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柔见状连忙上前道:“长平,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
沈乾对此只淡淡道:“迟姑娘为都督办事,自然是以都督为尊不敢违抗命令,我理解你。不过如今陛下已经封我为永昌公主,迟姑娘莫要叫错了。”
“长,永昌,我真不是故意瞒你的。”
迟柔见她不冷不热的模样,顿时急得左走右晃:“我不是都督的人。但是我家阿无是他的人,我……哎……”
见她依旧不理,迟柔直接一屁股坐到她身旁的石凳上,一股脑子道:“你也是知道我家阿无的,他虽然人不笨,但是个小结巴,脾气又闷。当初他到帝都来找我时一路上吃了不少亏,最后被人骗去了宫里当太监。他把要阉他的几个太监打了一顿就逃,却被皇宫侍卫抓了。幸好九千岁恰巧经过救了他,又见他武功不错将他收到了锦衣卫,否则我家阿无不成死鬼也成太监了!”
迟柔见她神色平淡,拉着她的手接着解释道:“虽然一开始接近你的确是受了九千岁的指示,但我后来是真心同你结交的。教你泅水之术,也是因为的确对你又好处我才教的啊。永昌,我知道你生我气,要是我我也生气。但我在帝都就你一个朋友,你要是真气不过就打我,也总比不理我好啊。”
“我打你做什么?”沈乾缓缓抽回手,“若是没你的泅水之术,我怕是早就葬身鱼腹了。”
随即,她叹了口气,“人人都有难处,谁是谁非又哪里说的清呢,我没有怪过你。再说,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怪你做什么?”
听到这话倒是迟柔傻了:“你,你不怪我,那你为什么……”
沈乾斜眼瞅她:“你到底蒙了我,我便也蒙你一次,不成吗?”
“成,成,当然成。”
迟柔乐呵呵一笑,长舒一口气:“你吓死我了,我真以为你不理我了。”
沈乾扬了扬嘴角:“你今日找我是有何事?”
“我前些日子随阿无出去办案,今日才回来,听说你平安无事自然是要来看看你。”
迟柔接着皱眉道,“不过我今日来时,发现满城都在传你的婚约之事,你是什么打算?”
“传便传呗,又不掉块肉。”
沈乾揽了揽袖子一脸淡然,“我如今这尴尬的身份,就如同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无人敢求娶,反倒让我能安静些日子。”
“可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便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了。”
迟柔听到这话不解道:“怎么能不考虑呢?若是当真这么闹下去,你这辈子怕是都嫁不出去了。”
“你没发现吗?”
沈乾望着她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们的一切,早已不是自己所能主宰的了。”
世家子弟的婚姻,向来是与利益挂钩。为了巩固家族地位而联姻,代代相缠,摆脱不了命运的束缚。
她虽然幸运的有定北王夫妇宠爱,但她逃脱不了的不是命运,而是比命运还要可怕的,剥皮阎王。
已经落入了紧锣密织的陷阱之中的猎物,越挣扎只会纠缠的越紧,最终痛苦的窒息而亡。
她要做的,是等待。
……
清晨的皇城里一如往日的寂静。
伴随着缓缓升起的旭日红霞,肃穆庄严的钟声响起。
朝堂之上,小皇帝打着哈欠坐到龙椅上,望着台下一个个执着象牙笏表情严肃的大臣,懒懒道:“诸位爱卿有事参奏,无事退朝。”
听到这话,一个穿着青袍白鹇朝服的官员走出队伍朗声道:“陛下,如今朝野流言四起,皆道定北王之女永昌公主有气运护体,倘若外嫁便动我大赵国运,江山不利。”
小皇帝听到民间流言,也是很来兴趣:“之前朕也听过永昌气运一说,但这到底是流言。”
又一红衣孔雀朝服的细眼大臣出列朗声道:“陛下,释空大师乃得道高僧,一生批命从未出错。事关国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永昌公主不日便行及笄,此事还需尽快定夺为好。”
小皇帝听到这话也皱起眉头:“定夺?怎么定夺?永昌是朕的堂姐,朕又不能娶她,那她还能嫁给何人?难不成让她一辈子不嫁人不成?”
细眼大臣抱着象牙笏老神在在:“陛下,事关国运乃是国之大事,永昌公主即为公主,享万民朝贡,自然应当为国尽忠。”
“那楚爱卿有何高见?”
那细眼大臣立刻高声道:“为保国运,微臣恳请永昌公主削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为我大赵祈福。”
第48章 . 姻缘交错(三) 还请陛下赐婚
削发为尼?
听到这话众人议论纷纷, 小皇帝皱眉道:“沈爱卿,削发为尼可不是开玩笑的。永昌好歹是朕的堂姐,如今又刚被封为公主,她向来行事谨慎, 从未越距。”
“陛下, 于国事相比,永昌公主一人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再者, 为我大赵祈福是公主的荣幸, 也是本分啊。此乃大义, 想来永昌公主仁爱端庄,是明白这道理的。”
小皇帝听到这话,又有些踌躇:“这……”
虽然他同永昌公主并不亲近, 但对女子来说削发为尼终生不嫁, 这不是毁了她一辈子吗?他心里到底有些过意不去。
众人听到沈大人这话纷纷点头附和,和国家气运相比,牺牲一个女子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
“陛下!”
见小皇帝还在犹豫,沈大人双膝跪地, 双手执笏高声道:“还望陛下以江山为重!”
其余大臣见状也纷纷下跪, 朗声附和。
“望陛下也江山为重, 赐永昌公主为国祈福。”
“望陛下也江山为重, 赐永昌公主为国祈福。”
……
一声高过一声的附和响彻大殿, 小皇帝望着跪了满殿的大臣,最终也不再争执。
大不了多赏赐些良田金银给永昌好了,实在不行再赏赐些面首养在庙观里, 只要不嫁给外姓,论她如何都行!
他最烦和这些老臣斡旋了,一个两个的老是拿出视死如归的架子来教训他。
“好了好了, 那便……”
小皇帝不耐烦的正要下令,这时,就听到大殿外传来一道悠扬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他抬眼朝殿外望去,就见一道身影立于门处。
来人红袍黑靴,头戴镶金三山帽,玉面薄唇,墨发高束,身姿挺拔立于匍匐的人群之后,如同鹤立鸡群,让人眼前一亮。
小皇帝瞧见他便笑逐颜开:“师傅,你怎么来了?”
九千岁虽然掌管朝中重务,但向来不喜参与早朝。
这还是因着当初他刚成为掌印太监时,同朝中一位老臣不对付。
那老臣当众羞辱九千岁是断子绝孙的腌臜阉人,绝不愿与小人共处一室。
那时九千岁还不像如今这般权势鼎盛,把持朝政。为表无越距之心,他便也承诺绝不参与早朝。
用九千岁的话来说,与其每日早起同个猥衰形秽的奇丑夜叉呆在一处两个时辰脏了眼,还不如多睡会儿美容觉,保养好身子。
自己正值大好年华,那一群老不死的皱皮枯瓜,熬也把他们熬死了。
那老臣虽然面相稍异常人,但也没九千岁说得这般丑陋。再加上老臣从小养尊处优,一辈子从未受过这般羞辱,听到宫里传出来的这话后,气得突发脑梗撅了过去,从此半边身体瘫痪躺在床上。
九千岁还特意命人送了他一袋子的陈皮让他泡水喝。又送了两尊夜叉像,说是既能辟邪,无聊时老人家瞧着这夜叉像就跟照镜子一样,也会感到亲切。
气得那老臣当场挣扎着起身一脚踢翻了夜叉像,可谓医学奇迹。
再之后,虽然九千岁多年间逐渐攀到了权力顶端,但依旧不参与早朝。
如今见了他,众人自然很是惊讶。
九千岁负手而立,瞥了眼匍匐满地的朝臣,跨过门槛踱步走过大殿,缓缓踏上台阶。
小皇帝连忙跑下龙椅拉着他道:“师傅你不是不参加早朝的吗?”
九千岁勾唇一笑,恭敬的略微俯身答道。
“微臣这几日也听到些风言风语,永昌公主到底是微臣接回来的。微臣原是想为陛下分忧,没想到却让陛下为难,微臣自然也推脱不了责任,便来瞧瞧,各位大臣们都有何想法。”
听到他这话,众人心里皆是一惊。
一旁的小太监已经搬来了小叶紫檀雕花椅安置在龙椅左下方。
九千岁撩起衣摆坐下,望向为首跪着的细眼大臣,淡淡道:“沈大人,你向来为国为民,不知对此事作何感想?”
那细眼大臣身子微抖,他可是前些日子九千岁一手提拔上来的,自然事事以九千岁为尊。这次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顺势借这事立立威风。毕竟只是一个旁支公主,定北王府又不问朝政,只是空职,他并不担心。
可谁能知晓这永昌公主是九千岁带回来的!
他若是知道,便是打死他也不出这个头啊!
九千岁的手段他是知晓的,想到那火海里葬身全家的前任官员,细眼大臣的额头已经渗满密密的冷汗。
“这……微臣是觉得,永昌公主她……她可以……”
“削发为尼吗。”
九千岁转着扳指悠悠道,“沈大人是当真觉着,一个女子便可以撼动我大赵百年根基?”
“这,这毕竟是释空大师的批命……”
听到这话,九千岁转头望向小皇帝:“陛下,您乃是真龙天子,自有龙气护体,保我大赵国泰民安,昌运永续。可若是按照沈大人的话,一个未曾出世的和尚,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就可毁去这万里江山。如此儿戏,我大赵世代先祖颜面何在?您的颜面何存呢?”
小皇帝向来听九千岁的话,见他这般说词,立刻眼中一凛,猛地一拍龙椅:“师傅说的对!一个女子又怎么会撼动我大赵江山!沈明瑞,你妖言惑众,居心何在!”
沈明瑞见这么大一个罪名就被砸在头上,顿时吓得身子一震:“陛,陛下,微臣一心为了陛下着想,释空大师的批命从未出错啊!”
“哼!朕看你就是存心诅咒朕和大赵!”小皇帝大喊道,“来人,把沈明瑞给朕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一听到这话,沈明瑞顿时哀嚎:“陛下饶命啊!老臣为官四十年,一心为国,怎敢诅咒陛下!求陛下明鉴啊!”
他这身子骨,若是打三十大板,那他就得殒命板下了。
“拉下去!”
“陛下,陛下饶命啊!”
“陛下,微臣有一计即可破除流言,又可解释空大师批命。”
就在沈明瑞要被拖下大殿之时,之前启奏的穿着青袍白鹇朝服的年轻男子忽然起身喊道。
“哦?”
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小皇帝也有些好奇:“说!”
“还请陛下赐婚。”
那年轻男子朗声道,“赐永昌公主与千岁大婚。”
此话一出,满朝顿时哗然。
小皇帝也瞪大了眼睛,说话都有些结巴:“裴卿,你,你莫不是在戏耍朕吗!”
裴秋鸣气淡神闲:“陛下,千岁大人一心为国,赤胆忠心,楚囊之情世人皆知!倘若千岁能娶公主为妻,即堵住了天下之口,也免去了公主削发之苦。再者,永昌公主能回归帝都,本就是千岁英雄救美,若二人结为夫妻,便也造就一段佳话,可谓两全其美!”
众人见他面不改色扯出这段话,心下大惊,没想到这裴秋鸣居然能如此厚颜无耻。
不仅一顿拍马溜须将九千岁夸成了天下第一大忠臣,还将这毁了永昌公主一生幸福的事说成了旷世美谈。
将永昌公主嫁给九千岁,虽然的确能破解流言蜚语,但那是因为九千岁是个太监啊!
断子绝孙,便是站在权利巅峰也注定只是皇帝的一条狗,自然也就不存在气运外泄,颠覆江山一说。
可嫁给一个太监,跟削发为尼有什么区别吗?
更何况这太监还是个性情扭曲,阴晴不定,残忍冷漠的刽子手。十八般酷刑样样拿手,若是永昌公主一朝不慎得罪了他,那凄惨下场可想而知,留个全尸都算好的啊。
沈大人只是想让永昌公主出家,这裴秋鸣是想让她死啊!
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众人心下皆是心思百转,尤其是那沈明瑞,原本被压在地上生死一线,听到这话心里也是大惊。
他抬眼望去,却见九千岁面色如常,不似愠怒,忽然之间心神一通,连忙高声喊道:“微臣附议!微臣附议!”
小皇帝见状倒也觉得好玩。
这太监娶妻可是天下独一份的事情,但他又怕师傅不高兴,便俯身朝一直没有说话的九千岁问道:“师傅,这事你怎么看?”
九千岁转着玉扳指,轻声恭敬道。
“一切交由陛下定夺,若是能为陛下分忧,微臣自当鞠躬尽瘁。”
小皇帝听到这话很是满意。
他最近正得了些海外进贡来的新玩意,实在懒得再老是与这些大臣们周旋。见九千岁并不反对,便吩咐道:“裴爱卿所言极是,那便这么定了!婚礼待永昌及笄后择日再行!”
他兴奋道:“到时候,朕要亲自给师傅主持婚礼!散朝散朝!”
……
此事因为过于奇葩,也并未可以封锁,刚下朝便传遍了帝都大街小巷,朝野之间引起轩然大波。
反倒是这些日子闭门不出准备沈乾及笄礼的定北王夫妇是最后知晓的。
待圣旨传到府中,定北王妃直接晕了过去。
“娘亲!”
沈乾连忙扶住她,定北王则接过圣旨,面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