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丝,忆起前阵子他吩咐影卫微服出巡的事情,提到会带上皇后以后,影卫好奇地问了句为什么。
他当时愣在了原地,其实是有原因的,比如说带着她伪装成夫妻更容易令人放下戒备,比如说觉得把她留在皇宫可能会出现上次那样的事情,可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他想到的理由竟然并不是其中之一。
于是半晌,萧朔才略带嫌弃地说道:“你又没成婚,懂什么。”
当然,这些事云以容并不知情。她只大致了解了当朝的各种官职,知道影卫的存在。第二天,云以容被人从床上拎起来,强行带到御书房伺候笔墨。萧朔喝茶的间隙,瞧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问道:“有那么累吗?”
之前给人磨墨的时候是坐轮椅,现在一站就是半小时,这个反差还是很大的。况且安逸享乐给人的骨头都养废了,云以容已经从二十一世纪的最强打工人变成一个管理层,自然是不太能吃苦。
云以容说:“臣妾晚上睡得不是很好,皇上您呢?”
“尚可。”萧朔看奏折聊天两不耽误,“皇后怎么没睡好?”
云以容去旁边的位置坐下歇会儿,揉揉太阳穴,说:“臣妾梦见自己突然掉进冰窟窿里边了,特别冷,走了很久才回到温暖的地方。”
“依朕看来,皇后大约是又踢被子了,恰好朕不在旁边,才会做这种梦。”
云以容正要说些什么,听见门外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快步走上前,“啧啧”两声打趣道:“云姐姐,你跟这儿撒娇呢?”
少女虽与萧朔有五分相似,但生了一副笑面,她性子活泼,古灵精怪,皇宫里没有不喜欢她的。此人正是萧朔的亲妹妹萧芙,今年十八岁。
这位小公主可当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不光是萧朔,其余同父异母的哥哥都对她很是宠爱。先皇的御书房准许她随意出入,且萧芙还未及笄之时,就已经赐了单独的昭阳殿供她居住。
“没规矩。”萧朔斥了一句,“改口叫皇嫂。”
萧芙笑嘻嘻地说道:“皇嫂哪有云姐姐听着亲切?”她跑去拉住云以容的手,关切地说道:“听说姐姐从天星阁摔下来了,除了腿可有伤到别处?我在外头认识了不少名医,也可以宣他们进宫为姐姐把脉。”
云以容说:“不用,刘太医医术高明,我已经好全了。”
“你都认识了些什么人?”萧朔问道:“怎么没有在家书里提过此事?”
“我若是提了,皇兄定然又要嘱咐我,与人交往需慎重。”萧芙撇了撇嘴,说:“当真无趣极了。”
萧朔冷哼一声,说:“要不是没有朕派人暗中保护你,凭你那三脚猫功夫再加上蠢笨的性子,还没出皇城身上的银子怕就都被骗干净了。”
江德清带着小太监呈上几碟公主爱吃的糕点,萧芙本来要拿,闻言立马不高兴地说道:“人都夸我机灵睿智,怎么就皇兄这么说呢?我从小跟在皇兄身边长大,如果真的又蠢又笨,也是有样学样,怨不得我自己。”
萧朔淡淡说道:“公主的伴读不就在这儿坐着么?论时间,皇后陪公主恐怕更多吧。”
云以容原本在乐呵呵听兄妹俩逗嘴,听完这句话,不满地看了萧朔一眼。
怎么还带无差别攻击的呢?她只是个路人好吗?
角色转换,吃瓜看热闹的变成了萧芙。云以容只好慢吞吞地开口道:“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您说得都对。”
“皇兄你看,皇嫂的脾气是再温和不过了,眼下被你欺负成这个样子,臣妹看着都替皇嫂委屈。”
萧朔说:“我们夫妻俩的事儿,你跟着操什么心。”见云以容正要对点心下手,他制止道:“别动。”而后起身,从宫女手中接过湿手帕给人擦手,无奈道:“手上沾了墨汁自己也不知道吗?”
云以容任由萧朔动作,萧芙笑吟吟地说道:“我出宫一年,回来觉得兄嫂二人关系比从前好了许多。夫妻之间恩爱和美最为重要,臣妹也能放心了。”
平时萧朔做这些事情时,云以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但如今萧芙在场,时不时就发出起哄的声音,她还真开始不好意思了。似乎看出云以容在想什么,萧朔为她挡去一半的视线,说:“你什么时候成婚,皇兄也可放心一二。”
萧芙转了转眼珠,不再说话。此时,门外小太监通传道:“天师到——”
丞星很少出来走动,今天也不是例行汇报天象的时候。云以容心中诧异,只见其身着灰衣,衣摆处花纹繁复,为白金丝线绣成,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及腰长发高高梳起,用玉冠固定住,腰间坠着个如意佩。不知道她是不是多心,总觉得天师今天这身打扮,比中秋大典那日还多了几分刻意。
“皇上,皇后娘娘。”丞星躬身行礼,瞧见萧芙,问安道:“公主回来了。”
萧芙只笑了笑,随即对萧朔说道:“皇兄,这一路舟车劳顿,臣妹觉得没有歇息过来,先回宫了。”
“去吧。”萧朔说:“皇后也累了,回鸾凤宫歇着吧。小芙,晚膳去你皇嫂那里用,别误了时辰。”
“好。”
萧朔重新坐下,说道:“天师,有话但说无妨。”
丞星看了眼江德清,对方识趣地招呼小太监一并下去。他这才说道:“是关于皇后娘娘的。”
“继续说。”
“两个月前,微臣觉得星象有异,北方七宿有一颗渐渐偏离了原本的位置,随后几天,那颗星竟越来越黯淡,有一晚天降暴雨,微臣再次观察时,那颗星却已恢复如初。至于暴雨那天,恰好是皇后娘娘从天星阁摔落的时候。”
萧朔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丞星问道:“皇上,您相信灵魂陨灭这一说吗?”
“修道成仙者,认为万物皆有魂,那是万物的根基。当一个人灵魂陨灭时,躯壳若存在生存的欲望,便会吸引另一个灵魂。民间所指借尸还魂,还的魂也并非那人自己的灵魂。”
萧朔略一思索,开口道:“朕登基前记得你曾说过,朕与云家嫡女乃上天钦点的姻缘。她若有事,朕必定不能平安。唯有她活着,才能稳住朕的江山。”
丞星跪了下去,说道:“臣为此事特来请罪。家父在世之时,所留遗书称为保皇位,必保皇后。可曾经的皇后娘娘已经……臣近一个月来,察觉到皇上与娘娘之间的联系已然消失,皇上被制衡四年有余,现下所有的顾虑皆可打消。臣恭喜皇上。”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萧朔:准备废后(bushi
第14章 儿女情长
萧芙并没有回自己宫里,而是和云以容一起去了鸾凤宫。
两个人同床休息,萧芙说:“皇兄还是和从前一样。父皇在时就说皇兄少年老成,须得选个不那么刻板的妻子才行。”
“我出宫之前,是天天都能瞧见你和皇兄相敬如宾,对待彼此很是疏离。因此听百姓们谈论帝后如何如何,还真当是说书人信口胡诌的。”
云以容奇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嗯……我想想。说你身娇体弱,皇兄怜悯秋季寒凉,特意免去晨昏定省,但又怕你没趣儿,命妃子们一日三次地过来陪你。”
云以容:“……那是因为我当时卧床不起,腿折了。刘太医吩咐静养。”
“皇兄唯恐你轮椅坐久了不舒服,因此中秋节时,一路抱着你去了召光大殿。”
云以容说:“鸾凤宫到召光大殿距离那么远,皇上如果真抱了我一路,估计该截肢了。”
这是什么传言?霸道总裁都不敢这么做好吗?
“还有就是皇兄那日没上早朝……”萧芙有些害羞,小声道:“说是你们二人夜夜春宵,他才没起来。”
云以容:“???”
她微笑道:“纯属诽谤,已交由律师处理。”
“云姐姐。”萧芙好奇道:“律师是什么?”
“算了,你不用管。”云以容转过身撸一把她的头发,解释说:“你听到的那些都是假的,不能当真。”
“不过你们二人和从前相比好多了,我能看得出来。”萧芙推心置腹地说道:“姐姐也更加爱笑了,皇兄身边就得要你这样的人陪着才好。”
“你皇兄他……”云以容顿了顿,摇摇头说:“不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得到,我不会是唯一一个。”
“我见过母妃倚着宫门等父皇的样子,母妃何等骄傲,也有那样卑微的时候。”萧芙说:“当时我便觉得,何须如此,不如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好。”
“公主若有了驸马,想必皇上不会允许他三妻四妾。”
“管得住那人,还能管得住他的心么?”萧芙叹了口气,垂眸道:“生了异心更加没什么意思。”
“公主不必想得那么长远。”云以容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皇上宠你,不管什么时候都会为你做主的。”
萧芙点点头,翻了个身背对着云以容,秀气的眉头始终皱着,悄悄叹了口气。可她要的人,偏偏是皇上没有办法强迫的人。
晚饭是火锅,由云以容亲自调出两碟蘸料给这对兄妹。锅里咕嘟咕嘟滚着羊肉卷,萧芙馋得舔了舔嘴唇,开口道:“这让人想起去塞北的时候了。我见当地人爱吃这样的东西,便跟着吃了一次,果然美味。可惜在那儿停留的时间不长,后来想起来还总是觉得遗憾。”
“你皇嫂会的东西多着呢。”萧朔捞起一筷子羊肉夹到云以容碗里,说:“以后想吃什么来鸾凤宫便可,别总想着出去折腾。你都十八了还未成亲,让天下臣民怎么看?”
“少拿臣民压我。”萧芙嘴皮子厉害着呢,说:“御史问候皇兄的折子都成堆了吧?怎么不见我多出个小侄子呢?”
云以容举手投降,“你俩要拌嘴就拌嘴,别殃及无辜。”
这一天都多少次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没完了还。
萧朔道:“天长日久,朕和皇后总会有孩子的。你的驸马还没个踪影,这两件事能相提并论吗?”
云以容心想,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按咱们俩这个感情进展,还真没准萧芙先结婚呢。而萧芙闻言,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儿,向她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云以容一秒接收,出来笑呵呵打圆场,“皇上,公主,用膳要紧,肉已经快煮烂了。”
萧朔也不知怎么,今晚莫名其妙有些乖巧,听完她说话竟然“嗯”了一声。吃完饭,三个人围在一圈开始斗地主。云以容先讲了讲规则,本以为他们俩水平也就和贤妃她们差不多,没想到这对兄妹竟然是王者。一个多小时过去,她几乎把萧朔这段时间以来赏赐的东西全输光了。萧芙严谨地拿起笔开始记账,边记边忍不住笑道:“这些物件放进本宫未来的公主府里,想必会十分好看。”
“你还没有公主府呢。”云以容挣扎道:“不如皇嫂先给你保管,如何?”
萧朔瞥了她一眼,活像嫌弃过年的时候给孩子保管压岁钱的家长一样。萧芙说:“多谢皇嫂,我一会儿多带几个宫女,先搁到我的昭阳殿就好。哦对了,皇兄,皇嫂欠你的那些需要臣妹一同写下吗?”
云以容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下意识伸出手扯住萧朔的袖子,小声哀求道:“皇上……”
萧朔说:“不必。”
云以容放下心来,一句“多谢皇上”还没说出口,就听人又说:“江德清早已盘点完毕,就等着朕吩咐了。”
云以容:“……”
不得不说,萧姓皇族的基因真好。
其实鸾凤宫每个月领的银子够花,她母家也不缺钱,自己的私库一打开都能让人眼花缭乱好一会儿。但云以容上辈子苦惯了,虽然人并不抠门,但打工以后拿到钱也向来很有节制,不大手大脚。如此一来,她在赌博上输钱就变得十分痛苦,相当于今年节假日奖金全没了。云以容看着萧芙欢脱的背影,大半个身子都颓丧地趴在了桌上,幽幽说道:“心好累,感觉这个世界上没有真的姐妹情了。”
萧朔调侃道:“那天晚上谁跟我说让我见识一下,什么叫银子奔她而来、国库为她而开?朕还以为你多厉害。”
“臣妾就是很厉害。”云以容不死心,说:“要不然皇上帮臣妾叫江公公过来,咱们再玩一会儿。”
“就依皇后所言。江德清。”
“是。”
又过一个小时。
江德清笑得阳光明媚灿烂如春,连声说道:“奴才多谢娘娘赏赐。”
云以容费力地扯扯嘴角,算了,就当是一场梦吧。
系统说:“主人,您也别太伤心,还有四个多月就过年了,还有拿到年终奖的机会呢。”
云以容有种想流眼泪的冲动,控诉道:“废话。我兢兢业业管理后宫好几年,一夜回到解放前。谁能不伤心啊?”
“您这不是也没管理过后宫么。”系统弱弱地提醒道:“凤印没有,自穿越以来都不知道皇后懿旨长什么样。”
青烟原本在安静地为云以容拿掉头上的首饰,见铜镜里的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苦恼,忍笑忍得很辛苦。
萧朔沐浴完毕,见状对青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云以容神游之时接替她侍女的工作,一双手温柔地穿过人的发丝,低声说:“还在想输钱的事儿呢?”
“嗯。”云以容点头,又摇头说:“主要是没面子。”
她回答完,才看见是萧朔站在自己身后,想要起身的动作被他按了回去。萧朔说:“你可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他灵巧地给云以容挽起妇人发髻,回忆道:“我与小芙自小便被先生夸奖过头脑聪明,胜寻常人一筹。打牌对我们二人来说没什么难的,记住对方出了什么,再推断剩下的牌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