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蘅努力的回想着上一世的记忆,这个时间点,周淳正被皇舅舅安排在西苑练兵,根本没有这么快回来的。
她更记得,上一世,周淳是母亲生辰宴那日,才从西苑回来的。
可现在,他却出现了。
裴蘅怎能不知,他该是闻着孟玥今日受罚的消息,关心则乱,才急着回宫的吧。
想到这些,裴蘅心中不由冷哼一声,抬眸看着周淳道:“二表哥不是在西苑吗?怎么竟然连夜赶回来了?”
裴蘅满眼都是笑意,可落在周淳眼中,却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
不知为何,他一路上满肚子质问的话,在看到裴蘅一身浅蓝色牡丹银丝褙子,同色月华裙,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时,再说不出来。
明明还是以前那个人儿,却不知哪里不一样了。
尤其那双眼睛,往日里,她见着自己时,哪会这样直直的看着自己,那样的明眸皓齿,让他心里不由一咯噔。
裴蘅才不怕他看出自己的异样,反正有外祖母在,又有皇舅舅护着,她再不会和上一世一样,那样被他欺负了。
因着两人各怀心思,这顿饭两人并未再说话。
等到用完晚膳,薛太后也有些乏了,便打发了众人下去。
等裴蘅从外祖母房里出来,刚准备回自己屋,却还是被周淳给堵住了。
裴蘅似笑非笑道:“二表哥找我有事?”
周淳被她这样看着,心中突然一阵烦躁,可还是开口道:“听说今个儿玥表妹被外祖母罚了?”
不等周淳说完,裴蘅便抬眸冷冷扫他一眼,“二表哥可真逗,这整个宫里都知道,孟玥一脚踢死了我身边侍奉多年的宫女,怎的我听着,二表哥这话倒像是质问我的意思。”
看裴蘅这样咄咄逼人的样子,周淳突然冷了脸,可这样的裴蘅却是他所不熟悉的。
要说他和裴蘅也算是自幼一块长大,可从来都不知道,她有这样伶牙俐齿的一面。
裴蘅才无心和他多言,侧身便离开了。
周淳木着一张脸,一旁的太子殿下周玺却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急急追上前,“蘅妹妹,你怎么走了?”
想到上一世太子哥哥的结局,裴蘅到底是放慢了步伐。
周玺见状,呵呵笑道:“我就知道蘅妹妹不会不等我。”
看着这一切的周淳,暗骂太子一句蠢货。
可脸色却并未因此转晴。
身边的常随见他隐晦不明的眸子,小心翼翼道:“殿下,您方才怎那般瞧着郡主呢?
周淳抿唇,半晌低斥道:“多嘴。”
很快到了第二天,许是因为昨个儿见到了周淳,裴蘅一晚上都被噩梦惊扰,天快亮了才睡着。
等她醒来时,外头已啾恃洸经是日上三竿了。
宝莘见她醒来,缓步上前回禀道:“郡主,方才静安侯夫人和柳氏前后脚入宫来了,这会儿正在太后娘娘屋里呢。”
柳氏和裴仪入宫来,裴蘅是知道的。
可静安侯夫人这个时候入宫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可这样的疑惑刚起,下一瞬,裴蘅却突的想起一件事情。
那便是上一世,周淳登基,孟玥这个皇贵妃可谓是宠冠后宫,以至于宫人们只知道翊坤宫皇贵妃,而不知她这个皇后。
孟玥封皇贵妃那日,她更是高高在上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阴阳怪气道:“衡姐姐,你也别怪二表哥不喜欢你?毕竟连静安侯夫人当初都急着早些安排好静安侯世子的婚事,生怕晚了一步,外祖母便因着对你的怜惜,撮合你和静安侯世子在一起。”
裴蘅听着这话时,整个人都蒙了。
她根本都不知道有这件事情。
因为从始至终,她一直都未听外祖母说过,想让她嫁给薛令。
所以这只能是静安侯夫人未雨绸缪,怕招惹了她这麻烦。
而自己之所以一直被蒙在鼓中,想来也是外祖母怕她听说这事儿胡思乱想吧。
想到这些,裴蘅再坐不住,直接吩咐宝莘给自己梳妆打扮,就急急往外祖母屋里去了。
等她过去时,她明显的看静安侯夫人怔了怔,不过屋里的气氛还好,所以,静安侯夫人该还没来得及开口的。
裴蘅缓步上前行礼问好。
薛太后想到她昨晚没睡安稳,慈爱的便开口道:“你这孩子,身子才刚好,该多休息一会儿的。”
裴蘅撒娇道:“外祖母,蘅儿再躺下去,这骨头都要僵了。”
孩子气的话逗得薛太后哈哈笑了起来。
静安侯夫人和柳氏,也跟着笑了起来。
裴蘅这个时候,终于把视线落在了柳氏还有她身后的裴仪身上。
被她这么一看,裴仪缓步上前,乖巧的开口道:“二姐姐。”
想到上一世,自己和裴仪的过结,再想到谢钰有意娶裴仪为妻的传言,裴蘅心中便不由一阵烦躁。
其实,在得知自己上一世被母亲欺骗,裴蘅是无意再为难裴仪的。
可她还是无法和她姐妹情深。
所以,她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柳氏和裴仪对此也见怪不怪了,左右她们也入宫探望过了,所以,只吃了半盏茶便离开了。
静安侯夫人原是想和薛太后说说儿子的婚事,可有裴蘅在,她也不好开口,便琢磨着不如改日再入宫来。
裴蘅又怎能不知她的心思,不等她告退,便笑着开口道:“蘅儿有些日子没见令哥哥入宫来了,令哥哥可是忙着学业?”
不等静安侯夫人开口,她又道:“哎呀,若我没有记错,令哥哥今年也十六了吧。我看,不如先订了婚事,再考取功名,否则,耽搁了婚事可就不好了。”
静安侯夫人听着这话,顿时一阵冷汗袭来。
郡主得太后娘娘娇宠,她一直都怕太后娘娘一个糊涂,便把郡主指给自己儿子。
可听郡主这番话,这根本就是自己多心了。
怕是太后娘娘根本就没有过这样的心思。
想到自己方才差点儿就说出口,依着太后娘娘的性子,怕是得大发脾气的。
而自己,做了这样的蠢事,侯爷若是知道了,不得气晕过去。
见静安侯夫人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脸色苍白,裴蘅笑着又道:“什么时候令表哥的婚事定了,蘅儿一定去喝喜酒。”
静安侯夫人强撑着嘴角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第10章 . 矜持 “去把新年时皇舅舅赏给我那身蜀……
静安侯夫人因着自己差点儿闯了大祸,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薛太后再是迟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些什么,她眼神一冷,质问的视线直接就看向一旁的房嬷嬷。
房嬷嬷缓缓跪在地上,告罪道:“娘娘,侯夫人这些日确实在暗中给世子爷相看婚事,奴婢原也想着回禀给娘娘的,可这几日,郡主卧病在床,您已经是忧思过度,奴婢这才私自做主,没及时回禀给您,还请娘娘赎罪。”
到底是自己身边侍奉多年的老奴了,房嬷嬷这般做,薛太后又怎么会不理解。
可她还是忍不住一阵不悦。
且不说她从未想过撮合蘅丫头和薛令这侄孙,便是有这样的心思,静安侯夫人这样急着撇清,像避嫌一般急着就暗中给薛令相看婚事,这几乎是在打她的脸。
“这高氏,哀家以为她平日里最是恭顺,没想到,竟敢背着哀家有这样的动作!哀家何曾流露过想把蘅儿指给令哥儿的意思,可这高氏,肆意揣摩哀家心思不说,今个儿还敢往宫里来,她但凡顾忌些蘅儿的颜面,也断不该这样做的。”
薛太后越说越气,这若不是碍着这会儿蘅儿在身边,她方才定不会让高氏就这样离开,便是指着她鼻子骂一顿,也是轻的。
裴蘅看外祖母气的脸色苍白,忙拉了外祖母的手,柔声道:“外祖母,您别生气。侯夫人有这样的心思,该也不是有心的。何况,还有令表哥在呢,您若是因此训斥了侯夫人,以后蘅儿见到令表哥时,岂不尴尬。”
见外孙女这个时候了,还想到宽慰自己,薛太后心中顿时一阵慰藉。可下一瞬,她却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高氏这些日子给你令表哥相看婚事,外祖母都被房嬷嬷瞒着,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可是有人在你跟前嚼舌根了?”
裴蘅被问的一愣,只能拿话来搪塞外祖母道:“”外祖母,蘅儿哪里就提前知道了,蘅儿方才提及令表哥的婚事,也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近些日子皇后娘娘不是头痛太子哥哥的婚事令哥哥又自幼就入宫当了太子哥哥的伴读,又和太子哥哥同岁,蘅儿这才提及令哥哥的。”
这个理由,倒也不算是牵强,薛太后也就没再多问。
裴蘅见状,忙道:“外祖母,若没什么事情,那蘅儿先回去了。”
薛太虽心中还有些疑惑,可还是宠溺的拍拍她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裴蘅笑了笑,起身便离开了。
转眼间,便到了长宁长公主的生辰宴。
也不知是不是上一世的生辰宴上,自己太过难堪,裴蘅很早就醒来,再也睡不着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裴蘅直接就吩咐宝莘侍奉自己沐浴梳妆。
鎏金如意纹铜镜前,宝莘瞧着镜子中的郡主,乌黑的头发,肤如凝脂,可那双沉静的眸子,却是让她不由一阵心惊。
她自幼就侍奉郡主身边,郡主是什么脾性,她如何能不知道。在她的印象里,郡主最大的烦心事便是不得长公主殿下的喜欢,可除了这个,郡主在她看来,还是快乐的,天真散漫的。
可自打郡主这次醒来,先是罚了宝姒往浣衣局不说,就宝姒死的那日,也是郡主暗中传话给自己,让她把二姑娘入宫来的消息传给宝姒知道的,还故意让宝莘以为,二姑娘有意接她出宫,安排在身边侍奉。
宝姒定是听了这话,才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急求到二姑娘跟前的。
可谁都想不到,事情会落得那般。
即便是此刻回想起来,宝莘都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她自然知道宝姒的死是个意外,可即便二姑娘没有打罚宝姒,宝姒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二姑娘面前,这事儿也同样会闹腾大。
而郡主,要的便是这样的结果吧。
可郡主怎么会这样呢?还是说郡主已经知道宝姒是长公主殿下安排在郡主身边的,才想了这法子,除掉宝姒。
不,这还是有些说不通,毕竟郡主这些年一直都费尽心机想得了长公主殿下的喜欢,即便是知道宝姒是长公主殿下安排的,郡主也不会这样直接就闹腾开的,更不会为此让二姑娘受罚。
“你可是在想,那日我为何派你去给宝姒传话?”
宝莘正暗自琢磨着,却听裴蘅的声音响起。
她吓得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郡主,奴婢不敢。”
看她吓成这样,裴蘅直直看着她得眼睛道:“宝莘,你只记住,我身边,只留忠心之人。”
说着,她忍不住紧紧握紧手,又道:“以前是我太傻了,总想着能得了母亲的喜欢,巴巴的被人作践。日后,这样的事情,再不会发生了。”
说完,不等宝莘反应过来,她笑着就道:“去把新年时皇舅舅赏给我那身蜀锦折枝金丝裙拿出来吧,今日就穿这件了。”
宝莘听着,又是一愣。要知道,往日里为了讨长公主殿下欢心,郡主穿的总是很素净,而这蜀锦折枝金丝裙,漂亮是漂亮,可因着太过华丽,郡主是一次都没有穿过的。
郡主难道真的想通了,不再委屈自己,费尽心机的讨好长公主殿下了?
想到这些,宝莘忙转身去拿了裙子出来。
等到她侍奉着郡主穿好衣服,瞧着眼前盛装的郡主,宝莘差点儿都没有认出来。
裴蘅瞧着镜子中的自己,却不由想到,十岁那年,她因着穿了一件外祖母赏赐的大红色遍地金衣裙,便被母亲训斥了一场,说她这般明艳,毫无女孩子家的矜持。
那个时候,裴蘅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把自己打扮的愈发素净,生怕惹了母亲不喜。
此刻回想着这些,裴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她这辈子,再不会这样被她欺负了。
正在这时,有宫女缓步进来回禀,“郡主,县主过来了。”
往年长宁长公主的生辰宴,秦潋总是提前过来找裴蘅,之后在一起往安国公府去。
而今年,也不例外。
只让秦潋意外的是,今日的郡主,竟然穿上了这身蜀锦折枝金丝裙。只她心里有些疑惑,还是忍不住赞叹道:“郡主,你这样穿真好看。”
裴蘅笑着挽了她的手,“那日后便这样穿。”
因为是长公主的生辰宴,也不好迟到,裴蘅和秦潋也没多聊,就坐了马车出宫去了。
而此时的安国公府,外头已经是慢慢聚集了宾客。
若换做往日,孟玥早就穿上最漂亮的衣裙,往母亲屋里去了。
可今日,她瞧着镜子中自己脸上的伤痕,再厚的脂粉都掩盖不住的红、肿,她气的把梳妆台上的东西通通都摔在了地上。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长瓶哭着跪在地上,劝着她道:“姑娘,您可不能再闹腾了,殿下最注重颜面,若是到时候不见姑娘贺寿,怕是会动怒的。”
“而且,奴婢听说二殿下已经提前回宫了,想来是闻着姑娘受了委屈,才一路赶回来的。今个儿,二殿下定要过来给殿下贺寿的,姑娘您难道不想见殿下吗?”
孟玥听着这话,终于找回些理智,喃喃自语道:“是啊,二表哥回来了,二表哥一定会给我做主的。”
见自家姑娘终于不再闹腾,长瓶忙重新侍奉着给她净面梳妆。
孟玥摸着自己的脸,恨恨道:“我定要让二表哥知道,裴蘅是怎么欺负我的。”
自打那日被罚,孟玥反复的回想着自己那日何以就栽了跟头。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根本就是被裴蘅给算计了,否则,在裴蘅和自己开玩笑说可以指了宝姒那丫头往自己身边侍奉后,宝姒怎么就真的跪在自己跟前了呢?
看着姑娘眼中的恨意,长瓶小心翼翼道:“姑娘,今个儿您想穿哪一身衣服呢?”
孟玥垂眸,半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道:“把前些日子母亲交代尚衣局给我做的流彩百蝶穿花曳地裙拿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