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喊出声,她在腥臭的鲨鱼嘴里,用力举起了扳指,用上面最后的麻醉剂麻醉了它。
鲨鱼咬着她,翻腾的水花层层跌落,又片片的溅起,不停地翻卷着,滚动着。
汪绾绾意识迷离的时候,感觉有一道光在眼前一闪而过。
难道,这就是死亡么?
她不怕。
翎哥还活着。
他很坚强,会好好活着。
找到一个比她还要可爱,比她还要美丽的女人共度余生。
虽然,她想让他一辈子打光棍。
可更想他能够……忘了她。
第366章 到底有多伤心
白常翎清楚的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一阵安静,他的眼睛被缚住,看不见,他闻见了血腥,那是阿绾的血。
一股蚀骨的哀痛从头顶沿着脊椎,如同水银般贯进来,侵袭了他全身,疼的他几乎窒息。
他忽然明白了,那个他抱在怀中的那一团粉嫩嫩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那个笑嘻嘻的喊着他翎哥的美妙的声音,已经不在了。
那个抓着他的手臂半娇半嗔的那双小手,已经不在了。
那个他压在身下,吻过拥有过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他的整个灵魂也随着散了,碎了。
就这样啊,他的阿绾不要他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人世盘旋。
他想起了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那张灵动娇俏的小脸儿,第一个敢抱着他,又叫他翎哥的女人。
也不过是,不过是从夏天走到了春天。
短短四个季节。
他才拥有她,这短短几百天。
几百天……
是他作孽太多,老天给他的报应么?
阿绾,你等我。
等我。
让我再抱抱你,再抱抱你。
……
白常翎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就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子燮将他救上来的时候,他浑浑噩噩的。
他想再看看她,哪怕是尸体。
……
白常翎能动的时候,他第一件事就是拔出刀捅进心窝里。
子燮来的很及时,握住那刀的时候,只刺进身体里一半。
“你给我走开。”
白常翎的眼睛猩红,一掌拍在他的肩头上,直接将子燮打的吐了血。
可子燮握着刀锋的手没松,他艰难的道:“主子,汪姑娘不会让你死的。”
白常翎转头看着他,目光深沉,他凑近他,一字一句道:“我想死,谁能拦得住我。”
子燮握着那半截刀,顾不上手中的伤口,急道:“那条河谷水很浅,没有暗涌,可夫人的尸体,并没有找到,而且那条鲨鱼也不见了,这很诡异。”
白常翎怔了一会儿,转过头,狐狸眼里一片木然,他忽然就笑了:“她找不见我,会着急,阿绾那么粘人,胆子又小……她会害怕的。”
那刀入了半截,离心口很近,只要再深一寸,就一寸,他就能找到阿绾了。
阿绾,等我。
白常翎反手一掌打在子燮的胸口上,他又吐了血仰面躺在地上,没了束缚,白常翎握着刀柄用力的向自己心口刺去。
从门口冲进来的铁锨一把抱住白常翎的腿,哭道:“督主,我不相信小姐死了,小姐都没有尸体,看不见尸体,我就不相信小姐死了!”
白常翎很想一掌拍死她。
除了他的阿绾,他不允许有人抱他的大腿。
“主子!也许夫人没死!”
子燮爬过来也抱着他的腿,大喊道:“没有看见尸体,主子就认为夫人死了么!倘若夫人回来了,找不到你,她该怎么办!”
白常翎身体一颤,手缓缓下落,可一双眼却好像呆住了一样,那样浑浊,一点光亮也没有。
阿绾,他的阿绾会没死么?
她说让他等她三年。
可三年太漫长了。
没有她的日子,活着的一刻钟,一瞬间,一弹指,他都厌倦。
子燮见他不动,心中刚松下一口气,就看见他的眼中流下了眼泪,一颗接着一颗,落在他鲜红的衣襟上,洇的胸膛都湿了。
子燮惊怔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流泪。
白常翎缓缓跌坐下来,像是被抽干了灵魂的傀儡。
后来,他的眼睛一转,落在汪绾绾的梳妆台上,微微一睁,好像在梳子上看见什么。
他一把拽下胸口碍事的刀,扔在了地上,也不知道疼,任由鲜血流淌。
他跪爬到梳妆台上,双手颤抖的捧起案台上的红木梳子,他看见上面有一根头发。
那是阿绾的头发。
白常翎的眼泪越流越凶,他用力的向外甩,小心翼翼的将那根头发拿了下来。
他将那根发握在掌心,捧在胸口,头抵在梳妆台上,终于是哭出了声。
子燮离开的时候就在想,一个男人到底有多伤心,才能哭成那个样子。
直到身旁的铁锨也哭的快岔了气,他知道,如果铁锨离他而去,他也会如此的。
第367章 只穿白
白常翎呆呆的坐在屋脊上,已经三天三夜了。
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俊美的脸颊已经瘦的凹陷,下巴布满了发青的胡茬,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憔悴。
他怔怔的抱着汪绾绾曾经穿过的衣服,闻着她残留的味道,仰头看着月亮旁边的那颗星子。
这是阿绾送给他的礼物。
“翎哥,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它的名字叫阿绾爱翎哥……”
白常翎双眼虚空,眸色忽然变得异常的温柔,就好像倒映在湖水中的星子,随即,他轻轻一笑,似乎忆起了那个美好的回忆,他喃喃道:“阿绾爱翎哥……”
子燮立在房檐下,看着白常翎这个样子,觉得他已经不是他了,那个叱咤风云的太府监掌事,那个邪魅狂狷的东厂督主,此刻像个失去思维,五识不全的提线木偶。
汪绾绾的死,将他的灵魂都带走了。
“主子,外头冷,你还是回去吧。”子燮忍不住出声劝道。
白常翎那双狐狸眼暗沉沉的,没有一点生机,好像已经凝滞了,半天才转动了一下,道:“屋子里太空了,没有阿绾,到处都没有阿绾……”
子燮不知该如何相劝,想了想,他道:“赵沉香此番从怜四娘那逃出来,还伤了涟漪,没想到却被自己的亲爹利用,现在被萧忆活捉,只等主子发落。”
白常翎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那颗星,好像并没有听见子燮的话。
子燮抿了抿唇,又道:“赵素年,还没有抓到……”
话还没说完,白常翎身影一闪,忽然如鬼魅一般从房顶上跃下,一把抓住子燮的肩头,幽暗的眼底阴沉的像化不开的夜,他道:“你说什么,你们这么多人,竟然没有抓到赵素年?”
子燮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心下一喜,道:“赵素年那匹夫太狡猾,昨日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城门已关,萧统领,青衣,和……提着菜刀的汪耀舟,正挨家挨户的搜,却毫无所获。”
白常翎一把甩开他,喘了一口气,低眉看了一眼怀里的衣服,他闭上眼,收紧了手臂,好像将阿绾抱在怀里一般。
他低头在衣襟上亲了一下,再次抬眼时,狐狸眼里幽沉更为深,满满的邪佞残冷,他一字一句道:“赵素年,你敢伤害我妻儿,我若不将你碎尸万段,我白常翎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汪府里没了女主人,很安静。
白常翎的一片深情痴心,着实艳羡了很多人,就有那些个想要上位的心机丫鬟。
府里新来的丫鬟,姓林,圆圆的脸,话不多,看着却很讨喜。
她听从子燮吩咐伺候郡马穿衣,推开门轻轻的走进屋内,为白常翎从柜子里拿来绯色锦袍,抖落开来递给他时,故意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腕。
白常翎盯着她的手好半天,忽然一把扯过将那件红艳艳的衣袍,在掌心下撕的粉碎。
那丫鬟吓了一跳,软软弱弱道:“郡马……”
白常翎长臂一伸,一把抓住那个丫鬟的手臂。
丫鬟一喜,刚要开口,白常翎忽然掐住她的咽喉将她提了起来,大手掐得是这么紧,丫鬟的喉骨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最后只听嘎嘣一声,她的脖子被扭断了。
丫鬟的眼还睁的溜圆,白常翎抬手就将她的尸体甩出去,他面无表情的道:“该死,我妻儿不在,你竟然敢让我穿红,碍谁的眼。”
从此,无人敢来汪府做丫鬟。
传言说,郡马白常翎在郡主死后便得了失心疯,嗜血啖肉,见一个杀一个。
最后,还是铁锨准备了一套素白的衣衫给白常翎送去。
白常翎捧着汪绾绾的衣服坐在床边上,头发散乱,眼底青黑,听见有人来,他侧目看去,却见一袭若雪一般的白衫在他眼前晃荡。
那分明是丧服。
他眼眸一动,眼底陡然迸发骇人的杀机,他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戾气,朝着来人狠狠举起了拳头。
可瞧见那人是铁锨,白常翎生生的收了手。
阿绾最在意她。
他不能杀,阿绾回来……会不高兴。
铁锨看着那近在头顶的拳头,她没有害怕,而是捧着那衣衫递给他,道:“小姐……最喜欢素白色,想来,也喜欢督主穿。”
白常翎无力的垂下手,眸光缓缓转向她手里捧着的那白衫,忽然想起,阿绾曾说过,他若是穿件白色袍子,应该是个翩翩公子。
对,只要阿绾喜欢,他就听话。
他只喜欢阿绾喜欢的。
……
白常翎活活掐死了赵沉香。
死前,他的眼暴涨出来,不甘心的瞪大,赵沉香艰难的道:“白常翎,你永远也报不了仇,你找不到她的,找不到……”
白常翎冷哼一声将他甩了出去,砰 一声闷响后,赵沉香像个烂泥一样瘫软在地,再无半点往日威风,甚至连身体都没有动弹一下,死的彻彻底底。
白常翎擦了擦手,微微抬起了下巴,脸上没有表情,一双狐狸眼非常冷漠,半响,他低沉道:“子燮,知道赵素年最有可能藏在何处么?”
子燮摇了摇头。
白常翎狐狸眼渐渐赤红,眸色渗着寒意,他道:“我知道。”
第368章 遇神杀神
京都里有一个最大的道观,名为青云,是慕容云亲封的国观,善男信女经常聆听三清道音,此观占地数里,灵气连绵。
白常翎一脚踢开大殿门时,赵素年正在道家三清神像下出家。
观主半山道士替赵素年绾好了道冠,见门口长身而立一个穿着素白衣袍的男人,衣袍一角随轻风摆动,男人的半边脸隐在逆光里,看不清神色,只觉得很淡漠。
他起身上前去迎接。
只是还未开口,他就被那男人一脚踢倒在地,紧接着便听见一道冷漠无情的声音朝着他砸了过来。
“你们道观,怎么什么人都往里搜罗。”
半山从地上站起身,他好歹一观之主,纵然修炼的性情再好此刻也抵不住生怒,他甩了甩袖子道:“施主,这里是青云观,乃是陛下亲封的国观,施主若是为俗世凡尘的纷扰而来,施主还是请回吧,这里的人既然已经断绝红尘……”
他的话还未说完,白常翎已经不耐,嫌他太过聒噪,长臂陡伸,一把捏住他的喉骨。
他歪了歪头,眼里是不屑的轻蔑和杀伐,他淬了一口道:“断绝红尘?我告诉你,我想杀的人,就算是神佛又如何,见着我白常翎,便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白常翎!”
神像下的赵素年陡然站起身,躲在一群道士身后,指着他道:“我现在已经是出家人,青云为国寺,圣上亲笔所提,方外净土,你敢在此处乱来,眼里可有三清?莫不是要与天下道士为敌?”
那群道士闻言立刻挡在赵素年身前,对白常翎道:“尔敢放肆!”
白常翎甩开半山,低头嗤嗤的笑着,一身邪气萦绕着他,杀伐狠绝,忽然,他猛地抬眼,骤然上前,速度之快,几乎看不见身影。
赵素年面色难看,他狠狠一咬牙,大吼一声,道:“你当真要与天下道士为敌!”
四周道士见此情景立刻交错身形围成一团,将赵素年整个人都围了起来,其中一人喝道:“青云道观岂能容你撒野……”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白常翎甩手一刀切过去,寒刃过处,鲜血溅出,那道士颓然倒地。
众人甚至来不及惊呼,只见白常翎手腕连番,身旁挡着他去路的人,皆闷哼一声,倒地,身死。
“挡我者,死。”
白常翎手中的刀尖指地,缓缓滴着血,他面无表情,这一袭白衣下的阴诡狠厉,足以吓破众道士的胆子。
任凭身后赵素年如何喊嗓,也无人再敢拦在白常翎身前,一众人乱纷纷地向大殿门口的方向,狂退不已。
白常翎满意的勾唇,缓缓抬起的眼看向赵素年,眼底没有一点温度。
赵素年被他吓得连连后退,他发现这个男人已经疯了。
他疯了。
白常翎缓步走到他身前,赵素年踉跄的跌坐在地,他连连道:“你疯了,你疯了。”
白常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只随时可踩死的蚂蚁,他道:“从阿绾走的那刻起,白常翎就没有心了。”
他缓缓俯下身,抓着他束成道士的头发,见他疼的龇牙咧嘴,勾唇道:“赵素年,我不会轻易让你死的,阿绾曾经遭受过的痛,我要从你身上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说罢,他甩手将赵素年扔在了地上,立刻有死士上前将他束缚住。
赵素年对着他大喊道:“你给我个痛快,白常翎,你给我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