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肯说,实在是有些骇人。”话一出口,韩佩芊有些后悔,真就不该开这个头,她本是自己害怕,想着多告诉几个人便没那么怕了,但万一说出来真吓到她们,尤其是韩素娥,她的那位公主婶婶岂不是要怪罪于她。
但被她勾起了兴趣的几人岂肯罢休,缠着她要她讲清楚。
“你说吧,我胆子可没那么小。”韩素娥看穿她顾虑,笑道。
“求求你了,是什么快说吧。”佩苧也摇着她的胳膊。
韩佩芊招架不住,告饶:“好好好,我说我说。”
“我说了,你们可不要怪我吓你们。”
几人忙保证不怪她。
“那我真说了,”她犹豫半晌还是开口,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几人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想笑,结果听她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前日,城北郊外的铜钟寺,有个上香的女子在出了寺庙没一会儿,突然身上着了火,怎么扑都扑不灭,最后竟然活生生的烧死了。”
“而且,最诡异的是,当时在场的人说,那女子是见了阳光后身上开始着火,拿水去泼,还越烧越旺,据说当时整个院子里都是惨叫声,最后被活活烧死,只剩了个骨架。”
“大白天的,一个人好端端地站着,却突然自焚,你们说吓不吓人?”
几人方才还带笑的面容渐渐凝滞,一阵沉默,被这骇人听闻的事情震住。
在日光下突然浑身着火,听起来极是可怕。
过了好一会儿,韩素娥还算沉静地问道:“死者是什么人?”
“不清楚,只听说事发后官兵赶到现场,很快封锁了附近,除了那女子周围的随从杂役,没人知晓其身份。”
既然是不知身份的人,又为何会闹得这么大。
“会不会是……那个人周围有燃烧的柴火什么的?许是火花溅到她身上。”韩佩苧小心翼翼地猜测。
韩佩芊摇摇头:“这才是奇怪的地方,大夏天的,烧柴的地方又不多,听闻当时在场的路人说,那女子是出了屋子,站在院子里没一会儿,突然身上开始着火,周围只是空地,什么也没有。”
“那、那人身上为何会起火。”韩佩芸小脸发白,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帕,一脸害怕地问。
韩佩苧又想到什么:“是因为天气太热吗?可那样也不至于啊……”她皱了皱眉,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有人说…那女子定是做了亏心事,触犯了神仙,才会引来天罚,自燃而亡。”韩佩芊想到昨日所闻,但她似乎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妥,又接了一句:“也不知是真假,许是以讹传讹。”
这番说法听得骇人,五姑娘胆战心惊地问:“真的有天谴吗?”
“谁知道呢。”韩佩芊撇撇嘴,她也不清楚具体细节,“我也是昨日才听说的。这事愈传愈可怕,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听闻已惊动上面,大理寺也开始插手审查此案。”
这般严重?大理寺都插手了?
虽然汴京治理还算太平,但时不时就会有各种命案,老百姓对此见怪不怪,然而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被烧死,竟然备受重视。
韩素娥便问她:“这事如何传起来的?”
“当日在场的百姓似乎不少,因为那日正赶上烧香拜佛的吉日,上寺庙的人很多。”韩佩芊解释,“况且——”她想到另一事:“——听说参政知事家有个二少爷素来纨绔,他养了条伤人无数的恶犬,大家一直敢怒不敢言。可是突然有一日,那畜生在烈日下突然烧了起来,最后活生生烧死了。事后,一众人还拍手叫好呢。”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韩佩芸闻言也突然想起,“我记得三姐姐曾说过,那个闫公子养的狼狗可凶了,好几次她坐马车路过知事府,都被狗吠声吓得不敢动。”
“小半个月前,她说那狗终于死了,当时见她还挺开心的,没想到也是被烧死的。”
听起来倒真像遭了天谴。
几人默默地没说话,都被这事骇到。
天色渐暗,三人都走了,韩素娥照常去母亲院中用晚膳,同她提起下午听到的那件诡异的自焚案。
“你打哪儿听说的。”
韩素娥没说是韩佩芊讲的,只道:“外面不是都在传吗?听说近日里闹的沸沸扬扬,大理寺也插手干预此案了。”
嘉敏愣了愣:“这你也知道。”
“外面传遍的事。”
嘉敏微微摇摇头:“这件事确实闹得挺大,也难怪,其实早在这个月上旬——”她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也有人因同样的原因死亡,好在事发时没几人目睹,所以被压了下去。”
“那人又是谁?”
“身份特殊,不是宋人。”
“不是宋人?”韩素娥惊讶,难道说……?
“是辽人。”
辽人?竟然是辽人,可辽人为何会出现在汴京,难道是奸细?她没敢细问,又想到下午听到的事情:“这次案件的死者莫非也是辽人?”
“那倒不是,”嘉敏否定,“这次死的只是寻常人家的妇人,大理寺早先怀疑她身份有疑,便令人封锁了消息。”
她说完便止住话题,似乎不愿再提:“这事与你无关,你只当不知,我说的话也不要外传。另外,过几日夏和辽方面又要派使团来京,所以外面不算安稳,你尽量少出府。”
“母亲……那大理寺可有查出死因,为何好端端的人,会无缘自焚而亡。”韩素娥想到最重要的,还是忍不住问。
嘉敏摇头,“缘由还未查清,我的人也只知道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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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韩沐言从太学院归来,凉亭内清风徐徐,兄妹二人坐在水榭,颇为惬意。韩素娥替哥哥倒了杯凉茶,自己也倒了一杯端在手中,问他:“听闻此次回来是长休?”
韩沐言饮了口茶,回她:“是的,这次可待上六天。”
“竟然这么久的吗?”素娥疑惑,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韩沐言怕吓着妹妹,语气含糊,“前几日城里热死了人……太学怕天气炎热出什么乱子,便放了长假。”
热死了人?难道是在说那个自焚案?
还不等她再问,韩沐言扯开话题:“对了,上个月同谢世子他们约好,等我这次休沐邀他们来府中一聚。我看不如就安排在后日,应该是个凉爽的天气,你觉着如何?”
“我没什么问题。”素娥答。
韩沐言点点头,于是唤来常山:“将我的帖子和笔墨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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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郊外,铜钟寺。
青渠站在公子身边,看向被清理干净的地面,不解道:“公子,难道这个女子的死亡也与那个辽人有关吗?”
黄柏淡淡开口:“有无关系,还要找到凶手才知道。”
自发生命案以来,大理寺派人封了几日,到这座寺庙的人就越发少了,现在还会来的人,无非都是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寺里主持方才见了他们,也没有兴致招待,只当是来凑热闹的闲人。
黄柏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这个宽敞的院落,这座三进的寺庙不算大,但是平日香火旺盛,听闻这里祈福灵验,多的是来上香的妇人。
自焚事发时正在这个处于中央的院子,前面是供奉着神像的大殿,那人出了神像殿,走自院中便突然身上起火。
院落宽敞,周围什么都没有。殿里也只是寻常的模样,香火炉放在铁制的底座上,不可能有星火溅出。
青渠默默地候在一旁,虽然不解却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等当空烈日灼灼,他突然从阴凉地走至院中央,看向周围的屋檐,环视四周,并无异常。
什么都没有啊。青渠瞧着公子在烈日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水,可以想象炙烤下十分炎热。他正犹豫要不要出声提醒公子,突然听对方开口:“走吧。”
毫无收获。
正当他们出了一进的院落,迎面走来两个垂头丧气的年轻僧人,嘴上有气无力地说着话,似乎在抱怨香客变少。
两人耳力好,听了小半段。
“那件衣服你丢掉了吗?”其中一个问同伴。
“早就丢掉了,脏了的衣服,又是死人的衣服,还留着干嘛,晦气。”
“那个借她衣服的姑娘也挺倒霉,自己好好的衣服被烧了不说,听闻她还是个贵人家的千金,哪见过这样骇人的场面,可算受了不少惊吓。”
“唉,那也没我们倒霉啊,摊上这样的事,以后寺里该如何维持下去。”
“你听说了吗,那个什么隅山有个游云寺,就是香火太少,那里的主持都干不下去了。”
“不会吧,也太惨了,我们不会到时候也……”
“谁知道呢……”
渐渐地两人走远,话音也听不见了。
“公子,他们好像在说那个死者的事。”青渠转头看向公子,却发现对方停住了脚步。
“他们说的衣服是什么?”
衣服?黄柏心生疑窦。
“你去打听一下。”
“是!”
不过一会儿,青渠回来复命,一五一十将所听内容复述给他。
“那个死者在上香时曾遇到盐铁副史家的二姑娘,那位姑娘的奴婢在端茶时不慎将死者的衣服弄脏,死者没备衣服,对方只好将自己备用的人衣服借给她穿。”
听起来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两人往外走,这时正碰上赶来的墨一,似乎有话要报,黄柏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吩咐青渠道:“让白羽查一下盐铁副史,还那个侍女。”
“是。”
说罢看向墨一:“何事?”
墨一低着头恭谨道:“方才收到将军府韩大公子的帖子,邀公子后日巳时于将军府上一聚。”
“知道了。”黄柏点点头。
见他没有别的吩咐,墨一正要默默退下,却又听他唤自己。
他转过身疑惑地看向公子,只见对方语气微妙,似笑非笑。
“别忘了将地理志备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着着龟速增长的收藏,无语凝噎,无话可说。
第37章 彩选格
到了后日,巳时过了好一会儿,韩素娥才想起今日哥哥要宴请谢景渊他们,慢悠悠到了哥哥院中,未进文渊阁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说笑声。
那阵阵笑声如银铃般,随着风飘荡出院墙外,她眉头一扬,觉得诧异,进了院子才发现几个嫩黄浅粉的身影。
那几个花枝招展,咯咯笑不停地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西府的几个妹妹。
“魏公子,你耍赖,这把可不能算。”说话的是韩佩葶,她正娇俏地捂着嘴笑,脸上飞着几片红霞。
“你凭什么说我耍赖,谁看见了?”魏嘉诚摊手,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韩佩萱看看一旁的谢景渊,娇声软语道:“世子,您说说,他方才是不是耍赖了。”
谢景渊握拳在唇边咳了咳,秀丽的面庞略带歉意:“我确实没留意。”
“沈公子,那你看见了么?”韩佩萱又转头,期待地望向沈檀,盼望他能站出来作证。
沈檀微笑着摇摇头。
于是她不死心地又问了问韩沐言:“大哥,你可要为我们作证。”
“我、我确实也没注意啊。”韩沐言打着哈哈,摸摸鼻子。
韩佩萱失望地撅嘴,哼了一声:“你们肯定是联合起来欺负我们。”
“哎,那你怎么不问问黄柏。”魏嘉诚自来熟,用手肘推了推一旁寡言少语的黄柏。
韩佩萱看了眼那个默不作声的人,那张平淡无奇的脸让人实在没什么兴趣与之攀谈,语气乏味道:“不必问了,他必定也与你们同流合污。”
后者闻言扫了她一眼,正与她的视线相对,那对漆黑如墨的眸子看得韩佩萱心中一跳。
她愣了神,半晌才缓过来,使劲捏了捏帕子,压下心头那股悸动。
“方才这张牌分明是大,结果魏公子趁人不注意将牌面调换了,就是他耍赖。”韩佩葶没有注意妹妹的异样,见没有人帮自己这边,力争道。
原来几人方才在玩叶子戏。
“魏公子耍赖!”韩佩萱偷偷看了黄柏一眼,跟着姐姐附和。
一旁的韩佩芊没有出声,端端正正地坐着,面上挂着浅淡的微笑。
双胞姐妹两张嘴不停地一开一合,魏嘉诚招架不住:“停停停,你俩一会儿这个说话,一会儿那个说话,我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两人今日穿了一样花色的衣裳,不仔细看确实难以分清。
但她俩最厌别人弄混她们,听了这话,马上忘了方才玩叶子戏时魏嘉诚作假一事。
韩佩葶佯装生气:“我和妹妹戴的头簪明明不同,很容易分辨的,怎会混淆。不信魏公子你仔细看看。”
魏嘉诚作势要凑近去看,这时韩素娥从远处走近,笑道:“你们别为难魏公子了,就连我也时常分不清你俩。”
她看了看两人,试探地朝着戴绢纱簪的韩佩葶问:“佩萱?”
韩佩葶有些恼火地撇撇嘴不说话,一旁带着珍珠簪的韩佩萱闷闷开口:“姐姐你又搞错了,我才是佩萱。”
韩素娥微微一笑,毫无歉意道:“奥,不好意思。”
她向几个来客点头示意,然后从容地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向在场几人:“今儿个几位妹妹们竟然到哥哥的院子来,可真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