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幕僚不悦地打断道：“莫公子，听你言下之意，是说晟王只用一个东方毓，而咱们王爷，也只需用你一人足矣？”
莫如心点了点头，直言不讳：“其实攻城掠地、重建大统，正是非常之时。非常之时，当然需用非常之计。海纳百川固然好，但是人多语杂，各有心思，争论不休，遇到绝佳时机，往往难以抓住。恕小人直言，王爷已然年近半百，重开昭凰一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王爷比晟王英明睿智许多，小人也比小人的师父更要聪慧机警。王爷若不重用小人，便是错失良机！”
禄王听得激情澎湃，自作聪明道：“既然莫公子意在让本王独独重用你一人，那么你的‘万千策’，是否也只愿对本王一人说？”
莫如心点头道：“王爷圣明。”
禄王起身走向莫如心，对众幕僚说：“众位高士，本王向来信奉‘兼听则明’，所以绝不会像晟王一样，独用一人。但是，既然莫公子远道而来，本王便要听听他那些不愿为外人道也的妙计！”于是又对莫如心说：“莫公子，请随本王去王府一叙。”
莫如心眼角露出一丝笑意，随即低下头，跟在禄王身后离开了招贤馆。她见禄王府的马车侯在馆外，便对禄王道：“王爷，今日阳光明媚，小人愿随王爷步行回府，也好用这明媚阳光，照一照小人胸中的阴暗计谋。”
禄王笑道：“莫公子此言有趣！步行甚好。”
从招贤馆到禄王府，需要走过几条清净的民居小巷。禄王府的护卫远远跟在禄王与莫如心身后，却一个一个，不知所踪。禄王听莫如心说得天花乱坠，并未注意到身后消失的护卫。
禄王已看到了自家府宅的后墙，看到了墙内开着小白花的梨树，忽然脑后一痛，眼前一黑，倒在了莫如心的面前。
恕儿与莫妄谈相视一笑，莫妄谈道：“闷棍此招，屡试不爽。看来，小莫以后要把随身的兵器换一换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石二鸟（上）
莫妄谈将禄王林送至虞陵晟王府，不在话下。恕儿又带着他赶到肃王郡内。
肃王郡的渺岩城自古聚集着楚越之地各大武学宗派的离经叛道之徒。他们多为触犯门中规矩，被赶出师门的浪子。为了谋生，这些人慢慢聚集到一起，创办了楚越一统之后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风镖局”，取“月黑风高，谨慎出行”之意。
明言“镖局”，暗里却做着杀人放火的大票生意。
传闻中，十二年前，楚幽王暴毙，不是因为酗酒纵欲，而是有人出高价派遣黑风镖局中最好的刺客前去昭凰宫中行刺，一剑毙命。那刺客不知所踪，而他背后的指使之人，也不知是谁。
但传言终究只是传言，也有人觉得，行刺楚幽王之事，根本就是黑风镖局的人放出去的假消息，为了彰显他们的实力，为了招揽到更多、更大的生意。
恕儿与莫妄谈在渺岩城外买了两套江湖人惯穿的黑衣，尽显肃杀之气。莫妄谈看着恕儿故作严肃的表情，不禁笑道：“这‘西岭主公’的名头，果然名不虚传！也不知道，是蜀国西岭的‘十门八派’更厉害，还是咱们楚国的‘黑风镖局’更厉害。”
恕儿绷着脸，语气冰冷：“自然是我西岭十门八派更厉害。十门八派的弟兄们虽然为了谋生而做过盗匪路霸，但他们改邪归正，拼死越过祸水寒潭、古冰绝壁，一举攻下宋国靖安郡中的东阳城，匡复卫国，岂是黑风镖局能比？若传言是真的，那么楚地七王之祸，十二年战乱，始作俑者，就是黑风镖局的刺客！”
莫妄谈见恕儿的言谈举止果然透着江湖落魄高手的气质，于是学着恕儿的样子，亦是语气冰冷：“复国有什么了不起？且看十门八派的卫国旧人，能让复立的卫国，坚持多久！咱们黑风镖局的一个刺客，就能让楚国分崩十二年之久，他们十门八派的十八个堂主，如果一个堂主能让卫国坚持十二年，那么卫国就能存活二百一十六年！大周朝都没能坚持两百年！”
恕儿见莫妄谈说话时的刻薄样子，也像极了江湖上的落魄高手，于是满意道：“走吧，咱们这就去拜见肃王林珞。”
——
肃王林珞喜好结交江湖高手，尤其是那些被赶出师门，走投无路的江湖高手。他们，可以为了钱财，帮他做事。
这一日，肃王正在王府中练剑，王府的管家上前通报道：“王爷，府外来了两个姓莫的兄弟，说是被黑风镖局赶出来的人，江湖上再无出路，想来投靠王爷。”
肃王收了剑，嘴角噙笑，说：“哦？黑风镖局专门收容走投无路的江湖高手，连黑风镖局都不要的人，倒是挑起了本王的兴趣。你叫弓箭手在周围设伏，不要让他们察觉了。本王扔下手中的剑，就是让弓箭手射杀那两个人的信号。”
管家领命而去，待王府府兵设伏完备，管家便引着那姓莫的两兄弟进入王府。
肃王见那两个被黑风镖局踢出来的“江湖高手”，竟然只是两个黑衣少年，十分不屑地问道：“你们两个顽童，能有什么本事进黑风镖局？又有什么本事，能让黑风镖局把你们给轰了出来？你们若是敢戏耍本王，小心你们的小命断送在本王的地盘上。”
年龄较小的少年向肃王行礼道：“回禀王爷，小人莫不言，师从越人剑派，因偷学了门派中的最最上乘的剑法，‘越人剑’，而被赶出师门，投奔了黑风镖局。”
年龄较大的少年也向肃王行礼道：“回禀王爷，小人莫不语，是莫不言的兄长。小人因根基不好，没能师从越人剑派，于是百无聊赖地四处周游，行至蜀国，偷学了蜀王的看家本领，‘乌衣剑’，于是被蜀王追杀。小人逃回楚国，躲进了黑风镖局。”
莫不言道：“我们兄弟二人本想在黑风镖局里干出一番事业，却没想到，黑风镖局等级森严，我们兄弟二人露了锋芒，便被众人排挤，赶出了镖局。”
肃王好奇道：“年纪轻轻，竟一个学会了越人剑，另一个学会了乌衣剑，倒真是不可貌相！你们想干什么事业？又如何露了锋芒？”
莫不语答道：“我们想干的事业，不是让楚地分崩，而是让楚地一统。我们无意说了一句，黑风镖局曾经的刺客刺杀了还未立储的楚幽王，导致楚地分崩十二年之久。我们又无意说了一句，真正的高手，不应掀起腥风血雨，使一国之地生灵涂炭，而是应该拥有一挽狂澜、止战止戈的能力。黑风镖局的人听了不高兴，便和我们动手打起来了。”
莫不言点头道：“我们露了锋芒，就是因为我们一不小心打败了黑风镖局里的所有高手。”
肃王挑眉道：“你们两个能打败黑风镖局里的所有人？本王不信，本王要派人去问一问。”
莫不语冷笑两声，道：“王爷，黑风镖局做的营生，可是靠武功吃饭的。您就算派人去问，他们又岂会承认输在了我们二人手中？”
肃王想了片刻，说：“不无道理。不过，你们两个空口无凭，如何让本王信任你们，本王不信任你们，又如何重用你们？”
莫不语问道：“不知王爷想不想一睹……楚越第一剑法‘越人剑’与巴蜀第一剑法‘乌衣剑’的风采？”
肃王笑道：“那就劳烦你们兄弟两个，露一手绝活，让本王开开眼。”
莫不语和莫不言各执一柄渺岩城外买的破剑，当即在肃王面前使出了乌衣剑与越人剑。乌衣剑法古怪莫测，犹如蜀地蜿蜒崎岖的道路一般，却能在险招制胜时，给人豁然开朗、登临绝顶之感。越人剑法飘逸灵动，难以捉摸，似山间仙客于清晨山雾中独自行走。
肃王好武，此时得观两派如此迥异的剑法，又是出自两个少年之手，登时赞叹不已。
莫家兄弟打过十招之后，便各自收剑停止，向肃王行礼后，齐声说道：“让王爷见笑了。”
肃王看得意犹未尽，想让两个少年再多比试几招，却听莫不语道：“不知我们兄弟二人可否有资格为王爷效力，做出一番大事业？”
肃王欣然点头，说：“你们年纪轻轻就能练成如此精深的剑法，日后必定大有前程！你们愿为本王效力，本王很是庆幸。”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一石二鸟（下）
肃王见那莫家长兄的眼神清澈灵动，似已有成大业之策，正要开口询问，只见莫不语垂下眉眼，向他走近半步，低声说道：“请允我兄弟二人，活捉贵王林珍，前来进献给王爷。”
肃王睁大了眼睛，瞪着莫不语，问道：“你说什么？”
莫不语嘴角一弯，重复道：“请王爷允许我兄弟二人，活捉贵王林珍。”
肃王蹙眉想了想，也放低了声音：“此事若成，你们想要什么酬劳？”
莫不语道：“此事若成，还请王爷昭告肃王郡，封我兄弟二人为肃王军的军中大将，也好让我二人在黑风镖局的人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肃王双掌一拍，爽快答应了：“好！你们大可放手去做！你们有什么需要本王相助的，尽管说。”
莫不语向肃王行礼道：“王爷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静候佳音。此事一成，日后王爷一统楚地的功绩，还望能分我莫家兄弟一勺羹。”
肃王听到“一统楚地”，登时大悦，说：“此事若成，日后你们兄弟二人把其余五王都给本王活捉来，本王封你们兄弟二人永世世袭的定风侯和定云侯！”
莫不语笑道：“都捉来……大概需要费上一番功夫。王爷，其实黑风镖局的人，最擅长最这样的绑票生意。只要王爷愿意出钱，他们肯定不会推辞。”
肃王道：“好，你们就从简单的开始捉，先去捉那笨蛋林珍来！其余的，本王会再分配给你们和黑风镖局的人。”
——
贵王郡，溢宝城，夜已深。
贵王林珍听说有一复姓东方的白衣少年来访，于是匆匆起身相迎。他见那白衣少年年样貌平平，却腰悬一柄绝世古剑，看来，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那少年对林珍行礼道：“王爷，在下东方愆，家父正是晟王麾下的东方毓。”
林珍惊讶道：“原来是东方小公子！不知小公子深夜来此，找本王何事？”
假扮东方愆的莫妄谈神秘兮兮地说：“王爷难道没有听到外面的风声？”
林珍满脸疑惑，问道：“什么风声？”
莫妄谈低声道：“王爷的眼线遍布各郡，但近日来，王爷可有听到过裕王林瑜、平王林璋、历王林瑞和禄王林的消息吗？裕王郡、平王郡、历王郡、禄王郡，全都安静得十分古怪，王爷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林珍想了想，说：“的确，近来一月有余，确实没有听到他们的消息。本王的四个哥哥，往常可不是这样的性情。”
莫妄谈继续道：“家父已经查明，原来裕王、平王、历王和禄王，都已被肃王派黑风镖局的人偷偷抓了去。下一个被抓的，或许是王爷，或许是晟王。”
林珍大惊失色：“竟有此事？肃王的确喜欢结交江湖高手，也暗中派他们到别的王郡里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但是一下子抓了四王，实在太过分了！”
莫妄谈道：“所以，晟王派在下来接王爷，一起去临江避祸。”
“临江？晟王不是在虞陵吗？”
“晟王几日前就已经去了临江，不然，难道等在晟王府中，被黑风镖局的人活捉去吗？”
“晟王难道要入主昭凰宫？”
“不入主昭凰宫，号令楚境所有精兵，何以解救被困在肃王郡里的其余四王？”
林珍喃喃自语：“入主昭凰……晟王……”
莫妄谈见林珍犹豫，于是劝道：“王爷，晟王知道，就算他住进了昭凰宫，他一个人也无法重开楚昭王的一朝盛世。晟王最信任的人，就是家父东方毓，家父的心头肉，正是在下。晟王派在下来请王爷去昭凰宫里商议对付肃王、解救其余四王之计，足见晟王的诚意。”
林珍问道：“你如何证明你是东方毓的儿子？你若真是他的儿子，本王就跟你去临江昭凰宫，会一会晟王哥哥。”
莫妄谈将自己的佩剑解下，拿给林珍，道：“王爷请看，这是三百年前，越王虞的佩剑。家父的母亲虞氏，也就是在下的奶奶，正是越国王室的后人。这剑，正是奶奶留给家父的，也是家父传给在下的。楚越之地，仅此一柄。若王爷还是不信，在下可将全套越人剑法舞给王爷看。如今江湖上，会整套越人剑法的人，屈指可数。蜀王乌邪，是一个。昔日的诸葛岛主，如今的卫王，是一个。诸葛世家的少爷，如今的卫国一等公，也是一个。还有一个，就是家父东方毓。最后一个，便是我东方愆。”
林珍仔细看了看剑，的确是价值连城的古越之剑。至于是不是越王虞的，估计当今之世也没有人能辨别。他更没见过越人剑法，自然也辨别不出越人剑法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不过，看到这少年的年纪与东方毓的儿子差不多，也看到他自信满满、目光炯炯，不像是在行骗，于是林珍在做决定之前，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小公子，既然是晟王派你来的，他没给本王写信吗？”
莫妄谈摇头道：“没有。晟王说了，此事万分机密，若是信丢了，走漏了一丝一毫的风声，那四王，就再也难救出来了。所以晟王与家父，才派在下这个不起眼的小孩儿来请王爷。”
莫妄谈见林珍思索得十分艰难，于是又道：“王爷，书信的笔迹和印鉴，其实交给有心人，便不难仿造。以家父和晟王的关系，我本人亲自来了，才是晟王对王爷最最诚挚的邀请。”
林珍叹道：“罢了，晟王哥哥为人光风霁月，晟王郡和贵王郡也一直相隔甚远，本王没有得罪过晟王哥哥，所以本王信得过他，也信得过东方小公子你。本王这就去安排府中之事，小公子请在此稍候。既然要去临江，本王不如连夜跟你走，悄无声息地离开溢宝城，免得肃王哥哥听到什么风吹草动。”
——
翌日清晨，被打了一闷棍的贵王林珍在头痛中苏醒，觉得手脚都被绑着，动弹不得，睁开眼，只见肃王林珞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而自己，正躺在一个废旧的茅屋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