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要找,只怕还得往宫里头找去。”徐思温说着,看了她一眼,见她蹙着眉,眼里隐隐有些喜色,不觉暗自担忧起来。
他叹了口气,双手交叉着,道:“我虽不知道你寻此物有何用,可还是想劝你一句,若非必要,便不要找了。当今陛下暴戾阴鸷,他与先帝更是水火不容,你要找先帝的东西,只怕会触了他的逆鳞,说不好连性命都难保的。”
先帝的东西?!
云羡一怔,那日容洵救她,分明是已经知道她在找七彩琉璃宝盒了。按照徐思温所说,她若是回不去,岂不是死定了?
云羡登即愣在了原地,心里七上八下的,再没有方才那般自在的模样。
徐思温见状,便知道她定是为难至极。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澄澈真诚,带着一缕柔光,郑重的望着她,道:“云羡,为了死物而伤了自己,不值得。”
云羡回望着他,亦有一瞬间的动容。她咬了咬唇,缓缓的低下了头去。
事已至此,只怕她已无退路了……不成功便只有成仁了。
她抬头望向他,眼眸闪烁着,道:“思温,你知道么?有时候……也是值得的。”
考古是如此,回家,亦是如此。
她要回去,这是唯一的路,虽九死而未悔。不是不悔,是不能悔。
徐思温张了张口,终是没说出什么话来,只是苦笑。
任何人都有一定要做的事,他虽没有,却明白这一点。
第26章 . 毒计 闻到那味道,他竟一刻也不能忍受……
转眼便到了刘行止五十大寿的日子。因着容洵要来,丞相府已上上下下忙了一个多月,这才勉强收拾得齐备些。
“陛下巳时到,午时在相府小憩片刻,未时离开。我不管你们平日里如何,今天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若是出了岔子,便是天皇老子都保不住你们,知道么!”
管家厉声说着,扫视着眼前的下人们,见下人们各个战战兢兢的应了,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萧公子来了。”管家见萧叙白迎面走来,连忙躬了躬身。
萧叙白微微颔首,目不斜视的朝着观心堂走去。此事事关重大,刘行止一早便与他说好,请他前来帮忙照应。
刘行止站在观心堂前,眯着眼睛打量着堂内的陈设布置,见萧叙白来了,忙伸手招呼他过来,道:“叙白,你来帮我瞧瞧,可有哪里不妥当的?我让他们即刻去改。”
萧叙白点点头,仔细打量着,道:“只是素净了些,旁的都很好。”
刘行止笑笑,道:“这就对了。”
他背着手,悠然道:“君君臣臣,做臣子的,总要守着分寸才好。”
“恩师说的是。”
萧叙白知道容洵行事虽霸道,却一向不喜铺张,这点与先帝截然不同。刘行止历经三朝,更是先帝时的宠臣,此举以容洵的喜恶为先,自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叙白啊,你说,云羡和阿念谁进宫比较好?”刘行止突然问道。
听到云羡的名字,萧叙白骤然一惊,他仓皇的抬起头来,尽量控制着眼底的情绪,道:“这种事全由恩师做主,我不敢妄言。”
“嗳,这怎么算是妄言?这就算咱们师徒两个推心置腹的谈谈罢了。”刘行止说着,按了按萧叙白的肩膀,道:“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萧叙白低低的应了一声,像是垂死挣扎一般,压抑着心头那点子微末的希望,道:“若论适合入宫,自是云羡的性子更合适些。可论对刘家有利,那恐怕云羡不堪重任。她颇有主见,只怕难以控制。不过,师娘舍不得阿念,便罢了。”
刘行止沉沉的点了点头,长叹道:“是啊,妇人误事啊。”
萧叙白心头一震,道:“恩师……”
刘行止拧着唇,避开了他的目光,望向远处,道:“云羡虽说是我的亲生女儿,可到底不在我膝下长大,不能尽信。”
“那么……”萧叙白急急开口,却撞上了刘行止阴沉似千年潭水般的眼睛,他赶忙住了口,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刘行止似乎并未在意,只是勾了勾唇,自信道:“不过无妨,总会有法子的。”
他言罢,便笑着摇摇头,自去忙了。
萧叙白站在原地,一时间竟有些怔怔。
“叙白兄!你来了。”刘子宁笑着走了过来,他虽记恨萧叙白当日对云羡的殷勤,可好在萧叙白并未真正做什么出格的事,既然刘念都不在意,他也就罢了。
萧叙白的脸色有些僵硬,像是装着什么心事,淡淡道:“子宁兄。”
刘子宁直接忽略了他的脸色,将身后的刘念推到他近前,道:“这丫头一大早就心绪不宁的,我正愁怎么开解她,如今有叙白兄在,也就用不着我了。”
他笑着揉了揉刘念的头顶,俯身道:“这难题啊,自有叙白兄来解。”
刘子宁说完,也不管刘念和萧叙白是何反应,便快步离开了,像是生怕耽误了他们的好事似的。
萧叙白叹了口气,稳下心神,低头看向刘念,只见她面色惨败,樱唇更是半点血色都没有。
“阿念?”萧叙白轻声唤她。
刘念瑟缩着,微微抬起头来,道:“萧哥哥?”
“你怎么了?”
萧叙白话还没说完,刘念便猛地扑进了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头贴在他的胸膛上,道:“萧哥哥,我怕。”
萧叙白这才发现,她的刘海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他张着双臂,就那样任由刘念抱着,连背脊都硬了起来。他屏着气,痛苦的忍受着如今的处境,刘念身上明明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可不知为何,闻到那味道,他竟一刻也不能忍受。
从前他也想过,等他们成了亲,总要肌肤相亲的。他以为他可以泰然处之,却发现他根本不能。
他缓缓松开刘念的手臂,将她拉到离自己半米左右的地方,双手握着她的肩膀,道:“阿念,我们不能这样。”
刘念知道他素来重视礼法,只当他心中不喜,便顺从的点了点头。
萧叙白暗暗松了一口气,道:“出什么事了?”
刘念只摇摇头,咬着唇不说话。
萧叙白松开了双手,道:“既如此,也就罢了。你面色不好,我差人送你回房休息罢。”
“不……”刘念突然抬起头来,一把攥住萧叙白的衣袖,她深深的望着他的眼睛,许久,方才颓然的低下头去。
萧叙白唤了丫鬟来送她回去,便自去忙了。
刘念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痛苦道:“萧哥哥,你真的想我入宫么?”
还是,你只是舍不得她?
*
寿宴很快开始,云羡仔细瞧着,宾客并不算多,基本都是熟面孔了。除却刘家的人,也就只有萧家、徐家等几家沾亲带故的人家。
沈让倒是早早就到了,他并非宾客,而是作为容洵的亲卫出现的,他带着人四下细细查看了,又在相府各个角落安排了侍卫,方才返回观心堂,准备迎接容洵御驾。
他着了一身红色官服,腰间悬刀,头发高高束起,鬓若刀裁,利落至极。只是眉间隐隐有些郁结之气,配着眼中的戾气和皇城司指挥使的名声,便算得上凶狠摄人了。
他一个人坐在一桌,偶尔啜一口面前的淡茶,大多时候,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面上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
只有偶尔看向云羡的时候,眼里才能浮出一抹令人无法察觉的笑意。
小样,还挺能装。
云羡与他四目相对,亦是浅浅一笑。
刘念坐在她身侧,有些局促不安,全然不似往常那般巧笑嫣然。
云羡看了她一眼,本想出言安慰,又想着她未必愿意把心事说给自己听,也就闭了口。
对于刘念,她其实并没有多少恨意。
书里是书里,她是她。在没有走到书里的结局之前,她都没办法把刘念和那个恶毒的妇人划上等号,眼下的刘念不过是个骄傲又自以为是的小姑娘,虽有点小心思,却也算不上罪大恶极。论恶毒程度,充其量只是个青铜级别,连白银都够不上。
她虽没办法和刘念做姐妹,倒也没把刘念当成死敌。按她的理解,她们俩属于人设矛盾,因为立场不同,注定要你争我夺的,并没有什么私人恩怨。
而她们争夺的对象不过是两个,一是徐慈心和刘行止的偏爱,二是萧叙白的感情。好在这两样云羡都全然不在意,两人也就谈不上有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了。
当然,冰释前嫌是不可能了。刘念认死理,云羡也不愿意维持什么塑料姐妹情,她这个人是这样,既然看不上刘念的性子,也就罢了。
老死不相往来也算个不错的结局——总比她被单方面害死强。
云羡想着,见沈让朝着自己使了个眼色,显然他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云羡趁着没人注意,便站起身来,低声在徐慈心耳边道:“母亲,我出去一下。”
徐慈心点点头,嘱咐道:“陛下快到了,早点回来。”
云羡笑着应了,便大大方方的向外走去。
不多时候,沈让亦站起身来,向外走了出去。
出了观心堂,他顺着六棱石子路走了不多时候,便看见云羡正站在不远处的回廊里,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他小跑几步,走到她身侧,笑着挠挠头,道:“这些日子忙疯了,总算见到你了。”
云羡笑着道:“你不怕容洵来了发现你不在啊?”
沈让揉了揉鼻子,唇角划出一抹邪魅的笑意,道:“我眼线多着呢,他一时半会的来不了。”
他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上次你和我说的事我去查了,先帝的确有一个七彩琉璃宝盒,可自从先帝龙驭殡天,就没人再见过那个宝盒了。此事我不敢仔细打听,只找到一个从前侍奉过先帝的老太监,据他说,这盒子该是容洵拿走了。”
云羡捏着自己的下颌,思忖道:“有这种可能。”
沈让道:“若果然如此,只怕这盒子就不好弄到手了。不过……”
他说着,望着云羡不怀好意的笑起来,直看得云羡心里发毛。
云羡推了他一把,抱着自己的双臂上下撸着,把那一层鸡皮疙瘩揉下去,嗔道:“你干什么?”
沈让迟疑着道:“我听说……容洵和你……那个,我的意思是……呃……”
云羡瞪了他一眼,道:“你什么意思?”
没等沈让回答,她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我不管你什么意思,我和容洵没有半毛钱关系,更没本事问他要那盒子,明白了?”
沈让憨笑着挠挠头,道:“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都是底下人乱传,一会儿说容洵送你东西了,一会儿说容洵舍命救你了,弄得我都想歪了,还说用个兵不血刃的美人计,这事情就办成了。”
他赔笑着道:“你别生气,我再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我保证,我一定踏踏实实的想办法。”
“你刚才说什么?”云羡莞尔一笑。
“嗯?”
“美人计,倒也不是不行。”云羡幽幽道。
第27章 . 毒计(二) 像容洵这种妖孽,只怕没什……
“云教授!云羡!喂!那个……你听我说。”
沈让一边追在云羡身后, 一边压低了声音喊她。
云羡头也不回,道:“我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不是……”沈让急了一头汗,道:“权色交易这种事咱可不能干啊!”
话音未落, 云羡便闪身走出了回廊, 他不敢再追,只得叉着腰, 来回踱着步子, 看云羡离开。
*
云羡坐回位子上没多少时候, 容洵便到了。
他在上首坐下,向着刘行止微微颔首。
刘行止忙站起身来,笑着举杯说了几句场面话, 又奉承了容洵几句, 方才宣布开宴。
乐声响起,舞姬们旋即而入,各个舞姿轻盈,身姿曼妙。
管弦丝竹之声与宾客们饮酒谈笑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有着说不出的热闹融洽。而舞姬们便犹如这欢笑声之外最好的点缀, 脚尖轻点, 便是一个繁华盛世;酒盏相碰, 便是一个君圣臣贤。
容洵没带多少人, 除去福瑞和几名侍从之外,也就只有几名贴身侍卫而已。不过凭着他的本事,想来也没人敢伤他分毫。
他坐在主位上, 显得兴致缺缺,除了不时的侧过耳去听刘行止说些场面上的话,也就只是自顾自的吃些酒菜而已。
至于场上的歌舞、杂耍, 他基本连眼皮都没抬。
云羡托着腮,有意无意的看向他,心里盘算着如何使这个美人计。
看了半晌,她得出一个结论,自己还是太过草率了。
像容洵这种妖孽,只怕没什么女子有本事魅惑他。不管那女子有多好看,总归是没他好看的。
云羡觉得有些头疼,她揉了揉太阳穴,举起面前的酒盏,认命的摇了摇头。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容洵,一时为他欢喜,又一时为他忧思,落在旁人眼中,便如少女怀春,再不会有假的。
萧叙白在不远处冷眼看着,只觉胸口处血气翻涌,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叙白兄?”刘子宁轻声唤他。
萧叙白猛地回过神来,道:“嗯?”
刘子宁笑着提醒他,道:“酒洒出来了,让丫鬟们收拾了罢。”
萧叙白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忙将那酒盏放下来,侧身让丫鬟们收拾。
徐思温在一旁瞧着,只抱以温柔一笑,再没说旁的话。
刘念抬眸望着看向他,只一瞬,便又咬着唇低下了头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