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浮沉——虞安逸
时间:2022-01-13 15:56:19

  林璎亦感慨道:“江湖之远,远不过这茫茫大海,人心叵测,也深不过这茫茫大海。与其心如止水,不如海纳百川。”
  东方愆虽觉林璎说得有些没头没尾,却不禁点头道:“表哥这话,倒是深得我心。”
  恕儿难得看到那两个人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于是悠然走过去,站到了东方愆身旁,与她这两个弟弟一同欣赏海景。
  莫忘谈立于他们三人背后不远处,望着那三人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三日之后的清晨,四人到达璇玑孤岛。恕儿虽记得岛上道路机关,却还是由莫妄谈带路,她自己则心不在焉地看着熟悉的景致,想着远方的人。
  东方愆和林璎均不说话,都在认真记忆岛上的机关道路。他们不像恕儿,没有学过玄女舞步,自然对八卦方位不甚了解,生怕一步走错,便后悔莫及。
  绕过岛上诸多树林与蜿蜒小径……便见几座灰中透白的石头小楼。大石中夹杂的小碎石在阳光下晶莹闪烁,屋宇上的棱角和雕饰被海风侵蚀得很是圆润,显得灵动可爱,
  石头小楼聚集于一片叫做“诸葛私宅”庭园之内。四人走进花草修葺整齐的庭园,迎面跑来了一只红毛狐狸,往恕儿脚下扑去。
  恕儿蹲下摸了摸狐狸毛,温言道:“小狐,你还记得你的救命恩人?”
  狐狸“嗷”地叫了一声,任由恕儿抚摸着他的毛头,许久未见,却从未与恕儿生分。
  东方愆问道:“姐,你何时成了容哥哥这头红毛小宠的救命恩人?”
  恕儿说:“我刚认识你容哥哥时……他带着小狐,路经陈国。小狐被野兽弄伤了,我在林子里找到了他。我们一同从陈国去蜀国,你容哥哥给小狐治伤,我一路给小狐烤野味吃。救命之恩,他或许并不记得,而是对我的烤野味记忆深刻。”
  东方愆道:“我倒觉得他并不一定是被野兽弄伤的。若是野兽,早早便把他生吞活剥了。我听容哥哥说,这种狐狸的血,是解毒灵药的药引。大概是医师采药,偶遇灵狐,弄了点血,却并不杀他,任他自愈,以后采药,还可以去那一带寻找。”
  林璎问道:“若是医师采血,为何不直接带他回去医馆疗养?如此才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东方愆摇头道:“表哥有所不知,这小狐乃是关外天芒山里的灵狐,轻易养不活的,只能从幼狐开始养。若养活了,他一辈子只跟一个主人,就像一条忠犬,却比忠犬还要聪明数倍。那取血的医师,定然了解灵狐的习性,所以才将他丢弃在林子里,反正带走一头成年狐狸,也养不活。”
 
 
第二百六十三章 百年手稿 (下)
  东阳灵犀宫的仁眀殿中,卫王将两封亲笔书信交给了来此议事的义子,卫国一等公,骁逸大将军。世人皆知,卫王的义子叫做诸葛从容,却没有几人知道,他的本名是刘瑢,更没有人知道,他的亲生父母就是受尽嘲讽的宋怀王刘瑛和遭人谩骂的齐国公主萧忆。
  两封书信,一封以暗红色华贵锦帛仔细包裹,锦帛上绣有卫国龙纹,是献给楚国新君的国书。另一封则其貌不扬,粗糙草纸信封上只有寥寥四个墨黑小字:“萧兄亲启。”
  卫王吩咐道:“小瑢,给楚王的国书,你拿回军营,差军中的可靠之人百里加急送到临江昭凰宫。另一封给你舅父的信,你去一趟东阳镖局,让邢镖头亲自去送,不需加急,只需稳妥。”
  刘瑢看着义父写下的“萧兄亲启”四个字,心中暗叹,原来他叫了许久的“萧叔父”,竟然是自己的亲舅父。
  他知道,东阳镖局是诸葛世家的生意,那邢镖头亦是诸葛世家在东阳城中最可靠的人。义父让他送出去的两封信,一封明,一封暗,看来卫楚国书无关紧要,而给远在蜀国紫川的齐国国主萧寻的信,才是要务。自去年四国军盟起兵复国,义父与舅父从未有书信往来,就连义父登基,舅父也从未致信相贺。
  刘瑢虽不知信中内容,此时却也能猜出几分,于是道:“义父,卫国复立不久,若此时急于复齐,恐怕得不偿失。”
  卫王坐在龙椅上直视刘瑢,面色淡然,语气和缓:“自你得知了身世,即便你嘴上不说,但是我看的出来,领兵攻打宋国之事,你心里的立场已经逐渐动摇。可你知道我和你舅父为什么执意要复齐卫两国吗?”
  刘瑢答道:“因为宋武王灭齐卫,义父与舅父都背负着成千上万条人命的血海深仇。此仇不报……”
  卫王摇了摇头,刘瑢便不再回答。卫王缓缓起身,道:“起初,我们的确是为了报仇。找到你舅父之后,我与他年年相见,筹谋万无一失的复国之策。可是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十年过去,二十年过去,连宋武王的孙子都长大了,我和你舅父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复了国又如何?那成千上万条人命,终究是回不来了。复国,若只是为了报仇,未免鼠目寸光。”
  刘瑢清澈的眼睛直视卫王:“义父与舅父,是想用齐卫复国之举重创宋国,用七国乱世,重开九州棋局,一统天下。”
  卫王负手而立。“周亡之后,九州纷争五百年,百姓永无宁日。只有天下一统,活着的人,才能安康,九州江山,才能世代安宁。”
  刘瑢蹙眉道:“如今宋国腹背受敌,若是大国倾覆,七国乱世必来!乱世易来,却有谁能保证,天下能够顺利一统?到时九州动荡,死的,又何止当年的齐卫旧人?小瑢宁愿,齐卫复国,只是为了报当年的灭国之仇,始于复国,也止于复国。”
  卫王长长叹了口气,道:“你以为,齐卫不复国,乱世就不会来吗?你以为,没有齐卫复国这个契机,宋国就能肆无忌惮地长存于世吗?陈国、蜀国、楚国,早晚都会找其他的契机去瓜分宋国。与其等到九州动荡时,我们都已垂垂老矣,不如当下将先机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小瑢,你我父子齐心,我保证,九州能够在你的有生之年,万民归心,天下一统。”
  卫王见刘瑢仍在犹豫,于是道:“先去送信吧!就算天下不能一统,复立齐卫两国,也可告慰那上万条人命。”
  刘瑢将两封信收入怀中,朝卫王行了个君臣之礼,便转身离开仁眀殿。一脚才踏出殿门,他却回头道:“齐卫复国,是孩儿为报答义父的养育之恩去做的。九州若动荡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到时候,还望义父不要阻挠孩儿的选择。”说罢,大步离去,留下卫王一人矗立在原地。
  离开灵犀宫之前,刘瑢经过长缘殿,写了另一封信,一同带去东阳镖局。
  到得镖局,刘瑢将义父给舅父的信以及自己写给恕儿的信一起交给了邢镖头,并吩咐说,一封送去蜀国紫川的小隐棋社,另一封,送去璇玑孤岛。而卫楚国书,则由卫军士兵送去了临江。
  ——
  璇玑孤岛之上,天刚刚亮,恕儿已经十分清醒。与其躺在没有夫君在侧的榻上,还不如早早起来,练练剑,看看书。练练他教的剑法,看看他看过的书。
  恕儿瞧了一眼窗边书案上放着的琉璃小瓶,知道那里面卷着一纸她曾给他写的拜帖:“乌衣剑法小成,繁京颜氏拜上。”
  从容,原来你一直将这张纸条留着,留在你卧房里最醒目的地方,每天一睁眼便能看到。你能看到,我也能看到。
  上岛已经一月有余,今早下起了冬日的第一场雪。恕儿抻了抻筋,便在雪中练起了剑。
  过不多时,林璎捧着一壶热茶缓缓走来,静静立在一旁看恕儿练剑。他知道恕儿有每日晨起练剑的习惯,那是他们还在陈国时,恕儿养成的习惯。他本不愿早起,但那时生意忙碌,若不早起,一天之中便没有多少能够单独和恕儿相处的时间。
  恕儿练到微微发汗时,便收了剑,朝林璎走了过去。“小璎,这些年你没少看我练剑,你怎么就不想认真学个一招半式呢?咱们在岛上也不知道要待多久,不然,我教你几套剑法?”
  林璎喝了一口茶,不在意地笑着:“我不学。什么东西我都能过目不忘,唯有这些剑法招式,我一个也记不住,就算记住了,我也使不出来。再说,恕儿姐姐功夫好,有你护着我就行了,我又何必费力去学?”
  恕儿无奈道:“太子殿下,你虽有过目不忘之才,可是不学无术,只会浪费了你的才华。”
  林璎歪头想了想,道:“你不是说璇玑孤岛的历代岛主都写了手稿吗?历代岛主都是博学多才的人,那些手稿肯定包罗万象。不然,我去研读一下他们的手稿?说不定能学到很多。”
  恕儿摇头道:“历代岛主的手稿并不外传,都锁在了周王古墓里。未经允许,我是不能拿给你看的,连我自己都没看过。”
  两人正说着话,一小厮匆匆跑来,朝二人行礼之后便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恕儿,道:“夫人,这是少爷从卫国递来的信。”
  恕儿谢过小厮,心里一阵温暖,又是一阵忐忑。从容,这封信,是问候还是质问?
  林璎见恕儿迟迟不拆信,已猜透恕儿心思,于是道:“容哥哥应是尽地主之谊,写信来问候咱们的。”
  恕儿见林璎在侧,目光温和,便鼓起勇气,心里一横,轻轻撕开了信封。大不了,就是一纸休书罢了!
  信上的字迹清晰有力,风骨卓然,与休书毫不沾边:
  恕儿吾妻,
  展信望安!
  惊闻楚睦王薨逝,两公子登岛避乱,
  若孤岛长日漫漫,可入周王墓一观。
  历代岛主亲笔书,九州百家武学典,
  均藏于墓穴琴室,石柜左列上五层。
  璎弟可阅百年稿,愆弟可练百家剑,
  待到二人归楚时,文武左右护尔身。
  相见有期,各自珍重!
  从容
  万念
 
 
第二百六十四章 爱而不得(上)
  恕儿拿着刘瑢的信,欣慰一笑,对林璎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不辞而别,他没生我的气也就罢了,还特意写信来告诉我,怕咱们在岛上无聊,让我带你们去周王古墓里看看热闹。”
  林璎挑眉:“古墓里……看热闹?”
  恕儿将信叠好放入怀中,故作神秘道:“五百年的热闹,你看不看?”
  恕儿拔腿就走,林璎跟在她身后,说:“纵是你带我上刀山下火海去看热闹,我也奉陪。”
  恕儿转头去看他,林璎嘿嘿笑着,振振有辞:“反正会武功的是你,被保护的是我。你负责杀人放火,我负责拍手叫好!”
  恕儿嗔道:“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林璎追到恕儿身侧,一脸无辜:“我也没见过像我这么好的人。”
  两人说说笑笑,便走到了东方愆的房门口,只见房门大敞,十四岁的少年也早早起来了,正坐在屋中喝着热腾腾的海鲜粥。
  东方愆见二人踏雪而来,朝他们招了招手,说:“昨日我出海捕到几条鱼,给了小莫两条,他一大早就差人给我送了一锅海鲜粥,你们是不是寻着香味过来的?”
  恕儿问道:“小莫呢?怎么没来一起吃?”
  东方愆道:“他忙。他一上岛就在忙,说是一堆生意上的事要处理。诸葛世家,果然家大业大,连一个管家的孙子都忙得没空吃饭!哪像咱们三个王亲国戚,如此清闲?”说罢,故意看向每日无所事事的林璎。
  恕儿和林璎坐到东方愆对面,各盛了一碗粥。林璎喝了一口粥,笑对东方愆道:“只有天赋异禀,才智过人,才能省下寻常人刻苦努力的时间,落得自在清闲。”
  东方愆见林璎挨恕儿坐的很近,不禁白了他一眼,奚落道:“表哥自诩拥有‘过目不忘’之才,咱们也认识那么久了,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林璎仍旧笑吟吟的,风轻云淡道:“能让人轻易看出来的,还叫什么‘才智过人’呢?”
  东方愆“哼”了一声,说:“才智过不过人,可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恕儿深吸了一口气,不耐烦道:“你们两个就这样斗下去吧!日后楚国的安宁,就靠你们这两张嘴了!”
  东方愆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兵不血刃,胜之不武,这才是兵家上上之策。”
  林璎亦附和:“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确省事。”
  恕儿喝完粥,猛得站了起来。“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没脸没皮!”
  林璎托腮仰望着恕儿,瞪着真诚的大眼睛:“脸皮?那是什么东西?”
  东方愆看向林璎,道:“我怎么会知道?”
  恕儿对那两人彻底无语,转身离开,边走边道:“谁要跟我去周王古墓里看看?你们没人见过的绝世珍宝,比如‘脸皮’,可能也在那里。”
  东方愆立即跳了起来,抓住了恕儿的手肘,兴奋道:“姐能带我们进周王古墓?”
  林璎慢悠悠地绕过东方愆,走在二人前面领路,道:“你姐向来有上天入地的本事,连活着的宋国太皇太后老太婆她都不怕,死了五百年的周乐王和诸葛素仙前辈,她怎么会怕?”
  三人之前已去周王墓前祭拜过,所以林璎走在前面带路,以显示他的过目不忘之才。东方愆和恕儿并肩而行,一路听她讲诸葛素仙对周乐王爱而不得的故事。
  东方愆听得懵懵懂懂,对恕儿嘟囔道:“我连女人都没喜欢过,真不知道喜欢男人是个什么滋味。”
  恕儿笑道:“就你这副招人讨厌的臭样子,你更应该担心的是,日后谁家的姑娘能看上你!”
  东方愆理了理衣衫,昂首挺胸道:“除了容哥哥之外,九州列国,就属我最风流倜傥、文武双全,你要担心的是,哪家的姑娘能配得上我!”
  话音未落,只听林璎“啧啧”道:“难怪你叫东方愆!愆者,过失也。周乐王呀周乐王,你怎会知道如今的九州,养出了比你还大的一个大‘过失’?”
  周王古墓近在眼前,东方愆道:“表哥就不怕周乐王听到你说他是个‘大过失’吗?”
  林璎道:“他好歹当过大周帝,才不会像你这般小气。”
  东方愆与林璎斗嘴的功夫,林璎倒是瞥见了恕儿是如何开启机关的。此时墓门旋转敞开,通往地下墓穴的石阶层层入目,却一眼望不到底,只有一片浓郁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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