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浮沉——虞安逸
时间:2022-01-13 15:56:19

  阮晴回过神来,立即行礼道:“多谢殿下指点。”
  林璎笑道:“阮妹妹应是听说过当年齐国公主在九州国宴上行刺宋怀王的故事吧?”
  阮晴微微点头:“回禀殿下,小女的确听爷爷讲过此事。爷爷当年随楚国使臣去了宋国,在白玉宫的国宴上亲眼目睹齐国公主以秋水剑法行刺宋怀王。”
  林璎“啧啧”了几声,深深看向阮晴,玩笑道:“寡人不会使宋国的擒拿手,阮妹妹也最好不要去习那齐国的秋水剑。”
  阮晴秀脸一红,立即低下了头。
  林璎又看向大司空家的姑娘江婉。“江妹妹,听说你写得一手好字,名扬临江城。寡人这里也有一幅字,请江妹妹鉴赏。江妹妹若是喜欢,寡人送给你,可好?”
  江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心中暗想:“原以为进宫选秀,以殿下之才,必要出些刁钻的问题来问我们,也好选几个合心意的姑娘入宫服侍,毕竟满腹才学的人,最讲究的,便是情投意合。没想到,陈国王后让殿下问我们问题,可殿下问的……还真是与众不同。”
  林璎朝一旁的宫婢招手道:“琴拿下去吧。给寡人拿纸笔来。”
  宫婢将笔墨纸砚拿了上来,林璎一边极其熟练地研墨,一边对江婉道:“江妹妹,你名中的‘婉’字十分动人,人如其名,和顺柔美。看到你,寡人便想写一首诗。”
  江婉水袖掩面,笑中带嗔:“殿下果真是在陈国繁京住过的。”
  林璎挑眉:“江妹妹何以笃定呢?”
  江婉答道:“回禀殿下,婉儿听家中爷爷说,他年轻时曾走宋国官道一路去陈国游玩,到得繁京,顿觉繁京人士个个风雅,会友之时,几杯果酒下肚,便可小斗诗词歌舞,毫不羞怯。”
  林璎想到如今陈国的惨象,不禁轻叹一声,面色骤冷:“繁京的确是个风雅之地。”随即又挤出一抹笑意,看向身旁的林环,道:“寡人住在繁京时,不过是个旧城楼上卖字画的落魄小子,哪比得过执掌整座晋阳宫的王后娘娘?”
  林环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殿下卖字画倒是先卖进了晋阳宫,又卖到了昭凰宫。当年在繁京买了殿下墨宝的人,如今真能大赚一笔了。”
  林璎朝林环眨了眨眼睛,片刻之后,便已提笔写诗——
  春渡临江杨柳岸,暖风轻遣薄雾寒。
  伊人回眸颦笑婉,纤足已动乌篷船。
  楚水玉河携花落,扁舟尽过万重山。
  莫问青鸟何处去,尺素不出晋阳关。
  林璎放下笔,吹了吹纸上墨迹,将纸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宫婢,吩咐道:“送给江妹妹。”
  江婉双手接过楚王墨宝,低头一看,惊奇间险些叫了出来。
  那纸上的字迹,分明是她自己的字!
  林璎见她瞠目结舌,笑问:“江妹妹,这字迹,你可还喜欢?”
 
 
第三百零二章 昏聩风流 (三)
  江婉惊奇过后,又安静地读了一遍楚王的诗,嫣然一笑,答道:“适才提到陈国,殿下便即兴作了这样一首好诗,从咱们楚国临江杨柳岸,写到陈国西境晋阳关,原本已经是一篇视野开阔的佳作,但这首诗的妙处更在于,它描述的是一个女子,此时,便不止‘开阔’,而是‘开明’。殿下封恕公主为安邑王,不以男女区分,而是任人唯贤,如此开明之举,可谓明君。一代明君所书,无论是何字体,都是一字千金。”
  林璎看着江婉,戏谑道:“寡人本想以江妹妹的字迹讨好一番临江才女,没想到反被奉承,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江婉笑问:“不知殿下还要如何讨好其余九位妹妹呢?”
  林璎瞧向禁军统领的女儿顾羽,道:“顾妹妹,寡人能顺利登基,还要感谢你父亲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读了先王遗诏。这份恩情,寡人不会忘记。所以寡人没有提前为你准备见面礼。寡人给你的见面礼,就是在此当着众人的面,承诺为你办一件事。只要是寡人能做到的,就算是杀人放火,寡人也可以为你办。寡人若是不能做到,你可以另外提一件事,直到寡人能做到为止。”
  顾羽直视林璎,淡然道:“父亲只是做了应做之事,顾羽无功,不敢受禄。”
  林璎道:“寡人向来金口玉言,说到做到。顾妹妹只管仔细想想你有什么心愿,想好了,告诉寡人便是。”遂又邪魅一笑:“最好是诸如‘杀人放火’一类的大事。若是小事,可不要随意劳烦寡人。”
  顾羽见这楚国新君言谈举止很是活泼调皮,与先王遗诏上所说的“贤德孝义,堪为楚王”似乎颇有出入,登时少了几分敬畏,欣然道:“多谢殿下恩赏。”
  林璎问道:“不知顾妹妹有什么想让寡人为你效劳的吗?”
  顾羽忽然明媚一笑,说:“既然殿下如此问了,顾羽若不坦诚相告,岂不是欺君之罪?可若是坦诚相告,顾羽又怕惹得殿下不快。”
  林璎摆了摆手:“无妨。寡人就喜欢和敞亮人说敞亮话。”
  顾羽道:“殿下将我们十二位姑娘请入昭凰宫中选秀,怎得不给我们施展才艺的机会,反而自己挥洒风流呢?前面‘三公’家中的女儿也就罢了,我们‘九卿’家中的女儿,殿下也给每个人精心准备了见面礼吗?”
  林璎无辜道:“顾妹妹,那些个小礼,也算精心准备了吗?送给樊妹妹的黄鹂鸟,不是寡人亲手抓的,是宫人在临江集市上买的,还有那蜀国山歌,也不是寡人唱的。送给阮妹妹的齐国秋水剑剑诀,不是寡人创的,只是寡人无意中看到过,便记下来了,随口一说,何足挂齿?送给江妹妹的字,那更不是寡人的字,是江妹妹的字呀!至于诗,信手拈来罢了,一眨眼便能想出。倒是不知顾妹妹想让寡人如何为你效劳?”
  顾羽见楚王眉梢嘴角均是笑意,知他定是个怜香惜玉的风流才子,不会对她动怒,当下放宽了心,大胆直言:“顾羽想让殿下办的事很简单,就是别再继续送什么所谓的见面礼了。照殿下这样送下去,外人只会说殿下如何才华横溢,倒显得我们这些名门闺秀泛泛平庸。殿下若想问什么,就认真地问,想考什么,就尽情地考。否则,还叫什么‘选秀’呢?倒像是我们在选殿下!”
  林璎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起身伸了个懒腰,说:“若这世间有一个女人,能将男人们请进宫里‘选秀’,那才真是有趣!”又看向顾羽道:“好,寡人依你,咱们就直入‘选秀’之题吧!”
  林璎踱步到顾羽面前,说:“顾妹妹,既然是你不让寡人继续送礼,而让寡人开始问选秀之题,那么寡人便从你问起。”
  顾羽道:“殿下请问。”
  林璎的一双桃花眼极尽温柔地看着顾羽的眼睛,语气诚恳:“顾妹妹,你愿意入宫服侍寡人吗?”
  顾羽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魂魄竟已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林璎的双眸。
 
 
第三百零三章 昏聩风流(四)
  林璎见顾羽不答,便又问了一遍:“顾妹妹,入宫服侍寡人,你意下如何?”
  顾羽秀脸一红,立即低头,嘟囔道:“今日是殿下选秀,我等女子又能有何选择?”
  林璎将面前的十二位名门闺秀逐一打量了片刻,语气温和道:“在寡人之前,咱们楚国的三位先王皆死于非命。当年楚幽王暴毙于昭凰宫,实是有人行刺。去年寡人的父王在千秋殿前呕血而亡,也是遭歹人算计。一月以前,先王为救先王后和寡人的母后,在月下仙祠灰飞烟灭。可见千秋殿上的龙椅不好坐,楚王之位,凶险万分。
  诸位妹妹若是不愿冒这年纪轻轻便守寡终生的险,寡人自然能够理解。所以你们之中若是有谁不情愿入宫服侍寡人,寡人一定不会勉强。在寡人选秀之前,咱们还是将这其中的利弊说清楚为好。”
  顾羽忽然抬头问道:“殿下既说了入宫的弊端,怎得不说入宫的好处?”
  林璎轻笑道:“顾妹妹,你可曾做过生意?寡人客居陈国时,做过许多生意,也从中悟出了一个道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很多事,风险越大,收益也就越多。或许寡人会是第四个死于非命的楚王,但或许,寡人会踏着先王们的鲜血,重开昭凰盛世。且不说寡人是否能够成为一代明君圣主,就算不成明君,寡人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受半分委屈。”
  顾羽欠身行礼道:“回禀殿下,顾羽愿意入宫。顾羽不敢相助殿下重开昭凰盛世,但顾羽自幼习武,若能相伴殿下左右,便愿以性命护殿下周全。”
  林璎一边朝站在一旁的宫婢招了招手,一边对顾羽道:“顾妹妹,寡人不需要你以命相酬,只希望你能坦诚相待。”
  宫婢双手奉上一只精巧的红漆木盒,盖子上用金墨画着一束羽毛,栩栩如生。林璎将盒子递给了顾羽,说:“盒子上的羽毛是寡人画给你的,里面的小礼,也是寡人亲自设计的。顾妹妹且打开瞧瞧。既然这‘见面礼’,寡人送了,那么先前你让寡人不要再送见面礼,寡人便是没能办到。还请顾妹妹再另想一件吧。入宫之后,再说与寡人听。”
  顾羽欣喜地打开盒子,只见丝滑的红绸之上躺着一枚金钗,亦做成了羽毛的形状。顾羽还来不及答谢,却见殿下已经走到了江婉面前。
  林璎看向江婉,又向宫婢招了招手,宫婢便将另一个红漆木盒呈上。林璎一只手将木盒端在江婉眼前,温柔地说:“江妹妹,这红漆上的金墨女子,侧影婉媚,正是寡人照着你的小像所画。你可还喜欢?”
  江婉双手接过盒子,欠身道:“谢殿下恩赏。”
  “打开瞧瞧。”
  江婉轻轻打开木盒,只见红绸之上的金钗托着一朵镂空小花,工艺精巧,绝非凡品。
  不等江婉称赞,林璎又走到了阮晴面前,再次向宫婢招手。宫婢递来的盒子上画着一柄小剑,阮晴拿到的金钗上有一朵金色的梅花。林璎道:“阮妹妹适才问寡人齐国的秋水剑剑诀,但你可知道,当年齐国公主行刺宋怀王时用的利器,便是她头上的镌梅玉钗?卫国太子给她的镌梅玉钗,寡人无福得到,但是一支镌梅金钗,寡人还是可以差人去制的。”
  阮晴明媚一笑,林璎却看也不看,又走到了樊娜面前,将画有一条柳枝的红漆木盒递给了樊娜,盒子里,一只金色的小鸟正张着嘴立在金钗一端的柳叶上。
  林环本以为这四位与他说了些话的姑娘便是殿下选中的,却不料,林璎竟然给那十二个姑娘每人都送了一枚红漆木盒,盒盖上的几笔金墨画都出自他手,而且每个盒子里都有一支金钗,形貌各异,精美绝伦。
  林环惊讶之余,只听林璎道:“诸位妹妹切勿怪罪寡人风流。要怪,只得怪寡人这‘过目不忘’之才。诸位妹妹皆是九霄玄女之姿,令寡人赏心而悦目,过目而难忘。既然适才寡人言明入宫利弊之时,无人退缩,那么寡人便想着,与其忍痛割爱,遗憾终生,不如两全其美,皆大欢喜。寡人不必遗憾,诸位妹妹也不必因落选而不满。今日只得了金钗的妹妹,来日入宫,寡人再将其余的赏赐补给你们。”
 
 
第三百零四章 戎人灭陈(上)
  陈国貌城,落叶浸血,尸骨成堆。
  戎人狼师左领辛督桀站在城楼上,向西北眺望。城外焚尸的浓烟里,渐渐显出了一面大旗,旗上绣着红色的狼头,正是戎族汗王之旗。
  一阵肃杀秋风拨开浓烟,王旗之下,万匹狼师铁骑又掀起了层层尘土。
  烟尘漫天,辛督桀却清晰地看到了为首的汗王,于是大喊道:“狼王大汗!狼王大汗!狼王大汗!”城楼上的戎族兵士也齐声喊了起来。
  辛督桀率前锋军攻破貌城之后,十万戎人随赫兰野汗王自晋阳关入陈。此时貌城城门大开,赫兰野乘着黑色战马,腰悬西域弯刀,抬头看了一眼城楼上的辛督桀,便领兵入城。
  从北城骑马至南城,户户无人,家家空置。赫兰野一路沉默,行至南城城楼,才终于下马。
  赫兰野大步走上城楼,过不多时,辛督桀也走了上来,对赫兰野行礼道:“左领辛督桀拜见狼王大汗!”
  赫兰野指向南面,道:“此处向南四百里,就是陈国都城繁京。本王一直跟在左领的先锋军后面,自入晋阳关,日日所见,无非尸横遍野,竟然从没有见过一个活的陈国人。左领,你可愿在咱们攻入繁京之前,随本王去一趟繁京,看看尚存一息的陈国都城,究竟是何等模样?”
  辛督桀摇头道:“汗王,请恕辛督桀不敢从命。且不说咱们不识周文,即使咱们张口就能说陈国话,倘若被人发现了身份,便是九死一生,恐怕也再难活着走出繁京城。”
  赫兰野道:“既然如此,这一次,本王不跟在你后面了。繁京,本王亲自去打。或许还能见到活的陈王。等本王灭了陈国,封你做新陈王!你做了新陈王,就让陈国人都学戎语。前提是,到时候,还有活的陈国人。”
  五日之后,繁京失守。
  戎族汗王一马当先杀入晋阳宫,斩陈王李忱头颅于西域弯刀之下,又将这一颗其貌不扬的头颅挂在黑色战马上,长鞭一落,那匹战马便肆意跑出了晋阳宫。
  陈国无主,大军溃败,兵士随流民南迁,弃都城于不顾。
  入晋阳关后,已将陈国大小城池烧杀抢掠到近乎麻木的戎族人,此时对一座空城却无从下手,只得挨家挨户地翻找,至于到底要找些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傍晚,赫兰野带着几个护卫,和左领辛督桀二人在繁京街头闲庭信步。店铺闭门,招牌犹在,酒楼舞坊,寂静无人。
  赫兰野走进一家酒楼,只见一桌桌残羹剩饭无人收拾,似乎酒席刚刚结束,客人只是结伴归家了。人高马大的戎族汗王拿起桌上的一屉小笼包,端详了一会儿,虽仔细嗅了嗅,却不知其中灌汤已冷。他对辛督桀说:“这些吃食里面好像包了什么,闻来应当是熟肉。不然,左领尝一口?”
  辛督桀推拒道:“汗王莫要拿我开心。这东西万一有毒怎么办?”
  赫兰野挑眉:“有毒?左领,毒药很贵的,难不成陈国人还会把他们逃跑前剩下的食物全都下了毒,等着咱们来吃?”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