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一定会理解皇上的苦心。”陈月妍柔声细语地说道:“皇上日夜忧心国事家事,实在是太操劳了。好在家事已经解决,皇上也可以歇一歇了。”
“贵妃这话说得有理。皇后不日之后要回云府省亲,朕也随她同去。宫里的大小事务,还要劳烦你费心了。”
陈月妍姣好的面容不自在了一瞬,又很快说道:“哪里,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短短几句话,云以容得知自己被安排回家看爹妈了。她揣摩不清圣意,也不想揣摩,待陈月妍走后,二人去暖阁歇息。云以容才问道:“皇上,臣妾当真要回云府?”
“嗯。”
云以容暗想道,人人皆传如今最得圣上看重的是陈将军,云家已隐隐有衰颓之兆。云相先是牵涉到贪污受贿,又被人告发以权谋私贩卖私盐,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云府,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可是,她也隶属于鸡群吧。
萧朔不知道自己已被人暗自当成了黄鼠狼,萧芙不痛快,和他大吵了一架。禁足对某些人而言属于家常便饭,不足以放在心上,对从小被宠到大的五公主可是不小的惩罚。他觉得难受,遂开口说:“皇后,朕头疼。”
“哦。”
云以容站在他身后给人轻轻揉着太阳穴,萧朔瞧见那本扔在桌上的书,问:“皇后看了?”
“嗯。”云以容照实说:“臣妾看得快,已经到下篇了。”
“中篇有讲制香的,朕打算得空的时候和你一起琢磨琢磨。”萧朔果然对它很有兴趣,顿了顿又说:“这香大约和你身上的味道类似。如此,朕便可以用在承乾殿了。”
云以容倒没想到是用来干这个,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但臣妾日夜侍奉在侧,皇上不用如此费时费力自己制香。”
萧朔悠悠念道:“含笑帏幌里,举体兰蕙香。这味道实在难得,朕想留住它。”
云以容:……我老公最近开车真高级,没点文化还听不懂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劝,或许是为了自己的脸皮不要再薄一层,“皇上不是在御书房议事便是承乾殿,这香用着怕是不合适。”
“只用在暖阁,如此可好?”萧朔握上云以容的手,回头看她,目光热热的,问:“下篇都看到什么了?”
云以容微笑说:“臣妾不通诗书,因此看不懂一些文字。”
萧朔宠溺一笑,反问道:“都是最普通的字,和诗书有什么关系?”他稍微用劲儿,云以容便跌坐在他腿上。仗着妻子两颊绯红,萧朔将登徒子的模样学了十成十,他一手揉捏她的后脖颈,惹得人不住往自己怀里缩,一手翻开书,很有耐心地问:“哪个字没看懂?为夫讲给你听好不好?”
云以容觉得自己像只被撸的小猫,她急忙摇摇头说:“没有,都懂了,都懂了。”
萧朔从善如流道:“这样啊。那夫人不如说给我听听?”
色令智昏怎么写,云以容现在是真明白了。可她还有正经事要问,于是费力从萧朔的怀里挣脱出来,正色道:“皇上没有别的事情想和我说吗?”
“比如?”
“公主怎么拿到的计划。我想知道这个。”
萧朔本不打算让她参与进来,为心爱之人扫清身边污秽是他该做的。可那人又的确是云以容的亲信,或许从他口中说出来也好,如果她实在难受,还能安慰几句。
萧朔开口道:“是你的大宫女,青若。”
“是她?”
“小芙并不知道其中牵扯了陈贵妃,还当是你命青若给她捎信的。陆灼再三保证朕没有因她离宫之事迁怒于你,朕依然对你宠爱有加,她才肯说一点消息是如何传到了昭阳殿。陆灼顺藤摸瓜,查到了青若头上。”
意料之中,云以容一副很震惊的样子,她甚少会因旁人面露怅然之色,眼下应该是真失望了。萧朔觉得心疼,复将人拉到怀里,道:“之后的事情,我会看着处理。”
云以容恍若未闻。这小丫头是四个大宫女里头最机灵活泼的,她有什么新想法,青若都笑呵呵地应着,堪称她最喜欢的玩伴。好歹也真心相待了这么久,纵使已被系统安慰过一次,云以容还是忍不住委屈道:“我对她没有任何不好。”
“朕知道。”萧朔轻柔地吻着她的发丝,夸道:“朕的皇后向来宽以待人,善良仁厚。”
他不会说陈月妍已允诺青若昭容之位,只要她能扳倒皇后。他私心她的世界能永远纯洁而干净,她乐意与人为善,真诚相处,那他就做她坚实的后盾,免她受伤。
云以容沉默了许久,她总认为她们是团队与领导者的关系,未曾考虑过也有人想取自己而代之。毕竟古代的等级摆在这里,再被器重的奴婢,也终究是奴婢。
她十分伤怀,埋在萧朔的颈窝,低声说:“皇上当时告诉我真心是最无用的东西,我现在有点懂了。”
萧朔认真道:“我喜欢,为我留着吧。”
第40章 没安好心
萧朔似乎早有准备,没过几天,他们便回了云府。
青若的事情暂且搁置,萧朔只说自己另有打算,云以容猜测是和陈家有关的。她这次回府身边带了苏嬷嬷和青烟,这二人皆与云夫人关系极为亲厚,权当缓解她们的思念之情了。
此次不同于之前的微服出巡,排场自然是很大。帝后同乘一辆马车,一路皆由锦衣卫护驾。马车里搁着的点心亦是萧朔命御膳房精心准备的,只是云以容痛着经,没心情理会那些。她本以为换个身体能躲过每月的折磨,没成想这位皇后更能作,每次经期第一天都疼得死去活来。云以容原本高高兴兴回家找妈,现在只能哭丧着脸忍着别骂娘,可谓云泥之别了。
萧朔左手给她揉着小肚子,关心道:“你若实在不舒服,换个日子也无妨。”
她是临出发前才知道亲戚来访,虽然难受,却也知道君无戏言,临时推迟回府怕是不好,这才忍了下来。云以容摇头说:“没事儿,我只要保持静止,应该就可以。”
云相自出事以后便再也没上过朝,云府从外头看也是冷冷清清的。天晴着,院子里早已跪了一地的人。萧朔先下了马车,转身对云以容说:“朕抱你。”
“不用了。”如此一来,外头的传言不知道又要夸张到什么程度。云以容下意识地拒绝,在满院的目光里补充一句:“不太好。”
然而萧朔说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他将人打横抱起,声音不大不小地说:“皇后腿伤未愈的时候朕也抱过,有什么不好的。”
于是帝后就这样接受了云府的跪拜之礼,为首的是云相、云夫人及云家长子。这位云家长子名为云之崇,是云以容的亲弟弟。之后便是云相的三位妾室及其子女。云以容昨晚才找系统恶补完这些知识,得知目前府中最得宠的是谢姨娘,她育有两子一女,大儿子只比云之崇小一岁,女儿也是随了母亲的长相,天生一副柔情似水的眸,叫人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云夫人见云以容面色越来越苍白,几乎要不顾礼数问女儿是否安好,却被云相暗自用眼神拦了下来。萧朔随意说了句“平身”,又说:“皇后身体不适,需要卧床休息。”
云夫人忙道:“皇后娘娘的卧房早已命人打扫干净,臣妇这就为您带路。”
萧朔在云夫人的指引下大步抱云以容向卧房走去,她小声说:“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皇上要把我宠成杨玉环了。”
一位亡国皇帝的爱妃,有什么可作比喻的。云夫人睨她一眼,唯恐皇上听闻此言生气,未曾想他不甚在意地说:“云想衣裳花想容,皇后的名字本就出自《长恨歌》。”
云以容好奇问道:“皇上怎么知道?皇上还知道什么?”
“朕好歹与你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这些怎么会不知道?”萧朔的语气有几分嫌弃,说:“反倒是皇后健忘,有许多都不记得了。”
云以容抿了抿嘴,默不作声。她在马车上疼到出了一身冷汗,萧朔担心她着凉,特意拿狐皮将人裹得严实。他向来都是润物细无声的贴心,表明心意后更在其中添了许多爱怜之意。仗着宫女丫头们低着头跟在身后,云夫人又在萧朔侧后方,谁也看不到什么。她拿嘴唇轻轻蹭了蹭萧朔的侧脸,小声说:“再健忘也是你选的,可别和我抵赖。”
萧朔喉头微动,正欲开口,云夫人在一旁说道:“皇上,前面便是了。”
云皇后从小喜静,这里是云府最里头的院子。不过她毕竟是嫡女,院落中种植的一草一木皆十分名贵,其中有一颗名为血珊瑚的树,乃先皇赐给昭阳殿后,萧芙又特意送给云皇后的,足以见其地位。
云以容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地方,入眼之处皆收拾得干净整齐,井井有条。萧朔把她放在床上,更衣脱鞋的事顺理成章全都做了。云府的丫头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无法插手也不敢插手,总觉得眼前的皇上并不像皇帝,只像个钟爱妻子的男人罢了。
别的话暂且不提,萧朔为云以容盖好被子,只说:“在这里和在皇宫是一样的,无需顾及他人的眼光。你先好好休息,午膳朕叫他们送进你房里。”
云以容扯着萧朔的衣袖,热恋期的不舍之情来得猝不及防。她皱着眉头问:“皇上去哪儿?”
苏嬷嬷和青烟毕竟是贴身伺候云以容的,对此等场面早已见怪不怪,反倒是云夫人看在眼里觉得五味杂陈。女儿与夫君感情好,这是好事。可皇后专宠一向被人议论不休,说得严重些便是有违妇德。丫头们早已红着脸低下了头,萧朔知道云以容是明知故问,答道:“朕去去就回。”
省亲无非就是假装寻常家庭一般,吃吃饭聊聊天,不过萧朔应该会单独和云相说些什么。这些都是云以容自己领悟的,在萧朔口中,她只需要“吃好睡好”便是。
于是云以容说:“臣妾恭送皇上。”她只是口头说一句,并未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云夫人内心连连摇头,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先替没规矩的女儿请罪:“皇上,是臣妇未能教导好娘娘。多大的人了,如今竟像孩童般扯您衣袖,实在是不合规矩。”
萧朔回护道:“夫人多虑了,朕与皇后一向如此。”
云夫人是过来人,自然能从其中咂摸出恩爱的味道来。况且她瞧萧朔对云以容所做的一举一动都像是习惯了,于是笑道:“是。臣妇失言了。”
帝后此次省亲仅仅提前三天才知会,云府上下为此夜以继日地操劳筹备,生怕有一点疏漏。午膳早已备好,苏嬷嬷按萧朔的吩咐,只挑了些清淡的菜式送去给云以容。萧朔坐在正位,待其落座后,众人才坐下。主桌除了云相、云夫人和云之崇以外,便是谢姨娘和她的两个孩子了。云相开口道:“臣闲来无事与夫人酿了百花酒,虽不及宫中的酒名贵,尝着却也别有一番滋味,特拿出来请皇上品尝。”
江德清立在身后,正要上前一步为萧朔斟酒,只听云相又说:“这点小事怎能劳烦公公亲自动手?皎皎,为皇上斟酒。”
云皎皎点头称“是”,她羞怯地看了萧朔一眼,按照云相的嘱咐,为皇上斟酒布菜。谢姨娘昨夜拉着她嘱咐了好久。谢姨娘说,即便眼下是她长姐受宠,也无非是借了嫡女的风光而已。长姐入宫多年无子,人又不算拔尖儿的美,早晚有天会被厌弃。
这可谓是母女之间的推心置腹了。因此云皎皎在母亲的期盼下,亦生出许多别的心思来。她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云皎皎本就肤白,藕粉色衣裙衬得其更楚楚可人。她柔声道:“皇上,您请。”
萧朔本就不是贪杯的人,况且仍惦记着云以容,喝完一杯后便没心思了。云相最善察言观色,眼看着云皎皎抬手又要倒一杯,率先开口说道:“皎皎,回去吧。”
云皎皎很是疑惑地说了声:“爹?”
“皇上担忧娘娘的凤体,怕是不想饮太多酒。”云相开口吩咐下人:“把这酒撤了,免得扫兴。”
云皎皎只得依言回去坐下,谢姨娘在桌下悄悄拍了拍她的手,明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开口问道:“娘娘身体不打紧吧?可是染了风寒?”
妻妾尊卑分明。谢姨娘不能直接问萧朔,她看向云夫人,后者答道:“娘娘没有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儿便好。”
话音方落,云相又说:“皇上龙体要紧,这风寒易传染,臣已命下人另收拾了一间卧房出来,还请皇上宿在别处吧。”
云夫人不是不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无非就是怨云以容未能好好吹枕边风,害得云家沦落至此。眼下明面上是请皇上别处而居,暗地里不知道教了云皎皎什么东西!云夫人乃世家大族的女子,最是看不起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可云相已被谢姨娘哄得言听计从,夫君执意如此,她也没什么好法子。
萧朔说:“不了。皇后许久不回府,今夜怕是睡不惯,朕得陪着她。”
而卧房中休息的云以容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她痛经食欲也差,草草吃了几口便抱着枕头躺下了。时不时的抽痛让人睡不安稳,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花香迎面而来,她皱起眉头,睁眼瞧见是萧朔,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掀开被子,一边上床一边问道:“还是不舒服吗?”
云以容从枕着枕头变成枕着他的胸膛。她侧身靠着萧朔,双腿也与他的腿紧紧缠在一起。云以容“嗯”了一声,笃定地说:“皇上身上有别的味道。”
“是你妹妹,云皎皎。”萧朔没想瞒着,他玩着云以容的发丝,淡淡道:“云相劝朕不要和皇后宿在一起,免得也染病。朕同意了。”
“染什么病?我这个病你能染得上吗?我们夫妻的事怎么总有外人要管?”云以容本就不大痛快,眼下越想越不乐意,尤其看萧朔依然一脸淡定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事的样子。于是她拿头撞了人家胸口好几下,又气又恼地说:“皇上若是同意了,现在干嘛又来看我?”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径自从萧朔怀里挣出去,抱着枕头缩在最里头,弱小可怜但愤怒。
萧朔还从没见她这样闹过脾气,他眼中写满了新奇,觉得妻子可爱极了,又有点想笑,特别是当他屡次伸手欲将人捞回来却总能被她灵巧躲过的时候。温香软玉不入怀,萧朔只好先开口说:“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