又“喵”一声,似乎听懂了。这时候,一条水蛇溯游而上,昂着头,气势汹汹地滑动着身子。大猫立刻又跳到了锦漪面前,警惕的盯着河里的那条水蛇,做出一副随时准备扑上去的姿态。
  “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打中了水蛇的身子,只见它挣扎几下,慢慢地沉入水中。
  “是谁在那边?”
  锦漪觉察到暗器飞来的方向,她转过身子,然后就看见了早上那个怪人,也是最近几日都在附近徘徊的那个人。
  “是你啊。”
  锦漪淡淡的笑了起来,道:“虽然很感激阁下的仗义出手,但毕竟害了一条不相干的性命,于心何忍?”
  怪人此刻穿一身脏兮兮的布袍,满头乱发,胡须缠绕,身上几乎没有那一处是看得过去的。背上负着的长长包袱,像是一件兵器。
  “人在江湖,不是你杀了我,便是我杀了你,还有冠冕堂皇的理由,难道他们就有怜悯之心?”
  怪人面露疲惫之色,许久不曾理过的胡须增添了岁月感。
  “阁下既然来自中原,难道不知非礼勿视的道理?”
  一听此言,怪人面露窘迫之色。此刻锦漪仍是赤足立在河岸上,冲他微微笑着。
  “阁下还没有自己所说的那般无可救药呢。”
  怪人闻言,便向前跨了好几步,作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道:“什么礼不礼的?老子要做什么,你这小姑娘还能阻止的了?”
  大猫似乎感受到了对方不怀好意,便挡在了二人的中间,直面怪人,也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锦漪面不改色,淡淡道:“若真要做什么,便不会如此废话了。”
  怪人哑然,随即大笑道:“神庙里出来的姑娘果然不一样。”
  锦漪待怪人笑完,道:“阁下若是没事,还请自便。”
  说罢把芭蕉叶“桶”轻轻放到地上,便在陌生人面前大大方方的穿上了鞋子,又转身提起芭蕉叶“桶”,道:“告辞。”
  锦漪慢慢往回走,大猫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怪人望着一人一猫,笑意爬上眉梢。
  待锦漪回来的时候,怪人已经换了一副模样。杂乱无章的胡须刮的干干净净的,凌乱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脏脏兮兮的布袍也变成了干干净净的,只有破了的靴子还没有来得及换上新的。这样一看,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模样。
  看着锦漪微讶的样子,怪人忽然缓缓施礼道:“在下云川海,敢问姑娘芳名?”
  大猫晃着脑袋,“喵”了一声。
 
  “父亲就是这样同母亲大人相识的?”
  若服满脸兴奋,不住追问。
  “那后来母亲大人的鱼抓住了吗?”
  云川海像是勾起了无限回忆,虽一一作答,却有些心不在焉了。
  “那么,父亲大人是否想过要带母亲回中原呢?”
  若服很认真地问,她真心想知道答案,不仅仅是想要了解更多父母的过去。
  云川海看着女儿,道:“如果我们早一点相遇,或许我会带着你的母亲离开。但是,那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你母亲因为自己的姓氏无可避免的卷了进去,再也没有离开的机会。”
  若服自然知道那件“大事”是什么,它改变了很多事,也影响到现在的她。姓云而不姓澹台,本来就寄托着母亲的希望——离开这个争权夺利的地方,到更广阔的天地去。可是,她真的可以狠下心这么做吗?
  “你二姐曾说你母亲偏心,的确是。将所有的重任交给长姐留下来的孩子,却不肯把那个象征着权力的姓氏给自己亲生的孩子,以至于有今日的局面。”
  每个人都是有私心的,神燚自然也不例外。她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亲生的孩子,而把权力留给想要它的人。都说为人父母应当一碗水端平,可是把碗端平后就不是公平了。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做父母的,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到幸福。”
  云川海语重心长的道。
  若服点点头,想了许久的事情,终究是要有个结果的,她不可以再犹豫不决了。但是,要完成这件事,仅有她一个人是不够的——希望日竹不要令她失望。
  如果那把匕首代表了谎言,那她就会去走当年姨母宫蟾所走过的路。虽然那样的结局令人唏嘘,但还是自己的决定。
  天气渐渐转冷了,若服的心里却一直是热乎乎的。阴差阳错之下形成的计划,终于要付诸实践了。
  而那一年,正是若服一生中唯一一次在岭南看到雪。即便最彻骨的寒气渗入骨髓,来年的春风依旧能够使人忘记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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