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她说够了放开庄舟,已有将近半个时辰过去。
待到三人终于得以清净,好整以暇地步入布庄后,皆忍不住长叹一声,面面相觑。
陈念曼率先开口,毫不犹豫翻起白眼:“我生平最佩服的,便是如曹夫人这般脸皮厚至如此程度之人。”
想当年她初嫁顾淮潮那会儿,顾淮潮除了可以继承顾国公曾经的长远侯侯位之外,委实算不上有什么本事。
即使身为太长公主之子,这满京城也没几人当真瞧得上这位顾家老三。
连带着那些个眼皮子长在天上,见人下菜碟的女眷们,也对陈念曼十分冷淡:“仔细想想,那些个人待我呐,甚至还没我做姑娘时恭敬。”
其中首当其冲便有曹夫人,陈念曼印象深刻,怎料得到她今日倒跟见着亲女儿般夸张,简直令人倍感不适。
“啧,今日她唤我那声‘上官夫人’,可快没把鸡皮疙瘩全都抖落下来。”
尤良鸢感同身受,一面挑着布匹一面觉着无奈:“你可知从前这满京城女眷如何称呼我,都说是什么‘尹盾合的弃妇’,嫁了炊事兵自降身价。那曹夫人眼高于顶,从来,当真是从来没搭理过我。”
她强调了两遍“从来”,不禁与陈念曼相视而笑,目光同时转向庄舟,只见她长舒一口气:“照霏没嫁入这家府上,想来还是得感念张家祖上积了德。”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错,可张照霏到底被人退了婚抹了面子,加上张墨海离世之事,一时很难恢复情绪也是自然。
锦友看在眼里,不由拽拽自家小姐衣袖:“小姐,咱们刚才都瞧见庄六小姐了,您怎么也不上去打个招呼呢。”
瞧着她成日这般伤怀不振,躲在府里谁都不见,出门也总独来独往,锦友倒觉着,还不如跟庄六小姐出来听听戏文或是话本来得畅快。
而且明眼人都瞧得出,庄六小姐自回京后,最挂念的便是张家四小姐。
然而还未等锦友再次开口相劝,沧化伯爵府的马车已稳稳停在永康茶楼门前。
张照霏先是撑着门栏缓步跃下马车,半晌方才侧首看向锦友:“见着庄姐姐我便总想起永渡哥哥,难免生出些不该有的怨恨。”
她说着不免低叹揉揉眉间:“还是先别见得好。”
她也知道自己是在跟自己闹别扭,可即使这样,也好过把情绪传染给旁人。
如今张然姌人在深宫,张圭昂为免张照霏觉得孤单,也领了闲职在工部任职,不再云游四海。除却应卯和处理公务外,大多时候都陪着她待在沧化伯爵府内。
兄妹两仿佛说好般,极为默契地都不去提张墨海。
但张照霏却不止一次见过张圭昂端坐书房,盯着张墨海留下的几柄佩剑发呆。
张家老爵爷与夫人去得早,这些年来兄妹四人相依为命,早已习惯了如此度日,骤然消失一人,任谁都无法坦然接受。
刚从蕉城参加完葬礼,回到长安那会儿,张照霏本以为还有曹让康能令她感到几分安慰,谁知收拾好行李后没过几日,曹家便派人来退了婚。
说什么测字不合,她便是个蠢的也不会轻易听信他们谗言。
张照霏为此还专程去寻过曹让康,可还未到达浙云伯爵府正门,便见他与孔薏蓝并肩结伴而出,彼此间相谈甚欢,显是已经情根深种良久。
当下锦友便气得撩起衣袖准备下车,却被张照霏按住,硬生生拽了回来。
锦友回首不解:“小姐,咱们就这么便宜她?!我去给你撕了那狗男人的皮,还有孔薏蓝,我虽不会武功,可扯头发的把戏不见得谁比不过谁。”
“不必。”
张照霏放下车帘,将目光从浙云伯爵府处收回,冷声开口:“我要嫁的儿郎,必得是这世间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还得待我赤诚,一颗真心仅容得下我。”
纵使情绪再低落,也不影响她脑子清醒,将此事想明白。
倏地放开冷静下来的锦友,张照霏微睁杏眸,复又缓缓眯起:“既然他曹让康不是,那便是他配不上我。我被狗咬了一口,若非得咬回去不可,也太过自降身价。”
不仅如此,她还得以最为精致美艳的装扮前往浙云伯爵府上参加婚礼,让满京城女眷都亲眼瞧见,想看她张照霏以泪洗面、痛苦不堪的笑话,压根不可能。
……
大婚当日,浙云伯爵府人声鼎沸,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庄舟虽与顾淮济一同到场,却不得不分列男女两席,她正依依不舍地与顾淮济道别,却被人揽住手臂拽住:“好了好了,你们就隔处花园列席,不至于这么惺惺惜别罢。”
尤良鸢亦跟随上官镇谍一道前来,庄舟看在眼里先是一怔,随后才听得尤良鸢笑道:“我跟上官将军昨日签了和离书,今日方才送去官媒处画押留据。从此一别两宽,当然得抓紧最后机会,叫满长安城见见我这功臣夫人的派头。”
上官镇谍闻声失笑,抱拳向尤良鸢连连行礼:“能有今日之功,皆仰仗夫人与岳父一手提拔,你若愿意,这派头总不是你应得的。折煞我了。”
话音未落,忽地听闻前门传来通报:“沧化伯爵府四小姐到。”
诸人俱是一愣,数百人头同时侧首,向张照霏所在之处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