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甄霓把他干掉了,后续于瑾就会很麻烦。
婵夏没想到这局棋竟然如此难走,她没有办法完整的做一个执法者,就连完整的做陈婵夏,都是如此揪心,求而不能。
人只要关乎到一个情字,心中的天平就很难保持绝对的公正。
就在婵夏左右为难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登门拜访,给婵夏的僵局带了一点点的缓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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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死了也活该
“傅大人,几日不见,可还好?”婵夏在正厅接见了傅弘。
傅弘身上还穿着孝袍,只是气色已经不似之前婵夏看得那般差了。
看到婵夏,傅弘忙拱手施礼,婵夏受宠若惊。
这位来自翰林院的史官傅大人,可谓是迂腐书生的典范了,平日里一看不上厂卫,二看不起女子干政,婵夏刚好两样都占全了。
能够让他以礼相待,全都是因为婵夏破了傅弘父亲惨死的冤案。
傅弘的父亲被于瑭放虎咬死,婵夏接手这个案件顶住压力,把于瑭给咬出来了。
虽然于瑭被一把火“烧成灰”了,但是于瑾依然拿着搜查令,把于瑭昔日的宅邸搜了个遍,最后在庄子里找到了那只咬人的猛虎。
傅弘今日过来,就是给于瑾和婵夏送虎骨虎皮的,刚好婵夏在家。
“多亏了督主和夏大人主持公道,这是咬死家父的恶虎,我命人剥了虎皮送督主,还望督主不嫌弃。”
“傅大人真是客气了,这两样对我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尤其是这虎骨,用来入药可以救很多人,也算是告慰傅老大人在天之灵了。”
婵夏这番话说的特别给傅弘面子,傅弘有些激动道:
“当日我还看不起夏大人,甚至觉得督主也是...想不到你们却是好的,这些日子督主在朝惩治贪官,看的我等真是大快人心,若我大燕多几个督主这样的贤良之辈,何愁振兴山河无望?”
“傅大人,说到惩治贪官,我倒是有件事想跟你打听。”
“夏大人请讲,只要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傅大人为官多年,你可曾听过十五年前,青州盐运使甄谅?”
“这...难道督主现在已经在查甄大人的冤案了吗?”傅弘的态度,竟出乎婵夏的意料,他看着比婵夏都激动。
“傅大人跟甄大人相识?”
“算起来,我们两家还有些远亲,甄大人的祖母与我祖母是堂姐妹,我们虽来往不多,但他的为人我却是知道的,当年甄家案出来以后,我也曾想上书替他伸冤,却被我父拦下,这件事放在心里多年,想想就觉得良心不安。”
傅弘说起这个老泪纵横。
“傅某人为官这么多年,从来都是问心无愧,每每想到此事心结难舒,有心想将这段记入大燕史,也是无力...”
他就是写了,涉及到帝王之事,也会被上一级审核时去掉,这婵夏是可以理解的。
傅弘擦擦眼泪,继续说道:“不过我私下都记下来了。”
“什么?!”婵夏大喜。
“说来也惭愧,傅某一介书生,官职又不高,唯有手中一支笔,当年甄家出事后,我父亲拦着我不让我鸣冤,我就偷偷以竹片纪录下来,为防止人发现,将那竹片藏于甄大人的棺材夹层间。”
他无力改变什么,只能将此事告知神明,也是个心灵寄托,好让那甄谅地下有知,也是有人理解他的。
“那竹片上写的什么,你现在可还记得?”
“请夏大人给我纸笔。”
没一会,傅弘写好了,婵夏只看了两行,心潮起伏。
她猜的没错,阙德和李得久在甄家惨案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阙德正是因为“告发”了甄谅贪污盐税,才得以升官,从一个地方小官一路到了京城。
而傅弘的纪录里,也提过,甄家四女带着幼弟来到了京城伸冤,原也是找过他的,他有心帮忙却被父亲拦下,于是甄四姑娘才带着弟弟投奔了通政司右参议李得久。
这一笔笔,纪录的是如此清晰。
“我还记得那个雨夜,甄四姑娘跪在我家门前,哭诉收留她弟弟,我却被父亲捆在房内,门都不能开...”
这么多年,傅弘耳畔仿佛还留着那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正因为这份愧疚,他才偷偷纪录下这些。
婵夏听到这,心头一紧。
该不会那五个准刺杀名单里,也有傅弘吧?
“等我终于脱离父亲的掌控想要寻她姐弟时,才发现她已经被押送回青州,等候发落,我也不能替她做什么,只能打听到她被发送到了青州教坊司,求着掌管教坊司的奉銮给她行些方便,让她在里面少受些苦。”
“她可知道是你打点的?”婵夏忙问。
傅弘点头,老脸满是惭愧。
“后来我去看过她一次,知道她做了教习,虽也是个贱籍总也好过那些女乐...她倒是感谢过我,只是我这心,总觉得愧疚。”
婵夏这才松口气,傅弘这算是安全了。
“傅大人,你也不必过度自责,当时就算你收留她,也改变不了什么,甚至连你家也会遭牵累,依当时的情况看,你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了。”
婵夏安抚傅弘一番,送他走后,才拿出那张纸仔细查看。
“太保符辙作为主审官,他是跑不掉的,但是他势力太大,甄霓一定不会对他下手,那么带着人抄家的,还有给先帝推荐甄母的,就是接下来的刺杀目标。”
但是到底是谁跟先帝说甄母好看的,这里面没有写,是个迷。
所以婵夏重点落在了带人抄家的那个主官上,锁定了一个人。
时任青州通判,高深。
彩凝拿着几本卷宗进来了。
“夏姑娘,督主让你查这几个案子,不让你在家待着了,说你再不去厂卫报道,他扣你银子。”
“让他扣去,我是他没过门的娘子,他扣我就等于扣他自己——先不管那个,彩凝,你帮我查下,这个高通判现在在哪儿任职?”
彩凝领命出去,过了一会回来了。
“打听到了,高大人去年荣休了,举家搬到京城养老,就在京郊开了个私塾。”
“地址给我。”
按着彩凝提供的线索一路找过去,扑空了。
高深今日没去私塾,他的发妻年前没了,又续弦了个十几岁的姑娘,看到婵夏她们拿着厂卫的腰牌,吓得瑟瑟发抖,吞吞吐吐不肯说老爷去哪儿了。
婵夏怎么劝她都不肯说,彩凝伸手掐着她的咽喉,把小姑娘掐的快翻白眼了,这才说出实情。
高老爷去喝花酒了。
花酒。
这俩字在这个时间点出现,简直是索命一般的存在。
婵夏赶着去花街找高老爷,还不忘跟彩凝吐槽。
“这都老成那样了,还惦记找小姑娘呢?”
这种人,说句她这身份不该说的,死了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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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你是上天派下来写天条的么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男人就算老到腿都动不了,心里想的也是外面的。”彩凝回道。
此时俩人已经策马出去一段路程了,婵夏闻言勒住缰绳。
“不对,快掉头回去!”
“怎么了?”彩凝不解。
“中计了。高老爷就在家中,快!”
连环案杀手通常都注重仪式感,前两个受害人都在家中,婵夏直觉有问题。
婵夏来不及解释,一路策马原路返回。
一推门,就见高员外的继室侧身躺着,彩凝蹲下探了下鼻息。
“还活着,就是晕过去了。”
婵夏一脚踢开卧室的门,就见床上躺着一男子,嘴被嘟着,地上一把带血的刀。
窗户开着,被风吹的来回摇动。
看样子是刚走。
婵夏翻身跳下窗,远远的就见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撑着一把红色油脂伞。
那白色身影走的小路,马匹不能通行,婵夏拔腿就要追。
“夏姑娘,人还活着——不过快死了。”彩凝的声音让婵夏陷入两难。
追甄霓,里面那个老东西就要挂。
若遇活人将死者,无论此人身份地位,是好是坏,不可不救。
于瑾的声音仿佛在脑中回荡。
这是她师门真正的训诫,不是她自己胡编乱造的。
总是查验死人,才会对还有一口气的人留有悲悯之心,若遇将死者,必救。
情急之下,婵夏深吸一口气,对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喊道:
“四姑娘!”
白色身影远远驻足。
她没有喊甄教习,那意味着甄霓这些年的屈辱。
她也没有喊甄霓,那会增加她的仇恨。
一声四姑娘,盼着能唤醒甄霓昔日做姑娘时的一点点情感,也代表着婵夏的立场。
“四姑娘!你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请你收手吧——不,求你收手吧!你若信得过我阿夏,就把你家的冤屈交给我,我和督主必会让那些草菅人命害你全族的狗官付出代价,你不要继续下去了。”
那白影离得远,婵夏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红伞下的女子,白纱遮面,煞白的颜色与她手里的红伞交相呼应,看着让人心疼。
“以暴制暴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那些害你全族的人死不足惜,可你余生路还长,何必为了这些牲口搭上你自己?”
婵夏喊得眼泪都下来了。
她想到前世在教坊司里,甄教习对她的照顾。
想到这个面冷心善的女子,在她饥肠辘辘时丢给她的那支鸡腿。
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饱饭,从此以后鸡腿在她心里,就意味着有人帮,意味着天无绝人之路。
白影对婵夏欠了欠身,转身就要离去。
“你以为你是无牵无挂,所以要拽着那些恶人一起下地狱,可是你知不知道,还有人惦记着你!你收手吧,还来得及!”
婵夏声嘶力竭的喊声被红伞隔绝在身后。
面纱下,两颗晶莹的泪水缓缓滑落。
握着伞柄的手微微发抖。
“我阿爹日夜思念着你,无论你在哪儿,他都想你好好的,我也是,我也想你好好的——四姑娘!我们都在惦记你!”
“夏姑娘,人不行了。”彩凝再次召唤。
婵夏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用力跺脚,眼看着白影离去。
“我去追她。”彩凝翻身出去。
婵夏知道追不上,相隔甚远,外面又四通发达岔路颇多。
泪水模糊了视线,婵夏强行憋回泪水,来到床前。
床上的老者白发白须,看着年事已高,却是以不体面的姿势躺着,衣服扔的满地都是。
他的颈部同样有红痕,身上却只有一道浅浅的刀痕,此时正昏迷着。
因为婵夏调头及时,甄霓只捅了一刀,而这高老爷也是命大,颈动脉窦受到刺激,没有如其他两位受害者那样很快就死了,还留有一口气。
婵夏一边哭,一边用于瑾刚教她的心肺复苏按压高老爷。
她想救的,根本不是这个曾经作恶的高老爷。
可造化弄人,人命大于一切,这几个字是于瑾在传她仵作行时就说过的。
哪怕,是恶人。
“你,过来,朝着他口中吹气!”婵夏按得差不多了,看高老爷的继室醒了,把她拽过来,让她给高老爷口对口的吹气。
折腾了好一会,高老爷长吐一口气,活过来了,呼吸也渐渐平稳。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高老爷家的跪在地上,劫后余生,哭着把事情的经过讲给婵夏听。
就在婵夏她们来之前,高老爷领着个女子回来,打发继室出去,这继室是他买回来的,在家中本无什么地位,也不敢忤逆,乖乖的出去。
婵夏她们过来拴马的功夫,那女子把继室拽到屋内,高老爷那时已经被堵着口捆着身动弹不得,女子威胁继室把婵夏打发走,否则就要她的命。
等婵夏她们走后,继室被打晕。
高老爷也落入了那女人的手里。
“夏姑娘,人没追上,只留下了这个。”彩凝进来,手里拎着一柄红色油伞。
伞柄上有五片桃花瓣,都是用白线勾勒出来的,其中两片已经被涂成了红色。
婵夏的手指轻轻拂过剩下的三片花瓣,本来这高老爷应该就是第三片的。
“有时候我常想,这好人的寿命是一生,坏人的也是,如果把坏人的寿命挪给好人,那该多好呢...该死的没有死,哎。”
婵夏长叹一声,仔细地收好油伞,珍惜地握在手里。
看着刚刚醒来的高老爷,婵夏露出了个公事公办的表情,掏出她的腰牌。
“我是厂卫的贴刑官,调查你在任职青州通判时,收受贿赂、滥用刑罚,现在要将你带回厂卫审问。”
这个高老爷做通判时,虽只是个小官,却也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儿,把柄多的婵夏都抓不过来,随便弄几条出了都够他喝一壶的。
刚躲过一劫的高老爷闻言面如土色,颤颤巍巍地坐起来,婵夏嫌弃地别过眼。
小,没眼看。
“老夫不服!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朝廷都允许我荣休,你又想着算账,天理何在?”
婵夏上去,一拳头锤他头上,高老爷俩眼一翻,再次晕过去了。
“天理?这俩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可笑,你以为你是上天派下来写天条的,天理是你定的?”
婵夏冷脸,对彩凝帅气地摆手。
“把他给我捆回去——别穿衣服,就这么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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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为人差距何以如此大
于瑾下朝直奔厂卫,这路上就有人跟他汇报,说夏大人她今日抓了个老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