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觅安笑笑:“既然是禁忌,她不愿意提出来也正常,慢慢查吧,不急。正好借此机会让我在虞府里养养。”
也只能如此了。
……
因着江觅安身上的忘川毒,今晚他和关盈便没再入虞蓉的梦境。
月圆高悬,万籁俱寂。
江觅安将整间厢房用结界罩住,盘腿坐在床榻上,关盈紧张地看着他,前两次不是毒发见他就已经很难受了,今夜恐怕更难熬。
冰凉的玉手镯滑进袖子里,关盈这才回神。
“盈盈姑娘还是回去吧。”
他将身体中腾升而起的灼热感压下,如此说道。
关盈执拗道:“不走,说了要陪着你的。”
她把绣墩往角落里搬,道:“你要是觉得我坐在这里打搅到你了,我坐远点就是。只一点,别赶我走,我想在这儿陪着你。就当我是块狗皮膏药吧。”
他若是决意不许她留下,应该会直接把她丢出去,哪会和她说这么多?
江觅安哑然失笑,“好,不赶你走。等下若是觉得吓人,大可直接出门,结界挡不住里头的人。”
“嗯嗯。”
江觅安解开了雪蟾妖的封印,又命它吐出妖丹。
雪蟾妖不敢违抗,大嘴一张,发着白光的妖丹从它的嘴里出来,缓缓飞到空中。江觅安闭上了眼睛,这次那暗红色的光芒不仅仅在他的胸口,他通身都被笼罩着,墨发在身后飞扬。
冷风阵阵,气流在屋里乱窜,把都给蜡烛吹灭了,灯笼也在剧烈摇晃着。
妖丹的白光逐渐变强,不知是因为这光,还是江觅安疼的,他的如玉面容更瞧不出什么血色。关盈不由眯起了眼睛。
慢慢的,江觅安的脸上出现如雷电般的红纹,两道俊眉紧紧拧在一起,双唇紧闭,像是要咬碎一口银牙,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鬓角滴下。
不多时,那红纹向他的脖颈下延伸,光芒越来越大,关盈只觉得他整个人像是要裂开了一样,心也不由地跟着提了起来。
白光渐渐减弱,被暗红色的光掩盖,江觅安的喉咙里忍不住发出闷响声。关盈握住袖口站起身,雪蟾妖的妖丹怕是要挺不住了,但江觅安的忘川毒还没停止侵蚀他的身体。
浑身被厉鬼撕咬之痛,此时见江觅安毒发,她能想象他到底有多疼。没多久,妖丹的白光散尽,被雪蟾妖含回嘴里,鲜血从江觅安的唇角溢出来,他斜着身子倒在床上。
关盈大惊,妖丹也太不顶用了吧?!
忙跑过去察看,“江觅安……”
他徐徐睁开眼眸,瞳孔中都是那些的红纹,诡异不已。关盈神色急切,不知该说些什么。
江觅安想对关盈笑笑的,他用力牵起嘴角,弯出一个极小的弧度,他浑身除了疼便没了其他感。
忘川毒发时,他功力全无,并不能靠自身的力量压制住毒素,减轻痛苦。便想借雪蟾妖的妖丹来压制一二,前两晚只是小有不适,他没便借妖丹之力,就是为了今夜,想不到妖丹还是没能撑多久。
关盈拭去他嘴角的血渍,脱掉绣鞋,如昨夜一般坐上床榻。妖丹一失效,忘川毒带给江觅安的疼痛感更甚了,他现在没什么力气。关盈便抱住他被汗水浸湿的身子,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用脸颊蹭蹭他的头顶,边拨开他粘在脸上的长发边道:“你看,我留在这儿还是有些用处的。”
江觅安冷汗不断,他轻嗯一声,身体绷得紧紧的,热得像个火炉,喉咙里时不时的发出闷哼声。
两人枯坐许久。
关盈心中叹息,无可奈何道:“你还是要硬忍,那便只好如此了。”
她挑起江觅安的下巴,对着他殷红的双唇亲了下去。江觅安愣住,没想到关盈会来这出。
她探出舌尖,可惜被紧咬在一起的牙齿挡住了去路,又试了试,舌根都酸了还是没能得逞。
离开江觅安的双唇,对他道:“牙齿打开。”
第四十一章 :再入梦
江觅安盯着她的眼睛,缓慢道:“你大概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趁着他松口的空档,关盈又亲了下去,舌尖从他的牙齿边擦过,一下下地拨弄着。关盈环住他的腰,专心致志一寸一寸地占据他的唇。
江觅安的呼吸渐渐急促,他一手握住关盈的肩头狠狠往后推去,将人压在他身下,关盈忘了嘴上的动作。
江觅安松开她的嘴唇,问:“怎么不亲了?”
关盈疑惑道:“你不是不能动吗?”
江觅安笑了起来,“盈盈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呢?”
卧槽!
被骗了,她还以为他现在虚的不行,这才敢玩强吻,转移他的注意力的。原来都是假象!老虎中毒了也还是老虎,变不了猫!
江觅安学着关盈刚才的动作,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盈盈姑娘在迁城山庄那晚学的是不错,到现在还没忘。”
他的嗓音变得低沉沙哑,灼热的体温熏红了关盈白净的脸颊。
身上的源源不断的剧痛让江觅安的手指不由颤动一下,汗水滴在关盈的额头上,是温热的。江觅安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吐出一口气,妥协道:“今晚只能亲,余下的一概不准。”
“好,我知道了。”
江觅安的吻落在她的颈间,被他身上的温度一衬,他的双唇还算正常,慢慢染上关盈的温度。他的吻开始变得细密,急促,但落在她的脖颈上时依然是温柔的。
酥酥麻麻的痒意让关盈忍不住轻颤起来,江觅安从她的颈间抬起头,问:“冷?”
关盈咬咬唇,红着脸道:“约莫是吧。”
“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江觅安箍住她的身子,从脖间移上她的下巴,最后准确无误地咬住那柔软的唇瓣。
关盈脑中的弦不由地绷了起来,上次被他咬一口,嘴肿了还几天,饭都没吃好。这要是在来一嘴,虞府那么多好吃的,岂不是要与她无缘了!
她忙道:“别咬!我吃饭还要用这张嘴。”
江觅安笑了,低声道:“不咬,我就试试。”
“试什么?万一你试着试着,一时没把控住,咬破了怎么办?”
“你不信我?”
江觅安眼神幽幽,配合他这满眼的红纹,威慑力还挺大,关盈梗直脊背,道:“信!当然信!”
江觅安这才满意,俯身下来,关盈鼻息间的空气被他一点点占据,她像是一条被丢上岸的鱼,想长大口呼吸,可嘴又被都严实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觅安离开了她的双唇,将侧脸放在她的胸口上,感觉不对劲,又蹭了蹭,问道:“你在衣裳里垫了什么?”
关盈闭上眼,“别告诉我咯脸。”
那样,她会想打死他。
江觅安说不是,“挺软,应该比你外衫的料子好。”
……,依旧想打死他。
她掀起眼皮,生无可恋地看着江觅安。这人都不觉得是她的“真材实料”吗?小不等于没有好吧!?
江觅安很听话,吻完之后便没了其他动作。
夜,已过去大半。他仍抱着关盈,道:“睡吧。”
关盈将手臂搭上他的背,也不强撑,她确实困了。
*
虞老爷请的流云山道士来了,衣衫素白,佛尘在侧,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名字叫“初尘”,二十来岁,算得上是流云山年轻一辈里头的佼佼者。也算尽心,一到虞府就急忙了解情况,在府中四处察看。
只是,初尘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显得有些刻薄了。
比如,他这时正站在虞蓉的院子里,瞧见门扉上哪些图案怪异的符纸,手中的佛尘一扫,皱眉道:“这是何人所画,竟如此不堪入目?”
那日,关盈把江觅安画好的符都吹干后,便给仆人在虞府上下张贴,虞蓉的院子贴得最多。初尘像是憋了许久,不吐不快。
听了初尘的话,关盈不由笑了出来,随即偏过头去,抿抿唇。初尘倒是说出了她的心声,她一直惧于江觅安的实力,不敢造次。
因忘川毒的事,江觅安此时还在厢房调息,便没过来,不然恐怕是要打起来的。
不过,她和江觅安是一头的,自己心里私下说说没什么,外人这么说他可不行。
虞蓉正要开口,关盈道:“符虽画得差点儿,有用就成。”
虞蓉点头道:“正是如此,贴了这些符后,府里也安生了不少。”
见虞蓉都开口了,初尘没再说话,疾步往虞蓉房中而去,目不斜视,好像多看一眼这些符纸他的心里就不舒服似的。
关盈和虞蓉也跟了上去,只见初尘时而东摸西看,时而驻足沉思,时而念咒施功。房间的物件都给他瞧了个遍,走进来又走出去。
“初尘道长,请问可有眉目?”虞蓉道。
初尘一甩佛尘,口中道:“怪哉怪哉,究竟是何物作祟,竟了无痕迹?”
说白了,就是没看出什么。
初尘又道:“虞小姐既是晚间被梦魇住,想来到夜晚或可能真相大白,让虞小姐不再收梦魇所扰。”
虞蓉道:“那就有劳初尘道长晚上在再过来帮我瞧瞧了。”
晚间来,大约是要和关盈他们撞上了。
不过,还没到晚上,虞老爷就将他们请到了一块,笑容可掬地将他们互相介绍了一番,又说了一大堆的客套话。简而言之,就是想江觅安和初尘两人能同心协力,一同找出扰乱虞府以及危害虞蓉的元凶。
江觅安神色不佳,没与虞老爷多客套,大致知道虞老爷是何意思后,便出言说身体不适需要回房调息。虞老爷见他面色苍白,深信不疑,嘱咐他好生歇息。
江觅安由此带着关盈离开了虞老爷的院子,他步态懒散地走在小径上,阳光穿过树叶,落了一地斑驳。
他仰起脸,让这斑驳的阳光洒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此时无风,关盈的裙摆随着她的移动的脚步微微晃动着。
“你的身体今晚能入虞蓉的梦吗?”关盈道。
江觅安走出树荫下,这会儿光线变得刺眼,他微合上眼,似乎在等眼睛适应,道:“无妨,如今忘川毒发时间已过,我们就不在虞城多停留了。”
所以,今晚定要再入一次虞蓉的梦境。
关盈点头,表示知道了。她提醒道:“初尘道长这个人有时说话不好听,今晚他也回去虞蓉那儿。若是起了冲突,你可别着急动手。”
江觅安轻笑道:“盈盈姑娘还真是未雨绸缪。”
晚风入林,沙沙作响。
这次关盈和江觅安并未在屋外等候,小桑把他们带到了外间,没多久,初尘也来了。
小桑奉好茶后便回了里间,初尘端坐在一旁,他刮了刮茶沫子,道:“听闻虞府上下张贴的符都是江公子一手画成的?”
关盈不由看向初尘,白天当着她的面说了一次,晚上又找正主说,还没完了。
江觅安放下手里的茶盏,慢条斯理道:“正是江某,不知初尘道长有何指教?”
初尘浅尝一口香茶,道:“指教算不上,只是贫道见江公子的符画的不太严谨,同为修炼之人,见此免不得要说道几句。”
江觅安微微一笑,道:“那江某就多谢初尘道长的提醒了。”
初尘颔首。
关盈呼出一口气,还没掐起来,不然今晚又得折腾了。
灯火微暗,窗外风声阵阵。
小桑踩着急促的步伐过来,道:“小姐的梦魇症犯了。”
闻言,三人忙走向里间。
果然,虞蓉躺在床上大汗不止。
江觅安吹响离魂曲,初尘道:“江公子且去,贫道在外察看有何异常之处。”
江觅安回看向他,点点头。一曲离魂毕,关盈身子骤然一轻,她飘在了空中,江觅安拉住她的腕子朝虞蓉飞去。
四周白茫茫一片,鹅毛大雪从天空纷纷扬扬地落下。虞蓉身上裹着斗篷,身形消瘦,下巴尖尖的,一双眼睛大的骇人,她站在廊道下看雪。
小桑拿过来一个梅花手炉,塞到虞蓉的手中道:“小姐还是进去吧,外头多冷呀,大雪年年有,没甚稀奇的。”
虞蓉道:“是啊,大雪年年有,不稀奇。我总想瞧瞧的,怕见不到明年的了。”
小桑眼眶一热,“小姐你别这么说,你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虞蓉慢慢呼出一口白气,弯弯嘴角,安慰道:“小桑说的对。”
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快要油尽灯枯了,这样也好,她就能解脱了。
望着天边纯白一片,虞蓉的眼睛渐渐变得模糊,一颗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
“其中发生了什么,虞蓉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关盈自问完就后悔了,叹气道:“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常岚之有折磨她了。”
江觅安道:“看虞小姐现在的样子应该撑不了多久了。”
关盈问:“那是不是梦里的虞蓉死掉后,她新的梦境又会开始?”
“若我们之前猜测的没错,应该就是你说的那样。梦中身死,新的梦境也会出现,但在梦魇中发生的事还是一样的。”
“若真是如此,虞蓉也太可怜了,周而复始,一遍一遍地承受着那些痛苦。”
第四十二章 :前缘(一)
咚的一声,梅花手炉砸在廊道的木板上,咕噜地滚向雪地,周边的白雪瞬间消融。
小桑正要把它捡回来,虞蓉却阻止道:“不必捡了,我的手心太冷,捂不热的。你将房中的红木匣子拿来,随我去转转吧。”
“是。”
小桑折身回去,虞蓉小声道:“都要结束了。”
她望向天边,脸上的表情极淡,不忧郁也不伤怀,像是看淡了一切,等待着解脱。
等小桑取来匣子,虞蓉接过死死抱在怀里,从廊檐下走了出来。小桑忙撑起纸伞遮在她头顶,主仆二人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