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信一定是长平寄给她的。
而寄信之人却是来自北境祁连关镇,难道长平此时身在北境?
怎么会这样?
耳边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你可以回去了。”
听到这话,迟柔忍不住道:“这信是长平寄给我的,我自然要知道她现在如何?”
“寄给你?”
九千岁轻笑一声,这笑声似是带着无尽的嘲讽,笑她的自不量力,“你当真以为是寄给你的。”
迟柔一顿,又听到他淡淡道:“你看得懂吗?”
灵魂暴击!
她的确……看不懂qaq
“出去。”
迟柔听着他已经带着不耐烦的话语,咬了咬牙,最终行了一礼离开。
房间里再次回归一片寂静,九千岁靠在椅背上,望着手中寥寥几笔勾勒出的一只大雁。
“丑死了。”
他轻声道,指尖却微微抚摸上纸张上的墨迹。
“诸葛鸿去了北燕,那你呢?”
你也在北燕吗?
还是一心想着离开,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藏起来。
……
黄沙卷天,入眼是一望无际的荒漠。
沈乾抱膝坐在板车上,望着车外漫天的尘沙。
整整五天了,但愿这份信已经送到他手上。
她仰头望着阴沉的天空。
我也想知道,你会怎么做?
第69章 . 沙漠楼遗(一) 别出声!
昼伏宵行经大漠, 云阴月黑风沙恶。
商队正停下休息,沈乾靠在板车上喝水。
望着水壶里仅有的小半壶水,她最终只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便收回去。
他们已经走了半个月,四周却还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阿甜正蹲在旁边堆沙子玩, 小孩子精神气足, 便是遇到这般境地也总能找到乐趣。
吴大婶则已经疲惫的睡了过去。
许是年纪大了,沙漠气候变化极端, 吴大婶身子受不住一直不太舒服。
沈乾环顾营地一圈, 见不远处商队里的两人正靠在骆驼上, 朝着她们的方向指指点点,小声商讨着什么。
这些日子她总能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们,让人浑身不自在。
沈乾眉头微皱, 朝阿甜轻声唤道:“阿甜, 你来。”
阿甜听到声音,爬上板车:“怎么了?”
“你们当初是怎么认识这商队的?”
阿甜听到这话回想着:“好像商队里有人是娘亲的老乡,听闻我们缺钱就跟娘亲说起了去西域跑商能赚钱,我们就来了。”
老乡, 西域, 孤儿寡母, 赚钱
这套路听着还真是熟悉……
“是那边那个人吗?”
阿甜朝她目光所及的地方看去, 点了点头:“是他。”
见沈乾面色凝重, 阿甜有些疑惑:“姐姐,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但愿是我想多了。”
沈乾摇了摇头, 转移话题道:“之前不是说半个月就能到楼遗吗,如今这四不着店的,我就是有些担心。”
阿甜笑道:“我刚才听商队说的应该明日就能到了, 正好你的腿也快好了,等到了楼遗会修整几日,咱们可以去逛逛。”
她眼中满是兴奋,“我还是头次来沙漠呢。”
见她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恐惧,沈乾只摸了摸她的头不再多说。
小孩子或许并不懂得沙漠意味着什么。
饥渴,温差都只是外在的考验。
望不到尽头的绝望和绝境之下人性的选择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入夜,沙漠中燃起了篝火,商队正围着火光吃干粮调侃,人群里是不是穿出哄笑声。
沈乾靠在板车上独自休息。
一旁吴大婶因为身子不适已经熟睡,沈乾为她盖好了被子后便撑着脑袋望向夜空发呆。
星夜下的沙漠不似白日的酷热荒芜,又或狂沙漫天时的肆虐张狂不可一世。
繁星低垂,仿佛触手可及,温柔又孤凉。
许是不远处哄闹的人群与这偏僻处的清冷对比太过强烈,沈乾心底恍惚升起一丝寂寥。
在千岁府的时候,即便夜晚寒凉,也总有人暖着被窝。
那人虽然每每看着目光薄凉,但身子全是暖的,像火一般。
沈乾自幼体寒,便是晚春入睡脚下也是冰凉,只能用水袋捂着。
入了千岁府后,晚上她便喜欢抱着九千岁暖身子。
冰凉的脚塞到他脚踝处,瞬间便没了寒意。
九千岁虽然对她这般举动嫌弃的要命,觉得她尽占自己便宜。
但还是会将她搂在怀里,手一边不老实的上下乱窜一边用内力帮她驱寒。
这么想着,她突然发现即便两人同床共枕多时,可自己好像还不知道九千岁的名字。
从她回帝都以来,所有人对九千岁的称呼都是都督,或是千岁,从未有人喊过他的名讳。
就连沈乾已经知晓了他假太监的身份,却也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名字,甚至连他作为太监的小字都不知晓。
仿佛所有人都遗忘了那个当上九千岁之前的他本该是什么样子的人。
仿佛这世上有的只是九千岁,而非他这个人。
沈乾忽然意识到,就连自己,都没有真正在意过他真实的模样。
寒风拂过,冷得沈乾打了个哆嗦。
轻叹一口气,她也不再去想。
虽非她愿,但总归离了大赵。
她就不信这丫还能追到沙漠来。
一切都过去了。
抹去心中的一丝悸动,这时,沈乾听到身旁传来一阵脚步声。
“喝点水吧。”
转头望去,就见阿甜拿着一个水袋递过来。
沈乾接过水袋,却发现是满满一壶的水,顿时有些惊讶:“你哪来的水?”
“是万叔叔给我的。”
阿甜口中的万叔叔名叫万富贵,就是吴大婶的老乡,也是今天同商队领队私下谈话的人。
沈乾听到这话,抬眼朝人群中望去,就见万富贵朝她和善一笑。
她也笑着点点头,仰用唇抵着水壶口喝了一口。
不远处的万富贵见她喝下了水,眼中暗光一闪,神色如常的转头继续同旁人说笑。
沈乾擦了擦嘴,见阿甜伸手来接水壶,抬起胳膊挡住了她,将水壶盖子扭紧丢到身后。
“你没喝?”
“小气。”
阿甜撇了撇嘴:“我告诉你,这壶水是给我们三个人的。还有一天路程呢,不准你一个人都喝光了。”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见沈乾突然转移话题,阿甜一愣:“什么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孩子,她特别喜欢吃东西,别人送什么给她吃她都来者不拒。
后来有一天她的父母去世了,她呢就被邻居收养了。邻居一家对她特别好,总是喂给她大鱼大肉吃,即使她吃不掉还喂给她。
周围的村民都说孩子是个有福气的,遇到了好心人。谁知道小孩越吃越胖越吃越胖,最后吃得肚子鼓鼓走不动路,只能整天躺在床上等进食。然后啊……”
见她在关键时候吊胃口,阿甜连忙问道:“然后怎么了?”
“然后那个邻居就目露凶光,拿刀把小孩子当成猪一样宰了吃了。”
阿甜听着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已经呆滞。
她憋着脸“你,你,你”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气得将旁边的水袋砸到沈乾身上,跳下车子朝篝火处跑去。
沈乾瞧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铺好了草垛躺在上面闭目养神。
阿甜刚跑到篝火边上,就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扭头一看,就见万富贵朝她笑喊道:“阿甜跑什么呢?坐下来吃点东西。”
阿甜瞧着他的笑容,脑海中没由来的想到沈乾说的故事,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扭头又跑回板车。
“我吃过了!”
沈乾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躺在草垛上手撑着头笑道:“怎么回来了?不去吃点东西?”
“你故意的!”阿甜瞪了她一眼。
沈乾却咧嘴一笑:“也没人不让你吃。你要是愿意变成小猪仔谁也拦不住你。”
阿甜轻哼一声,爬上车躺在她身边睡觉。
沙漠的夜晚寒凉,须得裹上一层厚被才能御寒,平日里沈乾三人为了取暖都是紧贴在一起睡。
阿甜白日里赶路疲惫,她很快便睡意朦胧,这时,就感到双手被禁锢住动弹不得。
她心下焦急奋力想要挣脱桎梏,猛地从睡梦中醒来睁开双眼,就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人用麻绳紧紧捆住。
怎么回事!
阿甜刚想喊人就听到身旁有人低声道:“别动。”
转头望去,竟是沈乾也被捆住靠在她旁边。
同样的还有吴大婶,只不过吴大婶还在昏睡中。
阿甜见状连忙想喊醒阿娘,却又听沈乾低声告诫:“别出声!”
“可是……”
阿甜环顾四周,却见众人都在沉睡并不似有歹人袭击,心下很是不解,便用气声小声道,“谁绑得我们?”
沈乾低着头佯装昏睡,只轻启双唇也用气声说道:“你们那老乡有鬼,打着迷晕我们后半夜捆了绳子的注意,还搜走了吴大娘那全部的钱。”
“什……”
阿甜听到钱被偷走了顿时急得要起身,被沈乾一把按住:“说了别动!”
她悄声道:“咱们现在就是那小猪崽,你要是想被人宰了吃了就尽管去喊。”
阿甜到底是个孩子,听到这话,又见此情此景,心中紧张惶恐得不行,只得委了身子像之前一样低靠的板车上,小声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那壶水吗?”沈乾道,“里面被人下了药。”
“下药?”阿甜不可置信,又转念想道,“可你不是喝了那水吗?”
“没喝,装的。”
沈乾道:“本来想看看他们要做什么。不过他们没有打算杀人灭口,只是捆了人搜走了我们的东西,还让咱们躺在板车上。”
她接着缓缓道,“明日便到楼遗了,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是想将我们三个卖到楼遗当奴隶。
这里不比大赵,四面沙海,无人相识,卖到了楼遗几乎是不可能有机会离开的,能赚些钱自然比杀人灭口来的好。”
阿甜听到这话很是焦急:“那你为什么还要被捆住?咱们没被捆或许还能逃出去!”
沈乾无奈:“他们多少人?咱们三个老弱病残能硬刚得过?就算能逃跑,逃哪?
咱们都是第一次入沙漠,无人识路在沙漠里是非常危险的,就算是一天的路程也极有可能迷路。更何况没有水和骆驼,光凭我们三个,生存概率太小。而且你娘这些日子身体不适,你难道要拿你娘的命赌吗?”
阿甜无法辩驳,只觉得她说得很是在理,心中顿感绝望:“难道我们就真的要被卖去当奴隶吗?”
见小丫头已经眼泪汪汪,到底是小,没经历过人世残酷。
沈乾柔下声音:“眼下跟着他们入城是最好的选择,等入了城之后再做打算。你放心,我欠你们一条命,自然是要报答你们的。”
阿甜却已经眼泪鼻涕一把流,压着声音哭道:“你能报答什么啊?你腿还瘸着呢,自身都难保了。”
沈乾看着她已经快要滴扯到衣服上长鼻涕,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总归今晚是安全的,先睡吧。”
阿甜刚想说话,就见旁边这人居然已经靠着草垛闭眼睡了过去。
“……”
她怎么睡得着的啊!
第70章 . 沙漠楼遗(二) 他们手中的亡魂不知有……
一晚上的精神冲击让阿甜心中很是紧张, 生怕有人半夜里拿刀做了她们。
只得侧躺着身子紧绷,闭上眼睛胡思乱想大半宿,直到快要天亮了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迷迷糊糊睁开双眼, 就见他们四周已经不再是一望无际的黄沙 , 而是一间昏暗的破旧石房。
石房的一侧用木头拦起,另一侧只高处开了一个窄窗, 夕阳从窗中照入, 洒下一片光亮。
这里像是个牢房一样。
阿甜此时正靠在吴大婶膝上, 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上“叮叮当当”作响。
她低头一看,就见原本捆绑双手的麻绳已经换成了铁链,上面挂着铁锁。
整个人只要轻动, 铁链就会发出声响。
一旁, 沈乾嘴里叼着杂草叶子,正揪草编织小鸟。
见她醒了,顺手将身旁的干粮递给她。
“吃点东西。”
阿甜环顾四周,发现周围还有不少同她们一样的姑娘, 相互依偎着靠在角落里, 手上都捆着铁链。
“我们这是在哪里?”
“已经到楼遗了。”
沈乾双手灵活的编着鸟翅膀, “不过一进城就被卖到了人贩子这。”
她将编好的这只鸟递给阿甜, 又揪草编了只新的:“你都睡了快一下午, 饿了吧,吃点东西养养身子。”
听到她们当真被卖了,阿甜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眼前一黑。
“那,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都是娘不好,如今倒害得你们也一起受罪。”
吴大婶心中也是郁结愧恨。
她一觉醒来时商队刚进城,发现自己双手被捆她也顿时觉得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