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生了儿子, 长房终于有了男嗣,勇毅侯老夫人如何能不急着把柳氏和孩子接回来。
只这柳氏到底才生产过,孩子又早产, 勇毅侯老夫人担心途中舟车劳累,反倒是不好。所以, 足足过了大半个月,才接了柳氏回府。
姑侄两人有些日子没见, 自是有不少掏心窝子的话,更别提如今还多了个大胖孙儿。
若不是旁边的嬷嬷们劝着,说是小世子爷身子骨弱, 该回去吃、奶了, 裴家老夫人指不定抱多久呢。
一旁, 柳氏听着方才那嬷那句小世子爷, 如何能不知道, 这大抵也是姑母的意思。
所以,心中更是得意。
不过得意归得意,她还是不忘给女儿使了个眼色。
裴仪会意, 泪眼朦胧便跪在了裴家老夫人面前, 哽咽道:“祖母,之前的事情都是仪儿太糊涂了,仪儿并非故意惹爹爹生气的, 也并非真的和二姐姐过不去。”
到底是在庄子上受了苦,加上如今她已经失、身于那施灏, 裴仪如何能不知道,自己只有装乖巧,装懂事,重新得了祖母的欢心, 日后婚嫁上才能有出路。
所以,此刻这一幕倒也不全是演戏。
裴家老夫人老了,柳氏又她的侄女,之前便是裴仪有再大的错,可如今,她有了这孙儿,裴仪若没了脸面,便是让柳氏失了颜面。
所以,她虽心中也恼裴仪之前的愚笨和任性,可也未真的再揪着之前的事情不放,轻轻便抓了裴仪的手,重重叹息一声,道:“知错就好,知错就好。”
说完,她又突然想到什么,直直看着裴仪,道:‘不过,祖母还是不得不再次叮嘱你一番,如今,你有了弟弟,凡事都再不能任性了。若你父亲因着你的任性行为,迁怒到你母亲和弟弟身上,岂不让某些人得意了去。”
裴家老夫人说的这某些人,自然便是裴蘅和大少爷裴钧了。
裴仪听着,乖巧的偎依在祖母身边,道:“祖母,仪儿都听您的。”
说完,她顿了顿,却有些欲言又止,又道:“祖母,其实比起钧哥哥,仪儿更怕二姐姐得知弟弟出生的事情,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钧哥哥虽是过继来的,可世子之位,若二姐姐有意让太后娘娘从中拦着,怕是这世子的位子,永远都轮不到弟弟的。”
“而且,娘亲生了弟弟,这消息,如今整个京城谁人不知。二姐姐虽在宫中,可也该知道了。可她既然知道,却连打发身边的丫鬟去看看娘亲和弟弟都未有过。可见这心里,怕是对这事耿耿于怀。”
裴仪的话虽说是给裴蘅上眼药,可这些话,倒也不假。
裴家老夫人听着,果然眼中涌上了浓浓的不悦。
一旁,柳氏却是瞅着这时机道,“姑母,妾身知道近来朝中事情颇多,也不敢扰了侯爷。只这孩子的满月宴马上就到了,妾身私心还是想让侯爷亲自给这孩子赐名的。”
柳氏说这番话,其实是有用意的。
侯爷之前便把话撂在那里,即便她肚子里的是个哥儿,这世子的位子,也轮不到这孩子。
也因此,柳氏心中颇为不服气。
所以,也只能从老夫人这里入手。
说到底,老夫人毕竟是侯爷的生母,即便是碍着孝道,侯爷也不可能真的不给老夫人这个面子。
而等到这孩子被侯爷赐名,裴钧也该有自知之明,主动让出这世子之位。
裴家老夫人如何能不知柳氏的心思,只沉声道:“这事儿你放心,侯爷再是为了之前的事情恼你,孩子毕竟是他的骨血,他不至于冷情到那个份上。”
说完,她突然又看着柳氏,又道:“这些日子,你便送了请帖送出去,满月宴那日,我便要办的热热闹闹的。”
很快,裴蘅便听说了柳氏广发请帖的事情。
宝莘忍不住替自家郡主不平道:“郡主,这柳氏母女才刚回府,便这样气势汹汹。这往日里,她哪里敢这样啊。可见真的是仗着自己母凭子贵,故意做给您看的。”
裴蘅能感觉到宝莘的不忿,却犹自云淡风轻道:“好了,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她想风光,便让她风光去吧。何况,她不还想着借着这满月宴,给裴仪瞅个如意郎君吗?既然如此,我且让她沾沾自喜些日子,等到她最得意的时候,再让她重重的摔下来,这样才好玩呢。”
这带着嘲讽和不屑的话让宝莘心中多少是安心了些。
郡主既然这么说,可见已经是有后招的。虽然她不知道郡主会怎么做,可她相信郡主,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柳氏母女得意的。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却见宫女缓步进来回禀:“郡主,二殿下过来了。”
话才说完,便见周淳大步走了进来。
如今,宫里谁人不知道,外祖母身子微恙,慈宁宫闭宫。大家更知道,这是外祖母和孟贵妃在打擂台呢。
所以,对于周淳的到来,裴蘅也多少有些意外。
裴蘅只淡定的看着他,道:“二表哥过来做什么?”
周淳如何能看不出裴蘅对她的不喜,急急便道:“蘅妹妹,你别担心,我不会娶孟玥的。”
这哪跟哪啊,裴蘅看着他,正色道:“二表哥这话什么意思?何况,你娶或者不娶孟玥,又和我有什么干系。”
听着她的话,周淳紧紧握紧拳头,一脸的不甘,道:“蘅妹妹,你可知道,我有多苦恼,多不甘心。我从未想过,这世间竟然好多事情,都由不了自己。”
“母妃瞅中了谢家姑娘做我的王妃,可母妃却从未问过我,是否愿意。”
“而今,母妃又想着让我娶了孟玥做侧妃,以此缓解和皇祖母之间的关系。我不知道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明明心仪的是蘅妹妹,为什么到头来,和蘅妹妹却越走越远。”
裴蘅最是了解周淳的性子不过,不管是他的嚣张跋扈,还是骄傲自恃。
若非这样的性子,之前在顺和大长公主府上,他便不会和靖南王小王爷起了冲突,还伤及靖南王小王爷。
所以对于他今日往慈宁宫来,裴蘅以为他会大发脾气,却从未想过,他会在自己面前,说这样的话。
平心而论,撇开上一世,这一世的周淳,其实并未真的伤害过自己。
所以,比起刚重生那会儿,她对周淳的恨意,此时此刻,她看着周淳时,竟然多了些怜悯。
“二表哥,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这世间之人,又有多少真的能事事如意呢?”
“尤其在婚事上,什么时候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裴蘅说这番话,并非故意给周淳添堵。
可落在周淳耳中,却让他更是伤心和委屈。
时间便这样一分一秒过去,久到裴蘅准备让宝莘送客。
却在这时,周淳一把拉了她的手,道:“蘅妹妹,我不甘心。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如今这样进退两难,不过是没坐上那个位子罢了。若我成了九五之尊,这天下,还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裴蘅便是知道他再大胆,也未想过,他会这样口无遮拦。
可没等裴蘅反应过来,周淳便甩袖离开了。
宝莘也吓坏了,战战兢兢道:“郡主,二殿下方才那些话,不会想要做什么鲁莽的事情吧。”
裴蘅心中也是一阵心惊。
她再了解周淳不过,他的话明明就是有逼宫的心思。
再想想皇舅舅近来头疾越发厉害,太子哥哥又即将大婚。
若周淳在这个时候,生了取而代之的心思,也未尝没有可能。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她心中一阵慌乱,急急吩咐宝莘,道:“你去给钰哥哥传了话,就说我有急事找他,今日他无论如何进宫来一趟。”
同住慈宁宫,另一边孟玥很快就知道了周淳往裴蘅屋里去的事情。
她气急的摔了桌上的茶杯,咬牙切齿道:“裴蘅怎能如此恬不知耻,如今宫里宫外都知道姑母想让我做二表哥的侧妃,她怎还好意思这个时候暗中勾、搭二表哥。”
琥珀低着头,小声劝着道:“姑娘,您别多想了。奴婢冷眼瞧着,二殿下和郡主之间,都是二殿下一厢情愿。”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孟玥心中更来气了。
是啊,她不是看不到二表哥对裴蘅的讨好,可也因此,她十分不甘心。
那裴蘅到底哪里好了,值得让二表哥这样对她另眼相待。
明明之前,二表哥其实更亲近自己的。
看孟玥眼中的羞恼,琥珀连忙开口又道:“姑娘,您听说了吗?那勇毅侯府的满月宴就在十日后,郡主为了这事儿指不定心里有多憋屈呢。这往日里,勇毅侯偏宠郡主,可如今,有了这小世子爷,郡主的位置可就尴尬了。”
“尤其是那柳氏母女,还能没点儿小动作。”
果然,本在气头上的孟玥听着这话,瞬间便没那么气了。
她漫不经心的玩着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微微勾勾唇角,道:“去,你去好好准备给柳氏的贺礼,我便要看看,那日满月宴上,裴蘅还怎么得意。”
第73章 . 悔意 “你这刁奴,如今连你都敢不听我……
却说这边宝莘得了主子的令, 刚准备差人去给谢世子爷传话,却被自家郡主给拦了下来。
“罢了,如今慈宁宫闭宫, 钰哥哥即便是有法子偷偷往慈宁宫来,可若是被人发现了, 到底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说完,她眉头微蹙, 让宝莘准备了笔墨纸砚。
裴蘅提起笔来,想了想,落笔三个字, “二, 逼宫。”
案桌前, 宝莘看着眼前的这三个字, 却是吓得脸色一阵苍白。
裴蘅放下手中的笔, 微微勾勾唇角。
见状,宝莘忙敛了敛神,小心翼翼的把信笺收拾起来, 缓步出了屋。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信已经送到了谢钰手中。
他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半晌,拿起桌上的信封丢在了一旁的火盆中。
一旁, 璟王轻抿一口茶,方才开口道:“要不说这二殿下刚愎自用, 鲁莽气盛,竟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着登上那个位子。”
说完,见谢钰嘴角那抹冷笑,他重重叹息一声, 问道:“你倒是说句话啊,二殿下既对蘅儿有这样的心思,若真让他得逞,他绝对不会放弃蘅儿的。”
这么多年的好友,谢钰当然知道周璟这番话,并非故意找自己的不快。
他更知道,在孟贵妃瞅中谢书瑶为二皇子妃那一刻起,他若再没有动作,那就是故意让人看笑话了。
想到这些,他眸色一冷,沉声道:“近来莽子多有来犯,谢家也早容不得我在京中。既然如此,我便顺势而为。主动和皇上请旨,往西北去。”
周璟闻言一惊,“你真要这样做?”
谢钰闻言一笑:“你放心,我早有准备,而且,我也不瞒你,勇毅侯那边,我早有沟通,待我离京之后,勇毅侯便会在京郊部署兵力。届时,无论宫里发生什么,我们都有准备。”
“二殿下想逼宫荣登大宝,他怕是还嫩了些。”
周璟是了解谢钰这个好友的,既然他有这样的准备,那便会是万无一失。
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颇有些担心,而这担心不是别人,正是大同总兵府那边。
孟贵妃瞅中谢书瑶做二皇子妃,不就是瞅中大同总兵府赵家的兵力。
若赵家早已经被二殿下收服,想着拼死一搏,得了从龙之功,那事情可就棘手了。
谢钰自然知道他的担心,一字一顿道:“当初皇上忌惮裴家兵力,愣是把大同总兵府交给赵家。可你要知道,裴家的根基可是在那边。即便这么些年过去,赵家想要连根拔起,如何容易。”
“再说了,勇毅侯也不是无脑的莽夫,怎么会想不到待皇子们长大,储位之争,自己总该有条后路。所以,赵家那边,你无需担心,裴家在大同府的暗兵,旧人,只怕不会让赵家真的得了这从龙之功的。”
谢钰这番话,周璟当然不会不信。自己好友是怎样的脾性,这些年来从不做无准备的战斗。
想及此,他也不再多问,只沉声道:“你且安心往西北去,蘅儿那边,你放心我会小心看护着的。”
安国公府
长宁长公主又被痛醒了,自那日她被老夫人废了两个胳膊,虽太医院那边早已上了药,可又怎么可能丁点儿都不痛。
见自家殿下痛的衣服都浸、湿、了,言嬷嬷如何能不心疼,忙拿了早已备好的用来止痛的汤药上前。
没等言嬷嬷拿了勺子喂她喝下,却见长宁长公主冷冷问道:“那孽障呢?这几日可还在慈宁宫?”
长宁长公主口中这孽障,自然不会是别人,正是孟玥。
见长公主脸上的愠怒,言嬷嬷忙急着开口道:“殿下,二姑娘已经被老夫人逐出族谱,这不往慈宁宫去,她还能去哪呢?”
“老奴知道,您还和老夫人憋着气,和贵妃娘娘僵持着。可您细细想想,二姑娘做了二殿下的侧妃,您才有活路啊。若能等到姑娘给殿下诞下皇子,日后,必会孝敬您的。”
听着这话,长宁长公主却是神色狰狞道:“她来孝敬我?只怕到时候她为了讨好贵妃和新帝,会赐我一杯毒酒才是呢。”
言嬷嬷闻言,噗通就跪在了地上,却是再说不出宽慰的话来。
其实,她何曾不知道,这天下若是二殿下的,即便等二姑娘给殿下诞下皇子,那也早已经有了自己的私心了。
怎么可能会愚蠢到为了殿下得罪贵妃娘娘。
而这孟家,到时候若贵妃娘娘成了太后,入主慈宁宫,又怎么可能再容得下殿下。
尤其,太后娘娘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岁数,等贵妃娘娘成了太后,如今的太后娘娘,若往好点想,会是本朝第一个太皇太后。可即便如此,又能看顾殿下多久呢?
想到这些,言嬷嬷眼眶便红了。
长宁长公主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冷笑一声,道:“所以,我绝对不可能顺着这台阶下的。我失了双臂,日后便是废人一个。这仇,也只能我自己来报。”
言嬷嬷跪在塌边,却是吓得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长宁长公主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冷冷道:“这些年也怪我想的太简单,没有及时除掉老夫人,若早知今日,我如何能容她这些年对我指手画脚,更不用说还让我成了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