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开心呢还是不开心?
芳菲也有点莫名其妙,自己怎会如此在意他的感受,大概……是因为心里对他是有喜欢的吧。
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怎能不让人心生欢喜。
芳菲一时间陷入了纠结猜疑之中,高长恭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悠然道:“不为情所困,便不会为情所伤,你可以为了自己好好活着,如此便胜过世间一切。”
“啊……”
芳菲反应很迟钝,眨巴着眼睛不知该如何回应,一时没能彻底理解他话里的用意。
是他根本不奢望她能与他同生共死,还是只希望她好好活着?
芳菲觉得自己的大脑不够用了,本就不高的情商直接掉到负数,心里一团乱糟糟的,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最终,所有纷杂的思绪都化为一声轻叹,芳菲望着高长恭的眼神也略带幽怨:“你这次太冒险了,万一张香香一刀刺穿了你的心脏,那可就回天乏术了。”
当时张香香一刀刺进高长恭的心口,芳菲看得是心惊肉跳,还真的有点慌了神。
那一瞬间,芳菲也是真的对张香香起了恨意。
说起这事芳菲还心有余悸,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衣袖,高长恭似乎有所察觉,抬起手就覆在她的手背上,神情颇为自信:“我有分寸,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热,芳菲心中的彷徨也随之被抚平,指尖松开衣袖,不自觉地勾住了高长恭的手掌。
他确实有分寸,都算好了张香香出手的位置,否则芳菲免不了一场伤心难过。
但即便如此,芳菲还是有点害怕和担心,弱弱道:“那……那下次别再这样了,人又不是神,总免不了有失手的时候。”
一旦失手,便是悔恨终生。
高长恭却没有顺着她,反而笑道:“我这不也是因祸得福?”
因为他重伤一事只能卧榻疗养,恰逢高湛要南下征讨陈国,本来想再次任命高长恭领兵出征,但如今只能作罢。
打胜仗会有奖赏,但高长恭已经官居一品,若再封赏,相信很快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打败仗会有惩处,王公大臣皇亲贵族包括君王在内都对他虎视眈眈,一旦他有任何错处,高纬必会揪着不放,甚至可以明面上打压兰陵王府。所以不管是奖赏还是惩处,对于此时的兰陵王府来说都不宜要,能尽量推辞就尽量推辞。
高湛派了其他大将出兵陈国,也算是让兰陵王府暂时避开了风口浪尖。
“这能算是福分吗?”芳菲并不认同,但事实摆在眼前,她也不好多言。
心塞之余,芳菲终于注意到了床头矮几上的汤药,猛地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哎呀,这药放这里都快凉透了,我这记性哟,都把给你送药一事忘了!”
芳菲连忙端起药碗,好在汤药还冒着热气,只不过没有之前那么浓烈了。
然后就是四目相对默默无言。
……高长恭是躺着的,而汤药是液体,躺着喝很容易洒一身,而且也不好吞咽,极为不便。
“那个……你可以坐起来吗?”
芳菲心里很没底,只得小心翼翼地试着询问高长恭。
“应该可以。”高长恭点了下头,随即伸出胳膊搭在芳菲手上,学着她以前的样子眨眼一笑,“你扶我就行。”
这是想占她便宜吧?
芳菲犹疑了一瞬,并没有立即应声。
高长恭转眸看向她手里的药碗,故作苦恼地皱起眉头:“怎么,你不愿意?”
“当然没有!”
芳菲扯着嘴角笑得极为灿烂,乖乖扶住了他的胳膊,也是由衷叹道:“我谁都不服,可就服你呢。”
此“服”非彼“扶”,但在芳菲眼中意思差不多。
芳菲一手托着高长恭的胳膊,一手从后颈伸过去揽住他的双肩,为免牵扯到他的伤口,芳菲用力非常轻柔,以至于……压根扶不起来。
试了几次之后,芳菲终于怒了:“你不可以自己用一下力吗?”
高长恭甚是无辜:“我受伤躺了那么久,没有力气。”
“……”
你行你赢了。
芳菲只得认栽,如果换做是她,胸口上被捅了一刀流了那么多血,别说起身的力气了,她恐怕连话说的力气都没有。
想想也能理解,芳菲的怒气便瞬间消散了。
能怎么办?还得撸起袖子继续干!
芳菲便再次尝试去扶高长恭,但是她的腰腹已有些酸痛,以至于她再次弯腰时,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跌倒扑在高长恭身上。
她清楚地感觉到高长恭的胸膛猛地一缩,意识到自己触到了他的伤口,芳菲赶忙抬起头离开他的胸口处,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一下没站稳,所以……真对不住啊。”
在芳菲抬头看他时,高长恭原本紧蹙的眉宇就已经舒缓开来,却还是故作吃痛:“你是故意的吧?”
“哎对!”
芳菲出乎意料地点了头,没有片刻迟疑,顺着他的话就说了下去,“我就是故意的,故意想吃你豆腐!”
话音未落,她便已经低下头,对准高长恭的嘴唇就啄了一下,然后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芳菲就已经快速缩回了身子,眉飞色舞得意洋洋地看着高长恭。
高长恭难得怔愣,收回眸光没有看芳菲。
因为他现在心神很不平静。
芳菲完全不知道她这一亲,就直接亲到他心坎里去了。
后来在高长恭若有似无的配合之下,芳菲终于让他喝完了药,把药碗一放,芳菲如释重负,忽而又想到一事,便直接对他道:“张香香此时就在水月轩外,她对刺伤你一事心怀愧疚,你要不要见她?”
“不必。”高长恭已经平躺回去,微微阖上了双眸,“你去与她明说便好。”
芳菲乐了:“这么信任我?”
高长恭嘴角一扬,轻笑出声:“自然。”
“好吧,那我可以考虑一下不辜负你的信任。”芳菲故作大方实则极为舒心,挑眉笑了笑,端起药碗转身离开了屋子。
没有高长恭的命令,兰陵王府的人皆不得轻易出入水月轩。
是以张香香只能站在水月轩外面,连个遮风挡雨的地儿都没有,任风雪肆虐。等芳菲裹着大氅出去时,看见的张香香已是满头霜雪,几乎都快成雪人了,芳菲心下不忍,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连壁,让她打着伞送去一件大氅给张香香披上。
连壁将伞和大氅都给了张香香之后,便小跑着回到了芳菲身侧。
水月轩守卫森严,芳菲亦不能做主让张香香进来,周围也没有可以遮挡风雪的地方,芳菲索性就这样各自打着把伞谈话。
“你考虑得如何?”
芳菲之前已经与张香香说了,帮太后做事只会得不偿失,惹来杀身之祸是必然的。
而高长恭已经命卫玠将那些黑衣人尽数斩杀,没人知道张香香刺杀高长恭失败了,高长恭念及她也是身不由己的份上,决定饶她一命,只要她肯归顺不再为太后卖命。
芳菲又将博陵王被冤杀一事搬了出来,因为她知道,博陵王曾是张香香的恩人,张香香一直心存感念。
而博陵王的死是太后和君王导致的,张香香对他们不可能没有怨恨。
芳菲觉得,张香香是一个明事理的人。
面对着几步远外的芳菲,张香香不答反问:“兰陵王当真肯放过我?”
“这是自然。”芳菲莫名有些骄傲,声音清婉嘹亮,“我家殿下说话作数,从不出尔反尔,相信你也知道我家殿下的为人。”
“兰陵王确实忠义仁厚,又沉稳敏锐,是位不可多得的贤能之人。”张香香微扬起嘴角,脸上笑容里皆是对高长恭的赞赏,紧接着她忽的眸光一沉,慢慢收敛了笑意,“只是……王妃请恕我无法留在兰陵王府,无法为兰陵王效力,亦不值得你们心慈手软。”
芳菲见张香香神态决然,可她却并不心慌,慢悠悠问道:“为何不愿?”
张香香低头欠了欠身,“王妃恕罪。”
她不愿明说。
第72章 春去秋来(10)
芳菲早知张香香心性倔强,不会轻易归顺,遂也没再出言相劝。
芳菲微垂眼帘,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伸长了手对着张香香晃了晃,后者一见她手里的物件反应便尤为激烈:“这是——”
“他们已经在我家殿下手中,然而太后还尚不知情。”
芳菲果断出声打断了张香香的话,直接与她开门见山。天气太过寒冷,芳菲已不想在此再多做停留,扬手就将物件抛给了张香香,见她急忙伸手去接,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地捏在掌心里,芳菲心里早已飘飘然,但面上还是故作从容镇定:“我家殿下不似太后那般阴险狠毒,不以此等卑劣手段来让别人臣服,他们我已让人安顿好,你若想离开,便带着你的家人们远走高飞吧。”
说罢,芳菲就真的不再多言,转身就准备离开了。
看着芳菲的身影渐行渐远,张香香终于下定决心,朝着她的背影高声喊道:“香香愿追随兰陵王与王妃!”
芳菲没有停步,只是将手举过头顶,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张香香看不懂她的手势,但明白她的意思。
待走过转角处后,芳菲突然俯身双手握拳“耶”了一声,兴致冲冲地对身旁的连壁说道:“怎么样?我刚才转身就走的那潇洒气势,有没有震撼全场?”
连壁被芳菲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了一跳,愣了片刻后连忙点头:“有有有!”
她哪敢说没有呢。
“嘻嘻!”芳菲沉浸在骄傲的喜悦里不能自拔,连伞都不打了,蹦蹦跳跳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真爽!
张香香成功被策反,今后对付太后就容易多了,只是接下来高长恭就免不了要遭罪了,整日只能卧榻疗养,连水月轩都出不了,这要是芳菲肯定得被闷死。
张香香已经主动请求搬出兰院,于是兰院里就只有许愿住那了。
芳菲一得空便跑去兰院找许愿,询问她和宋玉的情况,只是许愿却支支吾吾不肯说,但瞧见她满脸娇羞的样,芳菲就已经能猜到大概了。
只不过猜到的远不如听她亲口说出来,于是芳菲正绞尽脑汁想办法要让许愿乖乖交代,兰院里却来了位不速之客,而且还是宋玉。芳菲都还没缓冲过来,许愿就已经奔上前去迎接,兴奋都写在了脸上:“你怎么来了?”
只不过她很守规矩,连碰都没碰一下宋玉。
宋玉都顾不得要向芳菲行见面礼,首先便对许愿温柔一笑:“阿愿,我来找王妃有事告知,听闻王妃在此所以便来了。”
“阿愿?嘿嘿嘿嘿……”芳菲压根没听宋玉后面的话,就只听到了这个称呼,自顾自地傻乐。
从许姑娘变成阿愿,代表着心意的转变。
不知道为什么,芳菲作为一个吃瓜群众,看别人谈恋爱比自己谈恋爱还要激动,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吃瓜一线!
“宋大哥……”
“子渊见过王妃。”
芳菲还想从宋玉这里探听点虚实,怎知她一出声唤他,宋玉便向她拱手问安,顺势打断了芳菲,还接着对她道:“王妃,靖德皇后来访,说是要你前去见她。”
芳菲恍然回过神,下意识就问:“靖德皇后是谁?这儿有这号人物吗?”
宋玉微愣,但还是默默回道:“文襄皇帝之妻。”
“文襄皇帝……哦!”芳菲终于想起来了,前朝北魏冯翊公主元氏,文襄皇帝高澄的正妻,也就是高长恭的嫡母。芳菲一开始就知道这号人物,只是从不曾见过她,所以也就渐渐淡忘了她的名号,“靖德皇后来找我干嘛?怎么不直接去水月轩?她应该是来看望四哥哥的吧?”
芳菲和她可从来没打过交道,也不知她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就挺莫名其妙的。
而且若说婆媳,她算不得是婆婆,芳菲也不是儿媳。
宋玉点点头道:“靖德皇后的确是来看望殿下的,只不过水月轩的人来报,殿下方才睡下,不宜打扰,故而靖德皇后便没去水月轩了。”
“啊这……”
芳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是的了,没有高长恭本人的应允,即便是他的嫡母,也照样不能在兰陵王府随意走动,更别说进出水月轩了。
“行吧,我就去见见她,不过你们俩得跟我一起去。”芳菲非常霸道地拖许愿两人下水,不容拒绝的那种,拉着许愿就走,宋玉笑着摇了摇头,不得不跟在后面。
没办法,芳菲第一次见高长恭的嫡母,这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紧张。
毕竟是长辈,高长恭肯定很尊敬她的,到时候她若是看芳菲不顺眼要加以为难,那芳菲还真不好办,再怎么着她也不能跟高长恭对着干呀。
靖德皇后元氏就在会客厅,从兰院没走多久便到了。
一进门便看见一位贵妇模样的女子坐在上座,仪态端正,面色冷沉。说是贵妇,她的穿着打扮倒也不是那么华贵,只是胜在气质高贵。
除了那贵妇和一名侍女以外,云深竟也在这,就候在旁边。
看见她,芳菲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云深看见芳菲进来,那气焰也噌的一下上来了,望着她的眼神充满敌意,还略有点嚣张得意。
元仲华是来看望高长恭的,现在高长恭看不成反而叫来了芳菲,她究竟有何用意,估计就与云深脱不开关系了。云深是她的人,在兰陵王府却被芳菲无情打压,云深肯定没少在元仲华面前诉苦,相比芳菲这位素未谋面的儿媳,元仲华定然更偏向云深。
即便芳菲很看不爽云深挑衅的姿态,但现在碍于元仲华在这她只能先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