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羡泪水止不住的涌出来,道:“别说丧气话,你会没事的,别……”
徐思温含笑点点头,道:“好。”
军医很快赶来,他只看了一眼,便道:“将军近日可吃了什么东西?这症状瞧着,八成是中了毒。”
徐思温神智已渐渐不清楚了,他迷蒙着眼睛,强撑着道:“并未吃什么……和将士们吃的是一样的……只前日,家中送来了一碗银耳羹……”
他说完,便紧紧闭上了口,似乎是咬着牙在强忍什么疼痛似的。
云羡用力抱着他,想要给他力量,却什么都帮不上忙,只道:“军医既认得这是中毒,便速将解药配来。”
军医为难的看着云羡,道:“姑娘有所不知,小的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这是什么毒,况且……”
他叹息了一声,别过头去,没再开口。
云羡心里隐隐明白,军医的意思,是来不及了。就算他配的出解药,只怕徐思温也没有时间了。
徐思温在她怀里,一点一点的睡过去,她用力握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抓不住他,他的生命飞快的流逝着。在她手中,渐渐的无力,渐渐的没了知觉。
“不要……”
云羡哭喊着,攥着徐思温的衣衫,想要唤醒他,可他只是一动不动,任凭周围的人如何呼号,他也听不到了。
*
“娘娘,您醒了?”
紫苏惊喜的唤着,很快,周围便响起了脚步声。
云羡认得,这是容洵的脚步声。
云羡的眼珠滚了滚,迷茫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哑然道:“我这是在哪儿啊?”
容洵握紧了她的手,道:“这里是椒房殿,你已睡了不少时候了。”
“椒房殿……”云羡呢喃着,道:“我方才是做梦了吗?”
容洵笑笑,道:“许是做梦了,你睡得熟,朕便没扰你。”
云羡释然一笑,道:“是梦就好……”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靠在容洵肩上,带着浓重的鼻音,道:“陛下不知道,我方才做了个很可怕的梦,我梦到思温死了……”
她轻笑着,道:“他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死呢?这梦真是离谱得很,我竟然信了,真是蠢笨的紧。”
容洵抚着她背的手僵了僵,下颌抵着她的头,他张了张口,却终究未说出什么话来。
云羡心头涌起不详的感觉,她猛然抬起头,望着容洵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那样悲伤,带着无限的温情与疼惜,可底色,却是掩都掩不住的悲戚。
云羡瞬间便明白了过来,她猩红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不住的落下来,道:“这不是梦,对不对?”
容洵的唇颤抖着,像是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只是柔声道:“阿云,你太累了……”
云羡强忍着悲痛,道:“徐思温呢?他怎么样了?”
容洵知道她的性子,便也不瞒着她,只深深的望着她的眼睛,道:“他去的时候很安详,没什么痛苦……”
云羡长吸了一口气,颤抖着道:“他现在在哪里?”
“徐家已收敛了他的遗体,明日便会下葬了。”容洵轻轻将她揽在怀中,安慰道:“朕赐了他最好的棺木,会让他风风光光的走。”
云羡闭了闭眼睛,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闻着容洵的味道,想要从他怀中汲取力量和温暖,更想要避开这一切,仿佛只要她不抬起头,就不用面对这一切似的。
“他中了什么毒?”
容洵抚着她的发丝,道:“太医验过,是西域的蛇毒,这种毒……根本是无解的。那下毒之人,是存了要他必死的心。”
云羡哽咽着,道:“这毒下了之后,多少时候发作?”
容洵道:“太医说要两三天……”
“是么……”云羡认命的睁开了眼睛,道:“我知道了。”
容洵望着她憔悴又倔强的面庞,心底酸涩一片。
*
翌日一早。
“娘娘,有什么事等陛下下了朝再说罢。”
紫苏急急挡在云羡身前,道:“娘娘还发着烧,怎能出宫去呢?”
云羡眼眸一凛,道:“我有要紧事。”
“可是……”
紫苏还未说完,便见云羡冲了出去。
“禄子,快去太极宫门前候着,等陛下一下朝,你就将此事告诉陛下。”
紫苏头也不回的嘱咐着,自己则赶忙去追云羡。
今日本就微雨,云羡又是大病未愈,怎么受得了这个?
*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紫苏一边将毯子盖在云羡身上,一边侧头朝着前面,冲着赶车的太监,道:“慢着些,仔细颠着娘娘。”
“是,紫苏姑娘。”赶车的太监应了,又道:“今日徐将军出殡,咱们去晚了,怕是赶不上呢。”
紫苏一怔,道:“娘娘,您要去徐家吗?”
云羡咳嗽了一声,脸上泛出些红晕来,道:“我总要去送一送他才能安心。”
紫苏体谅的望着云羡,道:“奴婢陪您。”
马车外,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伴着秋雨所特有的寒气,直直的钻进人的骨头里。
紫苏将帘栊拉紧了些,生怕缝隙中透进一丝风来,温言道:“娘娘且闭目养养精神,等快到了奴婢再唤您。”
云羡心乱如麻,自是睡不着的,可为着不让紫苏担心,便只得佯装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全是徐思温的脸。
他是她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第一个好人,第一个对她友好和善的人。
可如今,她已经决定留在这个世界了,他却离开了。
或许,这就是命罢……可她,素来是不信命的。
云羡攥紧了拳头,无论如何,她都要为徐思温讨回公道。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样死了。
正想着,耳边传来紫苏的声音,“娘娘,咱们到了。”
马车随即停下来,发出马蹄淌水的声音,伴随着雨打在车上的“哗哗”声,想来是外面的雨下大了。
紫苏还没来得及撑伞,便见云羡已跳了下去。她拿过太监手中的马鞭,憋着一股子气,沉着脸大步走了进去。
眼前便是徐府,高高的牌匾上已扎了白色的绸带,门庭两侧,也挂上了白色的灯笼,一片肃穆凄哀之色。
可几日前,这里分明还是快乐欢欣的。
云羡的心一阵阵的抽痛起来,她死死咬着牙,强忍着痛楚推开了徐府的大门。
整个徐府都是阴沉的,像是现在的天空,灰蒙蒙的,好像这雨永远也下不完似的,下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似乎是遥遥无期的事。
府里处处都扎了白绸,整个院子都空旷得很,连下人都没有,隐隐的,可以听见哀嚎之声。
云羡顺着那哭声一路走到礼堂,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口黑压压的棺材。那棺材四周都扎了白绸,前面放着灵牌和香炉、瓜果,供人拜祭。
徐家的族人和宾客分列两侧,大多已哭得泣不成声,徐夫人和徐寄柔、刘念更是瘫倒在了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因着今日下葬,许多亲朋故旧都来了,徐慈心、萧叙白、刘子宁,甚至是刘行止,都赫然在场。
见云羡骤然走进来,在场的人皆是一怔,他们齐齐转过身来望着她,直到徐少康反应过来,沉声道:“皇后娘娘万安!”
众人连忙跟着他跪下去,道:“皇后娘娘万安。”
云羡俯身扶了徐少康起身,道:“侯爷快快请起,我今日只是来瞧瞧思温表哥,您在他面前跪我,只怕他不愿,我亦心下不忍。”
徐少康缓缓起来,云羡这才发现,几日未见,他就像是老了几十岁似的,连鬓角都斑白了许多。
他眼窝深深凹陷着,道:“我替思温谢过娘娘。”
第96章 . 报仇 以下犯上,出息了。
云羡摇摇头, 只径直走到徐思温的牌位前,为他上了一炷香,泪水在她眼里打着转,她死死咬着牙, 不肯让那泪水落下来, 更不许自己在旁人面前显示出半点软弱来。
她只低声道:“思温,我来送你。”
徐少康跟上来, 温言道:“娘娘能来送思温, 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云羡吸了吸鼻子, 深深的望着徐思温的牌位,像是看着他明亮和煦的眼睛,道:“你说不要我为你报仇, 可我没有办法答应你, 哪怕要将这里闹得天翻地覆,我也不得不问上一句。”
她说着,呢喃道:“思温,你不要怪我。”
徐少康听着, 心中起疑, 道:“娘娘,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云羡猛地看向他, 神色凛然, 道:“侯爷,我有个问题要问,可以吗?”
徐少康一怔, 越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赶忙道:“娘娘请。”
云羡微微颔首,转过身来面向众人, 道:“几日前,曾有人送了一碗银耳羹至禁军军营给徐思温,是谁?”
她面色微沉,全身都微微颤抖着,可声音却清冷而平静,像是压抑了所有的情绪,听上去没有一丝波澜。
没人抬头,众人都把头低低的埋下去,鸦雀无声。
徐少康站在云羡身侧,打量着府中的人们,道:“若有知情不报的,当以家法处置!”
半晌,一个丫鬟纠结着抬起头来,磕磕巴巴道:“少夫人曾让奴婢做过一碗银耳羹,说是给少爷的。”
“姐姐明鉴,我是命人送过一碗银耳羹给表哥,可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啊。”
刘念恨恨的瞪了那丫鬟一眼,她转过头来,娇怯怯的看着云羡,哭喊道:“表哥去了,我比谁都难过,姐姐若再疑我,我是真的没法活了……倒不如死了……”
徐慈心附和道:“云羡,阿念只是心疼思温,才送了些吃食给他,你这样胡乱揣测,不是要逼死阿念吗?”
云羡冷眼看着刘念,道:“我只是平白问一句,你便要死要活的,这是何故?”
刘念一愣,泪水僵在了脸上,无助的看了萧叙白一眼,可他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刘念心里一阵酸楚,她颓然的看着云羡,道:“是我多心了,姐姐见谅。”
云羡看向那丫鬟,道:“那银耳羹是你做的吗?从做银耳羹到送至军营,经过几个人的手?”
那丫鬟仔细想了想,不安的看了刘念一眼,咬牙道:“往日奴婢做完吃食,便会直接让小厮送到军营去,可那日少夫人说担心奴婢做的不合少爷口味,便打发了奴婢出去,她又亲自炖了炖,方才命人送去的。”
云羡眯了眯眼,目光落在刘念身上,道:“我记得,阿念并不擅长烹饪。”
刘念有些哑然,还未开口,徐慈心便抢先道:“阿念心细,担心下人做的不好也是有的。”
“是么?”云羡不置可否,只道:“阿念,你往那银耳羹里加什么了?”
刘念脑子里“嗡嗡”的响着,脸色一片惨白,道:“我……我担心银耳羹不够甜,便加了红枣,还……还加了点蜂蜜……”
“你胡说!”徐寄柔再忍不下去,道:“哥哥素来不喜甜食,你既口口声声说顾念着哥哥的口味,又怎会加红枣和蜂蜜?真是一派胡言!”
徐夫人亦忍不住开口,道:“阿念,你说实话,思温的死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刘念见众人责问,赶忙捂着耳朵,解释道:“我……我……我真的没有下毒,你们别逼我!”
云羡头偏抬着,睥睨着她,眼底有些斑驳的笑意,直看得刘念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起来,她双腿如灌了铅一般,动也不能动,只是无助的看着云羡,道:“姐姐,你别……”
云羡握紧了手中的马鞭,道:“你怎么知道,思温是毒死的?”
刘念连忙看向四周,可没有一个人能帮她。
“是……是我听旁人说的。”
“是么?你消息倒是灵通。”云羡躬身迫近了她,道:“那你说说,他是中了什么毒?”
刘念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后缩着,道:“是……是蛇毒。”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哗然。
徐夫人捂着胸口,哆哆嗦嗦的指着刘念的鼻子,道:“此事我都不知,你又从何知晓?”
刘念咬着唇,道:“是,是我听人说的。”
徐慈心赶忙帮腔,道:“是我告诉阿念的。”
云羡嗤笑一声,道:“我记得,陛下曾告诉过太医,此事不许外传的。母亲又是从何处听来的?莫不是母亲神通广大,手都能伸到宫里了?”
“不……”徐慈心百口莫辩,她不敢承认,怕害了刘行止,也不敢否认,怕害了刘念。
正当她进退两难着,只听“啪”的一声,刘念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刘念“啊啊”的叫着,疼的连话都说不出,只捂着胳膊粗粗的喘气,眼里满是惊恐的盯着云羡。
徐慈心这才发现,这一鞭子,更是云羡抽的。
她着了一身白衣,头发因为淋雨,湿漉漉的粘在脸上,越发衬得脸色青白,几乎是失了血色。此时,她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刘念,眼里冷得像是结了万年寒冰,再化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