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怎么还不证道——烛溪
时间:2022-01-13 19:33:16

  “恰好那魔界的长老最近,在我灵界和修真界,大肆搜拐人去魔界,我们预备也顺势往魔界安插些细作。”
  “你于修道上颇有天赋,只是城府上有所欠缺,又是再熟悉那妖魔不过,此次是个好机会。”
  宁扶沅倚着殿内的柱子,慢慢眯起眼,盯着那少年的脸,意图在他表情上,看出半分拒绝的表情。
  不想,已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嵇无泠,表情漠然地抬起头。
  漆黑的眼底,无一丝不愿,只有对妖魔的熟悉恨意。
  “我要做些什么?”
  “此乃情蛊,我种入你体内,它会指引你如何伪装出正确情绪。”
  “你只需潜伏魔界,刺探消息,最好——能靠近并杀了魔尊。”
  宁扶沅赤眸骤冷,指尖在瞬间长出乌黑的指尖,似乎瞬间便能取了那不知天高地厚老头的性命。
  但可惜这只是梦境,她的动作并无半分影响。
  只见嵇无泠接过那情蛊,没有半丝犹豫,便种入丹田处:“我会杀了魔尊。此后,我欠玄天宗的恩情,就还清了。”
  他转身离开大殿,迎面遇上个少年郎。
  那小少年见到他,惊喜地跑过来:“小师兄?你回来啦?好久不见你。”
  “让让。”嵇无泠面无表情地开口,漆黑的眼眸甚至都没有掀开看他一眼。
  按照从前的规律,他本该表情漠然地同那江白鱼擦肩而过。
  但宁扶沅抱臂站在不远处,却清楚看见,随着那情蛊与他丹田融合,嵇无泠在举步的一瞬间,顿了顿。
  他缓缓抬头,从未有过表情的嘴角,像是被什么牵引着,慢慢弯出一道僵硬的弧度。
  “江白鱼,让一让。”
  在江白鱼震惊的眼神里,嵇无泠嘴角的微笑不断调整,最后终于变成宁扶沅熟悉的,那清凌凌又干净无害的笑容。
  他抬头,长久地微笑。
  像隔着江白鱼,隔着玄天宗耀眼炫目的廊柱和阶梯,在与宁扶沅遥遥注视。
  似下一秒就能缓步走到她面前,乖顺地垂眸开口:“师尊。”
  宁扶沅的胸口一滞,像被无形的手攫住了,突然因为一种无法确定的茫然感,生出了勃然大怒。
  那扶桑树老头的话仿佛犹然在耳——
  “正道有一说,名为‘庄周梦蝶’。”
  宁扶沅垂下赤眸,表情冷然,突然不欲再看下去。
  **
  嵇无泠并不知晓,自己特意留下的白蟒,会带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他正立在暗河深处,屏住呼吸,伸手没入冰凉水底的铁笼里。
  等悄无声息地解开铁笼上的锁咒,他从中拖出昏迷不醒的鱼危,给他一拳后,人便醒了。
  鱼危睁眼看到是他,眼神骤冷,反身就要掐住嵇无泠的脖颈将人按下,却不想气息紊乱,先吐了一口黑血。
  嵇无泠看着他,微微一笑:“我救你,你反而杀我?”
  “你一个正道细作,潜入我魔界……”
  鱼危的高亢嗓音未落,便被嵇无泠一脚踩中胸膛,“嗷”地厉叫。
  嵇无泠拔剑抵住他下颌,蹙眉低声开口。
  “小声点,别让他们知道,我跟你认识。”
  果不其然,嵇无泠话音落下的瞬间,便有脚步声匆匆赶过来。
  “师弟,怎么了?”
  嵇无泠嘴角依然是不徐不疾的微笑,风轻云淡地开口。
  “无事,这魔修不听话,我给了一剑,他疼的。”
  “哦……”那守卫的弟子狐疑地看了眼地上死狗般的人,“既然是师祖要的人,你快些送过去吧。”
  嵇无泠应了,一直把人拖离暗河,到无人处石洞口。
  他才垂眸漠然地开口:“是你告诉的师尊,我是玄天宗的人?”
  “你还有脸称师尊?你若不是细作,那这些正道的,为何对你如此熟悉!”
  嵇无泠微微一笑:“就不能,是因为师尊看重我,将我派入正道,当细作?”
 
 
第四十五章 
  梦境并不因为宁扶沅的想法而终止。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便亲眼目睹了,那黑发少年,是如何在情蛊的引导下,逐步具备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表情。
  并因此顺利掩住他因为灵慧根缺失,而丧失情感力的本质。
  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在那玄天宗长老的安排下,少年面无表情地拿布带缠好了剑,深埋在树下,静默地立了片刻,而后——
  经由言星的手,成功入了魔界,潜伏进送入魔宫的那批丽奴里。
  后边的一切都跟宁扶沅记忆里的场景大同小异,她眼睁睁地看着梦中的自己,一眼相中那相貌清冷的少年。
  饶有兴趣地收他为徒,赐他名字“嵇无泠”。
  而后,更是亲自教他修习魔道,吸纳煞气,辨识魔界常有生物……
  此间正道不断摸清楚魔界的防布图,接二连三地派弟子来刺杀她,但从始至终,梦中的宁扶沅都未曾疑心过这微笑无害的少年。
  宁扶沅面无表情地立在幽命花间,看着那当面还对她笑的少年,转身走出廊下,却从腰间衣袍下,摸出一枚铃铛和万菱镜,面无表情地给正道递消息。
  并顺手杀了发现他行踪诡异的魔侍。
  而梦中的自己,却丝毫未曾发觉,甚至在一次他误入万魔窟时,为救他舍去了三分之一的修为。
  宁扶沅闭了闭眼,竭力压制住胸前里翻滚的杀意和戾气,却偏偏要看看,这荒诞的梦,到底要怎么发展了。
  梦的最后,正道三界联合起来,逼近魔界。
  而魔界内部的权柄,已经被言星一手架空。
  宁扶沅看见自己一袭红衣高坐在王座上,神情淡然地睥睨地上半跪的少年,唇角撩起一抹极其寡淡的微笑。
  “敢到本尊身边来做奸细,给本尊下蛊毒,还妄想全身而退,你是第一个。”
  那少年浑身是血,衣衫不整,闻言,缓缓抬头,自糊住眼眸的污血里,艰难睁开双目。
  嘴角终于不再伪饰出清风霁月的微笑。
  他漆黑的双目静静望着宁扶沅,里边雾蒙蒙的,茫然又无措。
  他像是一只濒临被抛弃的小兽,明明满心绝望惶恐,却因为无法准确传达自己的情绪,只是麻木地喃喃自语:“师尊,不是我。”
  宁扶沅及怒反笑,拎着他一路疾行,直到那深渊边,一剑斩了他经脉。
  她扔了剑转身走,他蜷在地上,颤抖着探起头,满是血的掌心抓着粗粝的地面,爬了几步,轻轻抓住她衣摆。
  “师尊若是不信,我愿以身解毒……”
  “蠢货,本尊百毒不侵,”宁扶沅抱臂回首,冷漠又恶劣地捏住他下巴,“倒是还缺个炼化煞气的鼎炉。”
  她说罢扔下一副镣铐,微微一笑:“若你执意不认罪,便在子时前,自行戴好镣铐,一路穿过魔宫,到地宫冰狱里。”
  ……
  梦境到这里,宁扶沅已然知晓自己最初在闭关中,看到的那些画面,是怎么来的了。
  她只想看一个最终结局,不想这些画面却像是因为过于香艳,被谁人为屏蔽了,扭曲成一团,只听得见些许压抑的动静。
  梦境也因此戛然而止。
  宁扶沅骤然睁开双目,才发现耳侧风声煞煞,她还平躺在那白蟒背上。
  面前有一张泛着金光的纸,漂浮在空中,其上的金光正在缓缓淡去。
  宁扶沅抬手,一把攥住,扯过来一看。
  其上载满密密麻麻的小字,歪歪扭扭地凑在一起,记载的竟然正是宁扶沅那梦境里的一切。
  她眯了眯眼,捏着那张纸,匆匆往下,看到最后梦境断开的位置,却是一行空白。
  【应某仙君要求,此处不能写,故省略两千字。】
  宁扶沅:……
  她抬起食指指腹,再继续往下看。
  纸页最末端,唯有一行清浅的小字——
  【那嵇无泠终于不堪魔尊折辱,吞并其修为,剑斩魔尊项上人头,为正道赢得万年太平。】
  【经此磨难,嵇无泠突破元婴,顿悟化神,不过百年,便已飞升上界,成神而去。】
  宁扶沅指尖陡然收紧,攥住了那薄薄的一页黄纸。
  眼底的赤红色几乎要溢出来。
  她抬眸,入目所见似乎只剩下雾蒙蒙的血红色。
  宁扶沅挑了挑唇角,微微一笑,遏住白蟒的头颅,突然改了主意,嗓音低沉地开口:“去找你那主人。”
  **
  嵇无泠这边,他刚用法术将鱼危身上的水烘干,立在暗处,低声开口。
  “我的事情,师尊都清楚,你不必怀疑。”
  鱼危狐疑地打量他半晌:“清楚?我怎么不清楚。”
  嵇无泠垂下眼眸,眼底已经多了几丝不耐,他摩挲了剑柄半刻,正在犹豫要不把人直接砍晕了。
  鱼危却像是求生欲突然上线,打量了周围片刻,不再多说话:“还有个跟我一起来的剑修没救。”
  “对了,此处是何处?”
  “一座荒山腹中,你跟我来。”嵇无泠往狭窄阴暗的石壁深处里走,一直走到无路的尽头。
  出现了一座平整刻满壁画的灰白墙面。
  嵇无泠打开结界,那墙面便缓缓展开,露出漆黑的出口。
  他把人送了出去。
  “这里边的人都养了灵蟒,嗅觉敏锐,你尽快疗伤。”
  鱼危扶着鲜血淋漓的肩膀,闻言抬眼看他:“你不走?”
  嵇无泠微微一笑,隔着一层缓缓流动的透明结界,缓缓开口。
  “祥瑞兽已经找到,这个好消息,我得去告诉他们。”
  说罢,不等鱼危开口,嵇无泠已经转身朝幽深黑暗的洞穴深处走去。
  嵇无泠穿过那水声哗哗的地下暗河,河两岸坐满了人,十步一行,便能看到一个弟子在打坐。
  看着是一副潜心修行的盛况,可只要有人挑着灯笼往“河水”中照去,便能看清楚那并非什么正经水流。
  水是暗红色的,其上缭绕着漆黑的煞气。
  每行一步,便能看见那入定弟子面前的水里,泡着个人。
  那些被当做邪魔丹炼化容器的人,早已半死不活,却还不得不活着。
  嵇无泠表情漠然,没理会任何同他打招呼的“门中弟子”。
  一直走到暗河尽头,渗出水源的石壁处,他抬手,指尖瞬间多了一层淡金色,瞬间包裹住嵇无泠的全身。
  他几乎没有用武器,便直接劈开那常年紧闭的石门。
  守卫此处的大弟子神色一变,骤然拔剑:“你做什么,师祖在闭关……”
  话音未落,已经被嵇无泠拔剑穿胸而过。
  另一弟子匆匆爬起来,拿剑指着嵇无泠,跌跌撞撞地便要进去禀报。
  “嵇无泠?!你绝非只是结金丹的修为,你,你究竟是谁……”
  嵇无泠恍若未闻,身影倏忽间,便消失在原地。
  等他再现身时,已经到了此石殿的最深处。
  这里的摆放极其简陋,空荡荡的大殿顶部,却悬挂满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妖魔内丹。
  那些内丹散发着滢滢红光,看上去温暖又漂亮。
  而在这无数密布的内丹下方,莲花石坐上,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正端坐着入定。
  他双目紧闭,周身清浅的气息看起来,已经接近飞升之阶。
  随着他运转内息,无数内丹纳入他丹田处,令他本来有些干枯的脸,瞬间重新红润起来。
  嵇无泠抬眸看着那些内丹,黑眸幽深,似乎只是在悉心观赏。
  直到那老头一息运转完毕,下一刻内丹要掉入他丹田时,嵇无泠突然伸手,攥住那颗内丹。
  只是这一瞬,那老头立刻察觉不对,眼珠子在眼皮下滚动。
  竭力要睁开眼。
  嵇无泠见状,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剑上的血,微微一笑。
  “师祖,不急,慢慢睁眼。”
  那老头——玄天宗早已失踪的老师祖,终于在这一室黑暗里睁开双目,一双眼睛迸发出犀利的冷光。
  “大胆!”
  随着话音落下,他周身威压瞬间释放,要真是个金丹刚缔结的弟子,早被他的气息压得浑体自爆了。
  可那面容半侬丽半清隽的少年,立在千万颗内丹下,却安然无恙。
  他甚至还能面色如常地抬手,摘下一颗内丹,在指尖捻破。
  “一只狐妖的。”
  “当年我杀的那些妖魔,内丹原都送入你这里来了吗?”
  那玄天宗老祖的神色已经慢慢变了,看着嵇无泠,混浊的双目闪了闪:“你不畏惧于本座。”
  玄天宗老祖慢慢站起来,眼底有赞叹:“你修为到什么地步了?”
  嵇无泠并未答话,只是看着那老头,像是再看其他什么,低声喃喃自语。
  “师尊当初并未入秘境,所以那祥瑞兽,你们最终还是拿到了,你后来也飞升成功了——”
  “那么说明,”嵇无泠嗓音冰凉,漆黑的瞳仁里,杀机顿现,“杀师尊的人,是你?”
  “什么?”那玄天宗老头不以为然,慈祥地笑了笑,抬手招嵇无泠过去,“你有什么误会不满,尽管说就是。”
  “外边那些小辈们实在不像话,这么好一个苗子,居然不早些给本座送过来……”
  话音未落,一把闪烁着金光的剑,骤然出现在嵇无泠掌心里。
  他双手握剑,凌空自那老头身上披下。
  老头只来得及瞪大一双眼睛,嘴唇颤抖着开口——
  “我已化神,即将飞升……你却能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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