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遁迹打趣道:“乌兄,你就是认个九天仙女当义女,你也当不成高手榜第一。”
乌邪白了诸葛遁迹一眼,不满道:“我满心满眼替你们父子两个着想,你个没良心的臭岛主,竟然还往我伤口上撒花儿地撒盐!好呀!你挑衅是吧?那就别怪本贤王也揭揭你的老底!”
诸葛遁迹平和地看向乌邪,嘴角噙笑道:“乌兄,这里没有外人,你想揭我的老底,尽可随意。”
蜀王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卫国太子,你不是许多年前和齐国的亡国公主有一纸国书为证的婚约吗?既然过些时日,你们父子就要从我的地盘上起事,还联合了许多齐国旧人,不如,就让颜丫头认萧寻为义父。两个孩子在我这紫川蜀宫里举办一场盛大婚宴,以此婚宴昭告天下,重结齐卫之盟,共点复国烽烟!”
东方愆一阵困惑过后,随即反应过来蜀王说了什么。他张目结舌地看着蜀王,又看了看他自小就认识的诸葛叔叔。诸葛叔叔,竟然是已经亡国三十余年的卫国的……太子?而诸葛叔叔和蜀王殿下,正在紫川谋划……齐卫复国之计?
恕儿记得“萧寻”这个名字。她在各处打听生母萧忆的故事时,偶尔听人说起过,齐哀王的嫡长子,齐国忆公主的亲哥哥,名叫萧寻。萧寻,本就是她的舅父。
恕儿难掩激动,不禁问道:“难道……齐哀王的嫡长子……还尚在人世?”
诸葛从容是当下唯一知道恕儿身世的人,他能理解恕儿得知尚有亲人在世的激动,于是轻抚着恕儿的手,温言道:“萧叔父,的确在世。只是……他在当年宋齐血战中受了筋骨之伤,十来岁时被重物砸到了头,许多年过去,身形便一直如十来岁时那般矮小。他隐姓埋名地活着,义父寻访多年,前些年才终于在紫川的一家棋舍里找到了他。”
恕儿眼中忽然一阵氤氲。她想,今生今世,虽已见不到亲生父母,却还能见到舅父,也算是天上诸神对她的眷顾。
乌邪见恕儿不说话,忙对恕儿解释道:“颜丫头,那萧寻虽然没有你夫君的义父长得一表人才,但他可是货真价实的齐国公子。虽然齐哀王死时没有立储,但萧寻是齐哀王的嫡长子,若是齐国不灭,他定然会是齐国太子,是和你夫君的义父平起平坐的位置。他因为身形矮小,又隐姓埋名,所以也跟你夫君的义父一样,还没有娶妻生子。你认他做义父,他肯定也十分欣喜!如此一来,你和你夫君变成了一模一样的家世,孤家寡人的卫国太子和齐国公子也都双双认了义子义女。这样皆大欢喜的事,也只有本王这样的贤者能替你们想到!颜丫头,你还在犹豫什么?”
恕儿咽下了哽在喉咙中的一阵酸楚,笑对乌邪道:“殿下果然是贤者,贤者,果然是殿下。我一介布衣民女,能一跃成为齐国公子的义女,这确实没有什么好犹豫。”
乌邪骄傲地瞅了一眼薛媚,嘿嘿笑道:“媚媚,快来夸一夸你这好夫君的贤明睿智,睿智贤明!”
薛媚白了乌邪一眼,道:“你先别高兴太早!是萧寻收义女,又不是你,你难道不用问问人家齐国公子愿不愿意吗?”
乌邪拽起恕儿的手肘就往青石台下走去,给众人扔下一句:“就凭萧寻那个古怪样子,能收这样水灵灵的西岭主公小妮子做义女,他还敢说不愿意?本王这就领陈国首富去见他!”转头又对恕儿道:“丫头别担心,萧寻要是敢不愿意,大不了,本王收你为义女!”
恕儿被蜀王拽着往懿斓宫的另一座宫殿走去。她听蜀王唠叨着,心中,却突然闪过另一句和蜀王口气相仿的话。那年玉都南郊的桃花溪畔,有个小男孩对一个小女孩说:“你要真不是我妹妹,你要是被人轰出白玉宫……大不了,我娶你!”
一瞬的失神,她想起了刘。
哥哥,兜兜转转,我竟找到了我的舅父。可笑命运弄人,我就要认他为义父了。或许有朝一日,我跟他亲近一些时,我会告诉他,我就是他亲生妹妹的女儿。可是,他的亲生妹妹不仅常年居住在繁京的花街柳巷,还嫁给了宋怀王,可谓**失德、身败名裂。他,又会如何看待这样一个亲生妹妹的女儿呢?
哥哥,你娶了亲,我,也要嫁人了。
哥哥,你的婚宴,我去了。而我的婚宴,恕我不能邀你前来。你会遥相为我祈愿、为我祝福吗?
恕儿又不禁苦笑。祝福我什么?祝福我作为齐国公子的义女,嫁给卫国太子的义子,祝福我们这桩齐卫婚盟,终将点燃你掌中版图上的烽烟吗?
哥哥,对不起。你以自己的性命纵容我在白玉宫中上天入地,可是如今,我却要背叛于你。幸好,那日朱红长毯之上,我没有与你相认。你就当恕儿已死,或许好过得知我如今的选择。
第一百四十四章 齐卫婚书 (上)
懿斓宫的赤霞殿里坐着一个神情清冷的男子。他正背对着一扇大窗,低眉下棋,与自己对弈。窗外是远山竹林尽头飞流而下的瀑布和一抹晚霞。
乌邪拉着恕儿首先踏入殿中,其余众人随后而来的脚步声也一起惊扰了沉浸在棋盘玄机之中的齐国公子。
萧寻抬头看向乌邪,随即起身行礼,笑着问道:“乌兄,看你这喜上眉梢的样子,难道是终于打赢了诸葛岛主?”
恕儿见萧寻虽然面容已显沧桑,但身形还没有她和东方愆高,心中不禁苦涩难言。舅父,若是齐国没有被灭,你儿时的身躯又怎会需要承受如此之沉重?
乌邪将呆呆发愣的恕儿推到了萧寻面前,自顾自地说道:“萧老弟,你看看这是谁!”
恕儿低头向萧寻恭敬行礼,萧寻则略微抬头,凝视面前陌生女子的样貌。他不置可否道:“乌兄又在与我打什么哑谜?”
乌邪笑道:“这丫头可不是别人,而是那个臭屁赵王老儿钦提的九州商贾榜榜首,平梁商会头筹,西岭主公,颜树。喜笑颜开的颜,树木繁茂的树。”
萧寻也朝恕儿回了个礼,和颜悦色道:“原来是在平梁一策成名的颜姑娘。听说赵王已经开始按颜姑娘的商策重修赵宫,还特意派使臣路远迢迢跑来紫川,聘请了几个资历很深的蜀宫工匠去了平梁。颜姑娘,真是幸会!”
恕儿没想到萧寻已经听闻过自己的名字,此时便也不急着修正自己女扮男装时用过的那个“树”字,而是欣然道:“今日得遇先生,小女亦是三生有幸。”
乌邪一手拍着萧寻的肩膀,一手拍着恕儿的肩膀,眯着眼睛笑道:“你们父女俩,何必如此见外?萧老弟、颜丫头,蜀宫向来不是一个行虚礼的地方,你们也不用沐浴更衣、焚香礼神、敬拜族谱了,直接在我们几人面前,互相拜上三拜,就算认作义父义女了!”
萧寻一头雾水地看了看乌邪,又看向站在一旁的诸葛遁迹。诸葛遁迹解释道:“萧兄,我们小容看上了这位颜姑娘,想要娶她为妻。颜姑娘身世可怜,无父无母,乌兄认为,她若认你做义父,一是能有个长辈给她在婚宴上做个见证,二是能和小容身世相仿,如此门当户对,日后也好相敬如宾。”
萧寻点头,对诸葛遁迹道:“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只要颜姑娘不嫌弃我这比常人矮小的一把老骨头,我很乐意促成这桩齐卫旧婚盟。”
诸葛遁迹深深看了一眼萧寻,凝重的叹息间,他不禁想到了萧忆。那纸旧日盟约,虽在付之一炬的卫国灵犀宫中焚毁殆尽,但他清楚地记得上面的字迹和印鉴。当年的齐卫婚书上,有他的父亲卫悲王和萧忆的父亲齐哀王两人亲笔手书的字,还有齐国和卫国两国的玉玺国印。两块玉玺,一个是齐白玉,一个是金刚玉。一个是阴印,一个是阳印。
而他记忆犹新的,也不止是那一纸婚书。还有,他钟爱至今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她的音容样貌,生死,都不能阻隔他对她的相思。
萧忆,我们的婚约,虽然迟了许多许多年,但你的小终会替我们完成。你若在世,一定也不会阻碍他娶一个他真心喜爱的女子。我,自然也不会。
乌邪不耐烦道:“人生苦短,好事早定!萧老弟、颜丫头,你们父女两个干脆连礼也不用行了,反正今日卫国太子和蜀国曾经的太子都给你们做了见证,日后西岭主公小丫头想姓颜就继续姓颜,想姓萧就姓萧,在我这,没那么多里吧嗦的规矩!”
恕儿不听蜀王的唠叨,当即干干脆脆在萧寻面前下跪叩首,道:“小女恕儿,拜见义父。”
萧寻虽不反对收那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西岭主公、陈国首富为义女,也乐意促成齐卫的旧日婚盟,但面前这小姑娘的干脆利落,却有些令他吃惊。萧寻不禁后退了一步,尴尬道:“这……我一盘棋还没下完的功夫,就冒出了这样好的一个……义女?”但又不想让恕儿独自跪在自己面前,只得将那后退的一步给迈了回去,扶起恕儿,道:“颜姑娘不必多礼。我这一辈子,默默无闻,既不能文,也不能武,只是顶着一个齐国公子的身世罢了。承蒙商贾榜榜首不嫌弃,竟能叫我一声‘义父’,我也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何德何能’。”
恕儿展颜一笑,不愿和萧寻太过生分,于是用西岭主公的江湖口气道:“义父不必客气。恕儿小时候走南闯北,连爷爷奶奶都张口就认的,如今能认义父为义父,实在是大赚一笔。”
萧寻笑看着恕儿,点头道:“简单利落,后生可畏。既然你叫我一声‘义父’,我就叫你一声‘闺女’,如何?”
恕儿笑着点头道:“好!”
只有诸葛从容看出了恕儿的如花笑靥里夹杂着她强忍着的心酸。他上前拉起恕儿的手,对萧寻道:“萧叔父,我与恕儿情投意合,所以想亲自在恕儿的义父面前求娶她,还望萧叔父能亲口准允我们的婚事。”
萧寻拍了拍诸葛从容的肩膀,温言笑道:“贤侄诚意可嘉,又请了卫国太子和蜀国国君前来要挟于我,更早已偷去了我这好闺女的心,我不亲口准允,难道还能棒打鸳鸯、得罪权贵吗?”
诸葛从容与萧寻相视一笑。他们早就在齐卫旧人的密会之中见过无数面,诸葛从容也是真心尊称他一声“叔父”的。此时诸葛从容得到所有长辈的支持,欢喜到恨不得蜀王再来上一句:“人生苦短,好事早定!你们干脆也别选婚期办婚宴了,直接洞房花烛夜吧!”
没想到乌邪果然立刻拍手道:“既然齐卫婚盟已定,咱们就赶紧商榷婚期,别让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等着了!”又急匆匆转头对薛媚道:“媚媚,你赶紧命人去安排婚宴事宜,把那些一月上一次朝的老臣们都给我抓上山来喝喜酒!五品以上的官,能来的全都来!三品以上的,一家老小都请来!再找咱们懿斓宫里风景最好的一处宫殿当大侄子和小丫头的新婚洞房!到时候,陈国的使臣也会来此。四国文臣武将齐聚咱们紫川蜀宫,本王要让这席婚宴上的彩灯红烛、礼花烟火,轰轰烈烈地点燃齐卫复国的烽烟!”
第一百四十五章 齐卫婚书 (下)
恕儿却暗自惊奇。陈国的使臣,竟也会来?陈国和蜀国,难道早已在暗中扶持齐卫的复国盟军?而齐卫的复国盟军,究竟有多少将士?多少钱财?忽然之间,她竟不敢细想下去。
我们将以齐卫陈蜀四国之力对付宋国……哥哥,你知道吗?
诸葛从容见恕儿忽然神情犹豫,知她定是在为她的宋王哥哥担忧,但他当着诸多人的面,又不好直接安慰她,只能轻声对她道:“恕儿,晚饭之后,我再和你细说。”然后笑对蜀王道:“殿下,小侄与西岭主公的婚宴虽不能草率安排,但我们也不愿将喜宴举办得太过宏大,像是一场昭告天下的四**盟。小侄以为,军盟之事,应和小侄的婚宴分开来办。”
蜀王不解道:“大侄子,本王可是实实在在地想替你举行一场威震九州的婚宴!放眼百年江山,你见过哪个王宫贵胄的婚宴能有四国文武使臣一同来庆贺?本王娶王后时,只邀请了陈国使臣来贺。本想邀请赵国使臣,却觉得赵国实在穷酸透顶,就不麻烦那个捉襟见肘的臭屁赵王派人来献贺礼了。献,也献不了什么贵重东西。再说陈王李忱娶楚国公主林环时,那也只有三国使臣,就是陈、楚、蜀。陈王也没邀请赵国使臣,大概是跟本王一样嫌弃赵王穷酸。至于那喊打喊杀的楚国七王的荒淫老爹,他不仅立了两个王后,而且后宫佳丽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可是他娶亲时有哪一回邀请过别国使臣?还有那个王权小狂人,宋王刘,他前些日子不是娶了两个宋国世家大族的小姐吗?可是除了咱们西岭主公去大闹婚宴,他不是也没请别国使臣去庆贺?以四**盟为由,简直就是本贤王能给大贤侄想出来的最盛大、最难忘的一次婚宴!你怎么不乐意,反而还扭捏了起来?”
诸葛遁迹解围道:“乌兄莫急,小容只是不想将家事与天下事混为一谈罢了。乌兄的盛情好意,我们自然都是明白的。”
乌邪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和王后只是媒人,这些琐碎事,还是你们自己决定吧!不过既然要分开办,那是先举办四**盟的仪典,还是先把大侄子的婚事办了?”
诸葛遁迹看向诸葛从容,诸葛从容又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恕儿。诸葛从容答道:“殿下,小侄觉得,既然婚约已定,不如在商议婚期时,先将四**盟板上钉钉。”
乌邪道:“就这样安排吧!要打仗了,本王得去勤勤政,不能总跟臭岛主比武了。你们商议军务也好,商议婚期也罢,咱们各忙各的,晚饭见!”
乌邪匆匆而去的脚步还未踏出赤霞殿,恕儿追到他身后道:“殿下,还有一事。三年之约已逾期,我将怀王剑带来了。”于是解下腰间宝剑,双手递给蜀王。
乌邪从恕儿手中接过剑,宝剑出鞘,寒芒闪耀。他仔细地看了一遍这把孟麟所铸之剑,一双黝黑的手轻轻抚过剑上的每一条花纹,口中忽然振振有辞地念叨:“也不知道宋怀王那个登基了才一年,绿帽子就戴了不知多少顶,大义凛然地御驾亲征,结果打了没几仗就战死沙场的笨蛋,何德何能,凭什么就拿到了这把孟麟宝剑!孟麟兄行刺宋怀王的老爹宋武王未遂,在宋国的天牢里被折磨惨死,他生前到底哪根筋不对,怎么铸的最后一把剑,竟然沦落到了笨蛋宋怀王的手中?真是气死我也!”
乌邪越想越不解,越不解越愤怒,于是愤怒地将怀王剑插入剑鞘,随手扔给了恕儿,道:“此一时彼一时!三年前本王看到这把剑,觉得陈国晋阳宫中的藏品真是令人赏心悦目,又是孟麟兄所铸最后一把剑,于是很想据为己有。可是三年后,再看这把剑,本王却是难以言喻地火冒三丈!而且如今齐卫陈蜀四**盟将成,本王若是大摇大摆地拿着他陈王李忱私藏的宝剑,被他的使臣看到了,还不误会本王是个偷剑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