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摇摇头，没吭声。
明妃从昨天哭到今天，即便秦妄也已经去了，她却还是不能释怀，一大早就跑去红霞宫指着虞妃的鼻子痛骂。四公主看不下去，护着自己母妃跟明妃对骂，骂急了，一大一小竟然大庭广众地打了一架。
向着明妃的妃嫔们，七嘴八舌地让他作主。
虞妃母女孤寡无依，没人偏帮她们，可虞妃的父家母家都颇有些势力。
暴君权衡利弊之下，不能为了平息明妃的怒火而继续惩治虞妃，毕竟秦妄已经被就地正法，此事到此为止。
简而言之，后宫里如今是乌烟瘴气的。
甜宝忽然爬到暴君身边的椅子上站好，在暴君惊诧的眼神中，疼惜地环住暴君的脖子，让他的胖脸靠在自己的小肩膀上，稚声稚气道：“胖伯伯，一下没了两个儿子，你心里肯定很伤心，想哭就痛痛快快哭一场吧。一直憋着不好受，发泄出来才能疏解那股憋闷。”
暴君狠狠一颤，鼻子竟然当真开始发酸。
整个后宫，就没人觉得他应该哭、可以哭！
所有人找他不是为了讨公道，就是讨权益，哪有人真的关心他伤心不伤心，难过不难过？好像他就不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暴君带着鼻音，哽咽道：“朕是皇上，怎么可以哭？”
“皇上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为什么不能哭？”甜宝在他耳边悄声道，“胖伯伯要是不好意思哭，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父皇也经常哭的，他是个爱哭鬼。”
暴君的眼睛一刹那湿了。
他从小就被教育男儿有泪不轻弹，做了皇帝更是失去了哭的权力，从来就没有人敢跟他说他也可以哭这种话！
暴君箍紧怀里的小人儿，眼泪默默流下。
这个小丫头，一定是从天上坠落凡间的小仙女，是老天派来救赎他这个一身罪孽、满手鲜血的小菩萨。
不行，他被暖得快化了，一定要为她做点什么。
所以在暴君默默泪湿了甜宝的衣裳后，他猛地把鼻涕吸溜回去，瓮声瓮气道：“甜宝丫头，你有什么愿望吗？只要朕办得到，朕一定为你实现。三个，你可以提三个。”
在他的认知中，甜宝提出来的愿望绝对不会灭绝人性、违背良知，所以他什么前提都没给加。
第97章 也不知他们在耍什么花招，难道是在试探南乔的诚意
甜宝掏出帕子，仔细帮暴君擦眼泪：“胖伯伯，我真的可以提吗？”
暴君颔首，盯着瓷娃娃似的甜宝，忽然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这个小家伙，不会趁机要求放她回南乔吧？他刚才真是晕了头，眼下再加限制条件还来得及吗？
“你不能……”
“那胖伯伯让三哥跟我去你们大祈的太学读书吧，可以吗？”
俩人几乎同时开口，暴君及时地讪讪闭上嘴巴，赧然地垂下眸子：“就这？没有别的愿望吗？”
“没有啦。胖伯伯好吃好喝地招待三哥和我，还允许我们出去骑马狩猎，已经很好了。我母妃经常说，做人不能贪得无厌，要知足常乐。”甜宝有一瞬间想让暴君放她和须来卿回南乔，但她心知肚明，两国之争不是一句话能消解的。
今天放了他们，明天可能又因为别的事情而兵临城下。
倘若暴君能像之前承诺的那样，永保南乔安宁，足矣。
暴君的眼神这一刻比风软、比水柔，抱着小女娃道：“朕真是妒忌你父皇，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贴心的女儿？读书的事不用烦心，待忙过这阵子，朕便安排你们上太学！”
“胖伯伯，你真好！我觉得大家对你或多或少有误解，人们都爱以讹传讹，负面的消息更容易引起大家的好奇心，所以……胖伯伯不要伤心，在我心里，你是顶天立地的好皇上！”甜宝想起宫里的传言，说心狠手辣的暴君是人间阎罗王，虎毒还不食子，他手刃自己的亲儿子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顶天立地的暴君，心虚地瞟了甜宝一眼。
派去南乔的使臣似乎已经抵达南乔了，万一甜宝知道他的龌龊心思，还会这么夸他吗……
南乔。
敬王全权代表南乔，和大祈使臣们舌灿莲花、讨价还价、你进我退、你退我进……
口干舌燥辩了一日，敬王进宫禀报进程时，发现帝后二人又在抱头痛哭。
他心头狂跳，不安道：“甜宝那边有消息了？如何？”
昏君吸吸鼻涕，热泪盈眶地跑过来握住他的手：“好消息啊！大祈那个狗皇帝，终于良心发现，当天晚上就把甜宝给安排进另一个体面点的宫殿了，还好吃好喝招待着，总算干了点儿人事！”
敬王一言难尽地张了张嘴：“难怪他们的使臣说……”
他看向皇后，皇后立马识趣地退下。
敬王这才道：“大祈使臣来要钱了，说是招待甜宝和三殿下，日日开销巨大。大祈皇宫向来朴素，有些扛不住……”
“啊呸！谁叫他招待了？不要脸！”昏君当即啐了一口。
敬王环顾左右，好在张福锦之前很有眼力见地屏退了其他宫女太监。敬王无奈道：“皇上骂得再解气也于事无补。大祈使臣想要这个数。”
敬王竖起一根手指。
昏君翻了个白眼：“出息！大老远派使臣过来，就要一百万两？金子是吗？给！”
这些年，光敬王送进宫的金子都不止这个数了，这点金子，南乔给得起！只要不亏待他家乖宝小公主就好！
敬王摇摇头，脸色有些古怪：“不是一百万两，是十万两黄金。”
他和大祈使臣讨价还价时，心里一直在紧张地敲鼓，总觉得像在做梦，要不然大祈会只要这么点？
“十……十万？”昏君傻眼，他们之前商议出来的最高限额是一百五十万两黄金，结果大祈只要十万？
敬王苦涩地点点头：“臣也不知他们在耍什么花招，难道是在试探南乔的诚意？”
昏君也一头雾水：“或许……大概……可能……他们真的只是在讨要甜宝的伙食费？”
这时，晚一步赶来的恭王也加入了他们的头脑风暴之中，分析当下局势。他思前想后，在纸上唰唰几笔，写下几个大字：大祈征战数十年，穷，小家子气。
心思缜密的敬王不假思索地摇摇头：“不可能！大祈如此强盛，据使臣所言，他们这些年攻下的城池多达十七个！集如此多国家之财力，怎么可能贫穷寒酸至此？”
昏君也不赞同恭王的想法：“恭王你就是个武夫，论脑子还是得听敬王的。朕也觉得大祈不可能如此之穷，定然是在试探我们的诚意。”
恭王翻翻白眼，他之前守卫夕京时，和大祈援兵前后夹击蛮荒人时，瞧得很是清楚好不好？大祈士兵们的武器和装备都挺破旧的。
但看昏君和敬王都如此笃定，哑巴恭王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也许是因为当时的大祈军队刚攻打过蛮荒？有些士兵的长矛生锈……许是因为沾了蛮荒人的血水的缘故？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果真是自己太过小瞧大祈的财力了，汗颜地垂下脑袋，又奋笔疾书写下一行字：听敬王的，要不再添些细盐以表诚意？
敬王和昏君看了那些字后，对视一眼，开始沉思这件事的可行性……
宫外，大祈馆。
几个使臣秘密商讨之际，起了争执。
使臣一大动肝火：“我就说不可开口就要这么多！十万两黄金等同于一百万两白银！一百万两啊！南乔皇帝奢靡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登基十来年还不把家底都败光了，他哪里还拿得出这么多银子给咱们？逼急了，他们一分不给，我们回去怎么交差？”
使臣二有些难堪：“我那不是给讨价还价留余地吗？哪里想到敬王的脸色会那么难看？”
使臣三叹气：“你们注意到敬王的四轮车了吗？扶手都是烂的……嗳，一个亲王连四轮车都换不起，可见他们如今有多捉襟见肘。”
使臣一点点头：“可不是？听说小公主当初去大祈时带了许多箱子，他们南乔的好东西怕是都已经让小公主带去大祈了，咱们还……哎，还过来要这么多银子，简直就是土匪行径！”
他羞恼得脸红脖子粗，捂着一张老脸直叹气，简直丢人！
使臣二惭愧地耷着眼：“那可如何是好？我大祈当初派援兵前来，他们本就应该有多表示，总不能叫我们空手而归吧？”
使臣三迟疑道：“咱们当初是捡现成便宜的，若不是南乔牵制住蛮荒，咱们哪能那么快攻下蛮荒那帮蛮人。话虽如此，在南乔面前，咱们是不能如此说的。”
使臣一挪开掩面的手，沉吟道：“那就减半。五万两黄金，你们看如何？”
“那就是五十万两白银……会不会有点少？咱们再讨点粮食带回去？”使臣二不确定地看向使臣三。
第98章 两国使臣鸡同鸭讲的第二次会晤
在翌日一早，大祈使臣和南乔敬王、恭王进行了第二次会晤。
双方进行了友好的寒暄后，大祈三名使臣先后瞟了瞟敬王那个烂了一只扶手的四轮车，相互交换了下苦涩的眼神。
敬王和恭王看他们皱着眉头在无声地交流，不由得也对视一眼，双双露出了然的神色。
敬王率先出声道：“几位大人远道而来，今日不如去本王府上小酌一番。”
在敬王他们眼里，无论是安全、卫生、口味等方面，外面酒馆的膳食都远远比不上他们自家王府做出来的好。能邀进自家府邸做客，还有一层宾至如归的意思，想以此表现他们南乔的诚意。
然而，在去敬王府的路上，三位大祈使臣却不约而同地摇头叹气。
“我昨日没看到敬王的四轮车有问题，方才一看，果真如你们所说……哎！”使臣二满面愁云。
使臣一脸色暗沉：“一个亲王，不去大酒楼里招待我们，而是选择带回他府上，说明什么？”
使臣三接了话茬，语气沉重：“说明他连招待我们的银子都不太够，能省则省。瞧瞧那两位亲王，眼底暗沉，显然昨晚都愁得没有睡好觉。”
“是啊，一个哑了，一个瘫了，这……”使臣一羞愧难当，恨不得马上回大祈请罪。
将人家最宠爱的小公主拿捏在手里，以此要挟对方给银子，给了银子也不将人家的小公主送回来，这就是打劫啊！和以前的蛮荒行径没什么区别。
他们昨日还趁机逛了一下朱雀街，相当萧条，很多铺子青天白日地都关着门不营业，更加印证了他们对南乔已经没落穷酸的猜想。
他们哪里知道，打从夕京之前被蛮荒围困后，大祈又带走了他们的小福星，许多老百姓选择拖家带口地投奔大祈去了。所有人都觉得，离小福星近一点，便能离好运近一点。
待用午膳时，使臣们又了然地相互看了看。
敬王他们早就吃腻了荤腥，夕京的权贵如今都追求食素，戒油腻。家中吃得起花样百出的素菜，便证明这家人非富即贵。
所以敬王府的这顿午膳，素菜占据一大半，每一样素菜都做得色香味俱全，甚至连萝卜都能雕成白兔吃草的形象。
大祈的权贵们实际上才实现吃肉自由没几年，看到这一桌美味，又一言难尽地相互看了看。
南乔是有多穷，吃个萝卜还要雕成兔子形状，假装是兔肉吗？
瞧瞧那南瓜，也雕成了金鸡啼鸣的形状，大概是为了让人想象成鸡肉吧？
哎，还有那一小盅排骨汤，就那么几块，他们都不好意思吃。
每一盘菜的份量都这么点儿，显然是因为舍不得做大份量……
一顿午膳吃下来，双方心思各异，各自都越加坚定了对对方的猜想。
恭王和敬王这些年受了甜宝的影响，饮食上杜绝浪费！所以这顿午膳吃完，桌上的菜基本都光了盘，这种行为让大祈的三个使臣益发惭愧了。
所以接下来的谈判，双方都做好了让步的心理打算。
“甜宝前去大祈做客，叫你们费心了。吾皇特地叮嘱，再苦不能苦孩子，所以我们南乔会拿出十足的诚意，举全国之力来补给大祈。”
敬王沉痛地说出这番话后，大祈的三个使臣紧蹙眉头直叹气。
使臣一率先沉不住气，大刀阔斧地主动让了价：“你们贴补这个数便好。小公主说到底是我们大祈的客人，我们总不能把一切花销都算到你们头上。”
他说着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案上写下两个字：六万。
敬王心脏骤然一缩，难以置信地看向恭王。
俩人无声地交流了下眼神，皆是疑惑不解。敬王按捺住心底忐忑，不确定道：“六万两黄金？”
使臣二听他声音微颤，凝眸看向使臣一：是不是又要多了？
使臣一点点头，正在斟酌该怎么再让一点价时，却听敬王深吸一口气，似乎做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大祈如此宽厚，南乔感激不尽！以表大祈款待永乐公主之盛情，吾皇特地交代，将临近蛮荒的凉州送给大祈！”
三个大祈使臣纷纷吃惊，使臣一更是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你们要给块地给我们？”
敬王不舍地颔首：“不瞒各位大人，蛮荒人蛮横霸道，屡犯凉州，凉州老百姓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是以……那块地相对荒凉。大祈如若不嫌弃，请收下南乔的这片心意。”
大祈使臣们震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南乔这是穷到什么地步了？竟然主动割地……
敬王和恭王却交换了个不安的眼神，看他们面色凝重，只以为他们对这份诚意不满意，毕竟凉州地如其名，十分荒凉。这是南乔能拿得出的最大诚意了，毕竟甜宝在他们手里，他们日后肯定还会再次过来索要好处，第一次就给太多，日后拿不出怎么办？
必须让大祈先尝点甜头，日后再慢慢给别的甜头，这样甜宝对大祈来说才会一直都有利用价值，才能一直安然无恙。
双方心思各异，最后还是恭王打破了沉默：“阿巴阿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