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未央宫,白云清正因为那衣服没有按时送来生着气,陪在她身边的小丫鬟被吓得不轻,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这是怎么了?谁又惹我们云清生气了?”步云澜脸上带笑,走到白云清身边说道。
“你怎么回来了?”白云清看见步云澜,脸上的怒意丝毫未减,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强装的平静。
“我这不是想你了嘛~”步云澜握住白云清的双手慢慢揉搓着,白云清低头看着步云澜抓着自己的那双手,没说话。
“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气?”步云澜柔声问道。
“没什么。”白云清淡淡地说道。
“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划算了。”步云澜继续安抚道,哪里还有个太子的模样。
“知道了。”白云清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抬头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木纸鸢,“她是谁?”
步云澜顺着白云清的视线望了过去,解释道:“给你送衣服的浣衣局的宫女,找不到来未央宫的路所以我带她过来了。”
“找不到路?”白云清似乎是冷笑了一声,“身为一个奴才因为找不到路所以让主子白等了这么长时间,你们说该不该罚?”
殿上没人敢应声,全都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几个胆子大点儿的偷偷瞄了木纸鸢两眼,那眼神中也满是同情。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木纸鸢,一听白云清这么说连忙“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太子妃赎罪,奴婢不是有意要让太子妃等这么长时间的,只是因为刚入宫不久,对这宫中的布局还不甚熟悉,所以才误了太子妃的时辰,奴婢该死,还请太子妃大人有大量,饶奴婢一命!”
这么一通下来,木纸鸢都开始佩服自己的演技。
白云清走下来,到了木纸鸢的身前,她微微低头俯视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宫女。
“你叫什么名字?”不咸不淡的语气听上去没什么问题,但细细品来却能从中听出来一丝寒意,让旁听者都觉得不寒而栗。
“回太子妃的话,奴婢贱名明娇。”
“明娇?”白云清薄唇轻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这两个字,“几时去的浣衣局?”
“三天前。”
“三天的时间你记不住这皇宫的布局?你是干什么吃的!”白云清的声音突然提高,吓得殿里的那些宫女太监一个激灵,木纸鸢也被吓了一个哆嗦。
“奴婢……奴婢……”
“行了,什么都不用说了,耽误了时辰就该罚!”白云清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那些小太监们接着说道,“给我把她拖出去打!”
两个小太监闻言上前一人一边架着木纸鸢就往宫外面拖,到了外面以后,让木纸鸢没想到的是,他们根本就没有要打自己的意思。
其中一个小太监转头看了看,确定他们这个地方不会被白云清看到之后便压低了嗓子对木纸鸢说道:“等会儿我们会去用棍子打那个麻袋,你配合着嚎两嗓子,免得被太子妃觉出端倪来。”
话音刚落,木纸鸢就看到另一个小太监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拖出来了一只填得鼓鼓囊囊的麻袋一下子扔到了地上。
“你们这样子就不怕被发现吗?”木纸鸢也小声问道。
“嗐,怕是肯定怕的,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在太子妃手下做事,每次因为一点儿小事就要被打板子,这谁受得了。人家瞧着你是奴才,命贱,可以随便糟蹋,但咱自己不能因为这轻贱了自己啊。在宫里不就是想混口饭吃吗,主子难为咱们,咱们自己人再难为自己人,那这还活得下去嘛!”
小太监边说边将一根又长又粗的木棍扔给了自己的同伴,“待会儿啊,我们哥俩儿打这个麻袋的时候,你就叫两声,顺便帮我们两个把把风,要是那殿里头有人要出来了,你就招呼一声,免得到时候露了馅。”
“好。”木纸鸢点头答应着。
小太监们见她答应的爽快,互相对视一眼便开始挥着木棍往那麻袋上打,一下一下的倒是打起来了不少浮尘。木纸鸢一边扯着嗓子哀嚎,一边得空就跟那两个小太监闲聊几句。
“说起来,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啊?”木纸鸢看着面前这两个正奋力抡棍打着那只麻袋的小太监,一抹绯红慢慢地爬上了俩人稚气未脱的脸颊上,看上去他们两个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光景。
“我叫亥乙,他叫海真。”看上去年龄更小些的小太监说道。
“你们这么帮我,就不怕我到时候告密吗?”
“那当然是怕的,但你是新来的,又不是犯了什么大事儿,这么重的刑罚,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干看着什么都不做啊。”亥乙笑得灿烂,嘴边露出来一颗小虎牙。
“你们两个还挺善良的。”
“哈哈,谢谢夸奖。”
看着这两个孩子,木纸鸢笑弯了眼睛,“你们两个在这未央宫里呆了多久了?”
“我是去年刚被调来的,”亥乙说着冲自己的伙伴努努嘴,“海真比我来的晚,应该是半年前被调过来的吧。”
“太子妃经常这样因为一点小事就责罚你们吗?”
“是啊,她脾气不太好,经常因为一点儿小事就打骂下人,每次被她罚过,我们身上都青一块紫一块的,没个能下眼的地儿,更严重的,还有趴在床上连着好几天都起不来的呢。所以我们后来才想了这个法子串通一气瞒天过海,不然的话,我们这些人的小命就得交代在这未央宫里了。”
“那你们还真是惨。”
“嗐,要这么说的话,其实我们还算是运气好的,也就是被打几下,你是不知道之前有个宫女……”
亥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海真一胳膊肘给打断了,亥乙被这突然一击给打得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你干嘛呢!打疼我了!”亥乙不满地冲海真喊道。
“小点儿声,会被听见的。”海真头也不抬地说道,手下却是更用力地击打着那只麻袋。
“噗啪噗啪”的声音差点儿盖住海真自己说话的声音。
“谁让你刚刚那么大力打我来着。”亥乙不满地嘟囔道。
海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击打着那只麻袋。亥乙见状也闭上了嘴,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不服气。
木纸鸢看着两个小太监,她知道海真刚刚用胳膊肘捣亥乙那一下是为了让他闭嘴,免得他祸从口出,看得出来海真还并不完全信任她,怕亥乙说多了以后会惹祸上身。
然而直觉告诉木纸鸢,亥乙没说完的那段话肯定是跟白云清有关的,而且还是件不小的事,不然也不会让海真这么大反应。她想知道这背后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也不好再问了,所以只能是等日后再慢慢去了解亥乙没能说出口的那件事。
三人配合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抡棍子抡的亥乙的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他们这才敢罢手。
收手之后,亥乙跑去殿上告诉白云清,说木纸鸢已经被他们打昏过去了,看白云清要如何处置。白云清知道后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走,她才懒得管一个奴才到底是被打昏了还是被打死了。
亥乙从殿上出来的时候,海真刚刚把那只他们打了好久的麻袋给藏起来。
“这样就没事了,你快回去吧,不过这几天你就呆在浣衣局里别往外跑了,万一被太子妃瞧见,她看你这么活蹦乱跳的到时候心生怀疑,那我们可就都完啦!”亥乙一脸严肃地祝福道。
“嗯,我知道了。”木纸鸢点点头。
“对了,你是新来的宫里有很多规矩都不懂,要是你以后遇见什么不懂的或者搞不定的事儿就来找我,我帮你。”亥乙拍着胸脯对木纸鸢保证道。
“好,那我以后可就要多多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亥乙摆摆手,“你快回去浣衣局吧,时候也不早了。”
“好。”
跟亥乙他们分别以后,木纸鸢一个人走在回去浣衣局的路上,期间她一直在想亥乙未说出口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
木纸鸢想得入神,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浣衣局门口。张嬷嬷见她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抓着木纸鸢的肩膀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
“我听人说太子妃罚了一个宫女,不是你吧?”张嬷嬷见木纸鸢身上没什么伤开口问道。
“当然不是,我送下衣服后就回来了,没做什么让太子妃动怒的事儿。”木纸鸢不想将亥乙他们帮自己遮掩的事儿告诉别人,虽然张嬷嬷不是那种会搬弄是非的人,但在这宫里,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传到了白云清的耳朵里,那两个孩子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张嬷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刚刚从别的宫回来的时候路上听到有人嚼舌根,说是太子妃又体罚人了,这次的是个刚入宫不久的小宫女,这一下给张嬷嬷吓得不轻,就怕那个被罚的人是木纸鸢,不过现在看来她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
“不过既然那人不是你,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张嬷嬷问道。
木纸鸢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回嬷嬷的话,明娇回来的时候迷路了,这才耽误了不少时候。”
“哎呀,哎呀,我怎么就忘了这件事呢!”张嬷嬷伸手拍了两下自己的脑袋,“怪我怪我,怪我考虑不周了,你才刚来几天啊我就让你去未央宫送衣服了,真是老糊涂了!你这……你这宫里的路还不熟呢,就让你去,嗐,真是造孽了。”
“没事的张嬷嬷,您看我这不是一个人回来了嘛,这是皇宫又不比外面,还能遇上什么事儿不成。”
张嬷嬷闻言脸色微变,原本舒展的眉头也蹙了起来:“明娇啊,就是因为这里是皇宫,所以才更不能乱走啊。外头再险,也比不过这里面啊,你脚下的那一块块的地,下面埋着的可都是陷阱啊,一步走错,这辈子可就再也出不来了。”
木纸鸢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平整的乳白色地砖一块接着一块,地砖间的黑色缝隙在木纸鸢的眼中渐渐变成了宽数丈,深无底的悬崖深渊,木纸鸢看到了深渊底下的那些人在向她招手,有白云清,有步云澜还有步清运,让木纸鸢觉得震惊的是,她还在这群人当中看到了步生寒的身影。
他在说:“回去吧,纸鸢,回去吧。”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明娇,明娇?”见木纸鸢一直在发呆,张嬷嬷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又开口叫了她好几声之后木纸鸢这才有了反应。
“哎,张嬷嬷,怎么了?”
“你这孩子,发什么傻呢。”张嬷嬷嗔怪到。
木纸鸢垂头道歉:“对不住啊张嬷嬷,我刚刚走神儿了。”
“倒也不用给我道歉,我就是见你心不在焉的,怕你是心里头有什么事儿。”
“没事的张嬷嬷,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要是有的话你就跟我说说,我从你一入宫啊就觉得你合我的眼缘,对你真的是打心底里欢喜得很,嬷嬷我啊是拿你当亲人待的。”张嬷嬷拉着木纸鸢的手柔声说道。
“我知道的,张嬷嬷,您对明娇好明娇都是知道的。”
“唉,知道又怎样,我便是对你再好,我也不过就是浣衣局里的一个嬷嬷,你在这宫里惹上的小事儿,我能帮你料理料理,可若是沾惹上了大事,嬷嬷便是想帮你都帮不得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木纸鸢警惕起来,她怕张嬷嬷这是知道了她要暗杀步云澜的计划,到时候会对她完成任务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幸好,她的怀疑是多余的,张嬷嬷并不知道这件事。
“唉,也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日后万事都要小心些,刚刚我也同你说过了,这宫里不比外头,这里处处都是陷阱,要是不小心踩进去了,我就是想保你,到时候也只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我知道了嬷嬷,明娇谨遵嬷嬷的教诲。”在得知张嬷嬷并没有看透她来这里的目的时,木纸鸢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你就不要总是一个人到外面走动了,到时候我找个人来带带你,让她带着你熟悉熟悉这宫里各处还有些明里暗里的规矩,免得你日后惹到了那些主子们,这可就不好了。”
“那就劳烦嬷嬷了。”
……
过了几日,张嬷嬷当真是领来了一个名叫玉娥的宫女,让她多教导教导木纸鸢。
玉娥的性子大大咧咧的,刚认识木纸鸢就拉着她到处跑,只要她被安排去做什么事,她就一定会叫上木纸鸢,没过几天,木纸鸢就跟玉娥混成了好姐妹。
“玉娥姐,你从前是在哪个宫里的呀?”
张嬷嬷要玉娥去给太后送浣洗好的衣服,玉娥理所当然的又拉上了木纸鸢。送衣服回来的路上木纸鸢决定要探探玉娥的口风,看能不能从她嘴里知道些消息。
“我啊,我之前是在未央宫的。”
“未央宫?”木纸鸢闻言暗喜,“是伺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吗?”
“是啊。”玉娥点头,“不过啊,你可不要以为去那里是什么好差事,我真的宁愿在浣衣局做一辈子苦差,洗一辈子衣服我都不想再回去未央宫了!”
“为什么?是在里面受什么欺负了吗?”木纸鸢顺着玉娥的话问道。
“嗐,瞧你这话说的,咱们是奴才,哪里来的受不受欺负啊,主子踢打你都是你的福气,怎么会是欺负。”玉娥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总是不平的,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确实是不能同那些人相提并论,但她却也是不明白,分明都是人,怎么就非要分出来个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人创造出来各种身份,却又被各种身份压制,这不是很矛盾吗?
不过这些话玉娥不会说,她便是再不平,再有想法,在这里她都得压在自己心里,压得实实的,谁都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