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遁迹道:“乌兄,承让了。”
恕儿不解,为何诸葛从容的义父可以和蜀王称兄道弟?就连诸葛从容有时候也直呼他的姓名。不过转念一想,这个蜀王如此不拘小节,都能在自己面前蹲下,又如何不能与富可敌国的诸葛氏称兄道弟呢?
蜀王乌邪继续与恕儿攀谈,问她如何发现的碧凉凝香,又如何当上了西岭主公,恕儿觉得蜀王一根筋得甚是有趣,而且不仅为了怀王剑而承诺了自己的一大单生意,还是真心实意对她的故事感兴趣,于是恕儿对他的问题如实回答,并无隐瞒。恕儿有着说书般讲故事的功底,蜀王听得认真,手里端着酒,却都忘了喝。两人有问有答,忽而严肃,忽而大笑,竟如同忘年之交,相见恨晚。
薛伊人见蜀王如此重视那头一次见面的灰头土脸的姑娘,却对他从小看大的她不闻不问,就连爹爹,他都忽然置之不理,难免生了嫉妒之心,附在薛久命耳边,做出低声细语状,却并不放低声音:“爹爹,我看殿下那么喜欢颜姑娘,不如把她连人带剑,一起带回紫川蜀宫。却不知王后娘娘会作何感想?颜姑娘不愧是西岭里的盗匪主公,今日能抢一国王后心爱的碧凉凝香,以后不定还能抢去些什么!”
薛久命瞪了女儿一眼,说:“不许胡说。殿下看着你长大,你便不知礼数了吗?”
蜀王正聚精会神地听恕儿对乌衣剑法的见解,显然对薛氏父女的的话一句也没听到。听完恕儿如何一一打败西岭十门八派的堂主们,蜀王不禁拍手叫好,咕咚饮了口酒,说:“西岭主公小妮子,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际遇,也不愧怀王剑能阴错阳差地来到你手里。不如这样,三年之内,我若能以蜀王的身份助你发家致富,将你的碧凉妆品铺开遍陈国的大街小巷,那三年后的今日,我在紫川蜀宫等你来交怀王剑,咱们再拼酒讲故事!”又故作神秘低声对她说:“到时候,我可有个大故事讲给你听!”恕儿与蜀王击掌为约。
薛久命说:“时辰不早了,殿下明日还要回紫川,也该歇息了。”
蜀王笑道:“不急不急,难得见到诸葛仁兄和从容小侄,咱们不醉不归!对了,你们两个周游列国十数载,不是在收录各地的武学精髓,编撰一个武学典籍吗?什么时候编完了,拿给我看看?”
诸葛遁迹看了一眼诸葛从容,诸葛从容说:“已经大体整理完,此次我来蜀国,就是来让殿下为这部武学大典题字。”
蜀王好奇道:“书呢?拿上来,本王现在就题字!”
第六十六章 争风吃醋(上)
恕儿也正纳闷,与诸葛从容一路从陈国走到蜀国,独处数日以来,从未见过他拿出什么书籍。想必那武学大典十分珍贵,他不愿随意示人,就一直藏着掖着。
诸葛从容笑答:“殿下只需在一张纸上书写‘九州列国百家武学大典’十个字就好了。”
乌邪一愣:“你没拿书来?”
诸葛从容指着自己的头说:“书在我的脑子里。”
恕儿看着嬉皮笑脸的诸葛从容,旁人或许认为他在吹嘘,可是她却觉得,百家武学的确在他脑子里。
乌邪忽然脸色一沉,道:“从容小侄,你竟敢用武学这样严肃的事情来戏耍本王?”
诸葛从容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义正言辞地说:“书,的确在我脑子里。不信,殿下可以随意提问。”
乌邪将信将疑:“九州流传的百家武学,我也不一一细问了,但你起码要给我描述几家鲜为人知的武学秘籍,以此来证明你的典籍里没有疏漏。”
诸葛从容笑道:“描述有何意思?不如我来打给殿下看,殿下若是喜欢,便给我们题字一张,若是觉得粗浅无趣,也就算了。”
乌邪来了兴致:“你小子跟你义父怎么就这么不一样?他凡事都爱藏着掖着,你却总是张扬。既然你要舞剑助兴,我这个剑痴怎能不予支持?”当即转头问恕儿:“从容小侄的剑术可谓出神入化,你可愿把我的怀王剑借给他用上一用?”
恕儿说:“我的乌衣剑都是诸葛少爷教的,借他用一用殿下囊中的怀王剑,又有何不妥?”于是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走到诸葛父子的食案前,双手将宝剑递给诸葛从容,说:“请用。”
诸葛从容朝她眨了眨眼,表示感谢。恕儿看他明亮清澈的眼里透着欢喜,想到那日在山洞之中,她对他说“断袖授受不亲”,不禁小脸一红,低头跑回了蜀王身侧,却又觉得主动坐回蜀王身旁不符合礼数,正左右为难间,蜀王对她说:“小妮子犹豫什么?难道是不舍得你的宝剑?快坐过来,与本王一起观看。”
恕儿感激地看了一眼蜀王,只见蜀王已经摩拳擦掌地看向诸葛从容,恨不得下场比试。
诸葛从容走到众人中间,说:“九州秘不外传的上乘剑法之中,蜀国乌衣剑诡谲多端,楚国越人剑飘逸灵动,陈国墨客剑儒雅内敛,宋国飞马剑电光火石,齐国秋水剑悲壮刚烈,卫国游侠剑自在潇洒……不过最近江湖上刚出现一套新创的剑法,不知殿下可否已经听说?”
乌邪说:“本王怎么着也是个剑痴,对江湖市面上各类武功,向来千里眼、顺风耳。你说的,可是那自恃清高,手书九州各种榜的赵王独孤谲所创的‘杳然剑’?”说着便翻了个白眼,继续批判赵王:“说起那姓独孤的,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然八卦八到了一定境界,小小赵王罢了,竟然不怕得罪人,敢给各种人物事物排个名次。现在还闲来无事创套剑法,搞得自己好像比本王都厉害,真想找他打上一架,消消他的气焰!”
诸葛遁迹难得一笑,对蜀王道:“乌兄,你是气他在高手榜上把你排在了我后面吧?”
乌邪无奈道:“我是气他为何不把你排进商贾榜,反而来跟我抢做这高手榜的第一名!”
诸葛遁迹道:“因为他规定每人只能上一个榜。我们从容也没有上商贾榜,而是莫名其妙地上了美人榜,这不比乌兄在高手榜拿第二还奇怪吗?”
乌邪叹道:“唉,估计有些商贾为了上个破榜,塞给了那穷酸赵王很多金银财宝,他为了维持国库充盈,才违心地把诸葛兄和小贤侄给挪到了别的榜单。你说央央九州,怎么就赵王当得那么憋屈呢?为了经营赵国那区区几千亩一马平川、毫无屏障的良田,他怎么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玩杂耍的?一会儿手书什么九州榜,一会儿又编了套破剑法,也不知过几年又要攒出什么幺蛾子!难道要高价拍卖他那终老闺阁、嫁不出去的妹妹么?怪不得他们一家子都姓‘独孤’!”
恕儿噗嗤一笑,乌邪侧头对她说:“等你西岭主公小妮子在本王的庇护下金山银山绵延不断,你砸钱给赵王,想上什么榜就上什么榜。咦,小妮子想上什么榜?美人榜?商贾榜?还是高手榜?”
恕儿眉眼弯弯,笑答:“我要真能砸钱给赵王,我就每年都换一个榜!”
乌邪拍案大笑:“哈哈哈!小妮子跟本王真是臭味相投!臭味相投!”
诸葛从容无奈地看了一眼借酒撒欢儿地蜀王,说:“我倒是觉得赵王所创的‘杳然剑’晦涩难记,跳脱复杂,好像集合了诸国剑法之长,然后揉碎捣烂,重塑一套。殿下不妨仔细看一看,或许会对赵王有所改观。”
诸葛从容洋洋洒洒舞了‘杳然剑’中最精妙的三招,“素手摘星”、“踪迹杳然”、“袖手天下”。
恕儿认出了其中几式,好像正是他在冰湖上所舞。此时在百毒堂里,虽没有冰湖上飘逸迅捷,却有怀王剑在手,更显得高雅贵胄、出尘不染。她暗自后悔,怎得因为一己之利,答应把这怀王剑送给蜀王……明明应该送给指点她流云剑、传授她乌衣剑,助她打遍西岭无敌手的诸葛从容啊!
诸葛从容见恕儿醉醺醺地拖腮看着自己,双颊被酒染得通红,却噘着小嘴并不开心的样子,不禁想问她怎么了,却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开口,只得作罢,对蜀王说:“殿下觉得杳然剑可还拿得出手?”
蜀王拍案而起,却沉默不语,来回走动,过了良久才突然愤怒道:“姓独孤的!你为了卖榜单赚几个臭钱,居然不把自己排进高手榜里,真是……真是欺骗天下人的奸商!奸商!”跑过去拉住诸葛从容,说:“大侄子,你在哪里学得的这套剑法?如此精妙绝伦、前无古人的剑法,赵王难道收你为徒了?”还不等诸葛从容回答,他突然低下头来,羞涩地问:“你能不能,把这套剑法,传授给我?”
第六十七章 争风吃醋 (下)
恕儿借着酒劲,终于安耐不住,猛得站起,跑过去将诸葛从容一把拉到了百毒堂外,快速对他说:“我后悔了,我不想把怀王剑给蜀王了!我想把剑给你!你跟蜀王说,若是他想要学赵王所创的剑法,就得把怀王剑转让给你!”
诸葛从容被恕儿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恕儿是为了他好,于是温柔如水地看向恕儿,抚着她脏乱的头发,低声说:“颜姑娘,你若是将你自己转让给我,我便斗胆去问蜀王讨要他预订下来的怀王剑。”
恕儿的脸本就因为饮酒而格外红润,此时突然心如鹿撞,脸颊更是红如晚霞,烈焰滚滚。她脱口而出:“我本就不是别人的,又何来‘转让’之说?”
诸葛从容欠身,温热的呼吸贴在她的耳畔,低声说:“我也不是别人的。”恕儿的耳朵忽然从微痒到酥麻,心也在突突跳着。诸葛从容又说:“你的剑可以给蜀王,人,不可以。”
说罢,诸葛从容拉起恕儿的袖子回到酒席间,将她送回了蜀王身侧的一席之地,对满面好奇的蜀王为难说:“颜老板心直口快,刚才问我能不能也将这杳然剑教给她。可是这杳然剑是赵王亲自传授给我,他有言在先,说不让我再传给别人。我不好驳赵王的面子,也不好驳颜老板的面子,更不好驳殿下的面子,叫我如何是好?”
蜀王“哼”了一声,说:“赵王真是稀奇古怪!自创了一套破剑法有什么了不起?既然不想流传于世,为何独独传授给你?”
诸葛从容笑道:“因为我是赵王钦点的‘美人榜首’,或许等到殿下何年何月也上了‘美人榜’,再去找赵王评理?”
蜀王三分怒意,六分醋意,还有一分戏谑道:“大侄子,敢愚弄本王!看剑!”于是抽出诸葛遁迹的剑,出手便是乌衣剑法中的一招“白鹭腾云”,剑花凌空而落,密不透风地刺向诸葛从容。恕儿自以为对乌衣剑已经练习得滚瓜烂熟,却不料蜀王乌邪的乌衣剑运用得才叫做炉火纯青。乌邪道:“大侄子,你用赵王的杳然剑,对付我的乌衣剑,我们看是谁输谁赢!”
诸葛从容手中仍拿着怀王剑,挥剑一闪而过,躲避了蜀王的攻势,笑道:“殿下若是能逼我使出杳然剑,不妨一试!”于是左躲右闪,也不进攻,只是一味使用乱七八糟的剑法来滥竽充数。恕儿偶尔能识别出几招夹在其中的乌衣剑法,而他的每一招乌衣剑竟与蜀王的速度不相上下。恕儿不禁暗自惊讶,难道诸葛从容的武学修为,也已经到达了高手榜数一数二的境界?世间奇人,莫过于斯。明明是商贾榜和高手榜数一数二的人物,却被安排在美人榜首,真是令人无语。而他如此年轻便有这一番修为,很难不让人为之倾倒。
恕儿正独坐蜀王之席,托腮认真观看诸葛从容与蜀王乌邪的比武,薛伊人施施然走来坐到了她的身侧。恕儿给她斟了杯酒,递过去,她却不接。
薛伊人上下打量着恕儿,明亮清醒的眼神之中闪有鄙夷和奚落。她说:“颜姑娘旅途劳顿,又在西岭之中和盗匪打了数日的架,现在如此狼狈肮脏的模样,实在不宜落座蜀王殿下身畔。他们高手比武若想尽兴,打到明早也不为过,不如我先带你去梳洗打扮一番,你再回来陪蜀王喝酒?”
恕儿不想错过精彩的比武,却也不想失礼于药王山的小姐,正踌躇间,已被薛伊人拉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恕儿道:“薛家妹妹,其实我这简陋粗鄙的样子也没什么的,你不必亲自带我去梳洗。”
薛伊人拽着恕儿往一座小院走去,忽然不悦道:“‘薛家妹妹’也是你叫的么?你我才认识几天?”
恕儿知道薛伊人定是知道她是女儿身之后嫉妒她与诸葛从容在西岭独处的那段日子,和颜悦色道:“既然你叫我颜姑娘,我就就叫你薛姑娘,如何?”
薛伊人冷冷道:“你该知道,你叫我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看法。”两人走进小院,院中有座小竹舍,竹舍里面热气腾腾。
恕儿问道:“薛姑娘与我认识不过几天,对我有何看法?”
薛伊人道:“你不要自作聪明,你的那些小伎俩,我全都看出来了。你女扮男装,装成个断袖,拿着一把宝剑接近喜爱收藏宝物的诸葛哥哥,让他教你武功。你虽被蜀王识破是女人,却扮做这般邋遢模样,投其所好,接近自己也不修边幅的蜀王,让他答应你生意上的要求。你拿着一柄什么怀王剑、孟麟剑,假扮男人到处招摇,真是不知羞耻。今晚把你丢进我们药王山的药泉里洗一洗,也好除一除你身上的妖骚之气!”
恕儿被拉进竹屋,看到一汪热腾腾的池水,池壁上挂着一包一包的草药,草药浸在水中,发出阵阵药草香。这便是闻名九州的药王山药泉之一?她一直想来泡一泡,却唯恐薛家小姐看不惯她,不给她机会,没想到这薛伊人虽然十分讨厌她,却能让她来泡药泉。恕儿真是不能理解薛伊人的想法,还不及为自己的一番际遇辩驳,已经被薛伊人一脚踹下了药泉。
药泉温热,蒸得恕儿全身舒展,酒也醒了一大半。薛伊人朝门口的丫头吩咐:“你去拿我一套旧衣裙来。”
恕儿不解道:“薛姑娘,你既然如此讨厌我,为何又带我来这天下闻名的药泉?还给我梳洗打扮?让我一直像个乞丐一样碍你的眼,岂不是更好?”
薛伊人看着药泉之中脸上灰尘渐渐洗去,精致五官渐渐干净分明的姑娘,不在意地答道:“因为我就是要让人看看,就算你梳洗干净了,也没有我半分的好看。”薛伊人心中却暗暗盘算:“你若被蜀王相中,被他带入紫川蜀宫,先不说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再不能做你陈国的生意、不能见我的诸葛哥哥,还要被蜀王的悍妇折磨得体无完肤。如今泡一泡我的药泉,又有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