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让人当成狗,倒当成了疯子。
关盈大怒,这是对她的侮辱,“东西不要了!走,我们换一家!”
小厮们紧紧跟在她身后,闻声而动。
脚还没跨出店门,她折回来,道:“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了。来,刚刚挑的,都给我包起来。”自己这副行头,也不怪他们瞎想。
店小二一愣一愣的,关盈催促道:“去呀!再不去小心我发病咬你!”说着,故意朝小二张大嘴。
被她这么一吓唬,店小二急急忙忙将点心包好。
关盈随手拿出一块,一口咬下,齿颊留香。正欲离开,迎面撞上一个人。
他脸上戴着面具,双眸幽深,一身月牙白的长衫,温润如玉。
“姑娘,你好像弄脏了我的衣服。”话语含笑。
关盈抬头,对上他的眸子。
感觉很熟悉,这双眼睛像是……江觅安?但声音不对。
她将目光从他的面具上往下移,在他胸口右下侧有一小块黄色的油渍。
她道:“江觅安,你怎么来了?”
面具下,江觅安微微一愣。他弯弯嘴角,没想到竟被关盈看出了端倪,故作不明道:“姑娘你弄脏了我的衣服,何故唤其他人的名字?”
关盈将剩下的半块送进嘴里,好像也没什么破绽。就算真是他,大概是脑袋抽风才会穿成这样吧。
半响,她道:“你该如何?”
“既然脏了,那姑娘不妨赔我一件新的。”
关盈咽下口中的点心,用手在他衣衫上比划道:“这么一小块,没必要吧。我赔点钱,你回家洗洗得了。”关键是他身上的衣服料子看起来就不一般,应该很贵,她现在哪有钱买来赔给他。
这人看着也像是碰瓷的,门口这么宽,偏要和正在吃点心的她撞上。
江觅安摇头,“我这样出门会被人耻笑的,众目睽睽之下那该多羞愤。”
关盈一噎,你衣服上有块油渍就羞愤了?那她呢?被人像狗一样牵着,被人当成疯子,是不是该转头找棵歪脖子树吊死?
她极力宽慰道:“公子,你放心没人会注意的。”
他担心道:“要是他们注意到了该怎么办?”
关盈爽快道:“好办呀,我赔!”
于是江觅安走上大街,找了一个卖钗的妇人,问:“你可觉得我身上有何奇怪的地方?”他补充道:“除了面具。”
关盈冲过来,小厮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上的绳子骤然一紧,勒得她直龇牙。
对江觅安道:“你别问呀!还除了面具。”这还怎么玩?
他头也不回,道:“不问,我怎么知道她有没有发现。”对上妇人浅色的瞳仁,“我身上有何奇怪的地方?”
夫妇人像是受了蛊惑一样,木讷道:“你衣衫上有油。”
他难过地对关盈道:“你看,她看到了。”
“这是意外,意外。你再问问其他人,肯定不会发现的。”就不信下一个还这么眼尖。
可惜,无一例外。回答全一样。
这下他更难过了,声音森冷,“姑娘,履行你刚刚说的话吧,赔钱。”
关盈试探性问道:“多少?”
江觅安略略一想,道:“这衣裳原要九十两,我穿过了,姑娘赔四十五两即可。”
四十五两!
总共五十两,出门这会儿花去了四两,还剩四十六两。
这是上天给她的考验吗!
“姑娘不愿意给?”江觅安的语气骤变,带着压迫,看着有些不好惹。
关盈不欲惹事,含泪摇头,道:“没有。给钱吧。”后面一句是对婢女说的。
江觅安接过银子,微笑告辞。
关盈没了兴致,手上还剩一两银子,存着吧。
第八章 :夺妖丹
周夫人给关盈另外安排了房间,她心中大喜,对暂时能远离周老爷感到异常高兴。
睡到半夜时分,关盈被冻醒了。原以为是被子没盖好,可当她将被子裹得紧紧的,依然感觉到很冷。
如今是四月天,暮春时节,不应该这么冷,难道是变天了?
关盈牙齿打颤,蜷缩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房中找了一圈,没发现有多余的被褥,她便穿好衣裳,想找府上的下人拿床厚点的被子。
她一手抱臂,一手提着灯笼哆哆嗦嗦地出了门。
夜风寒凉,关盈都要怀疑是不是入冬了。在外转悠许久,还没碰见守夜的下人,整个周府一片死寂。
她感觉越走越冷,呼出一口气,吸吸鼻子,再遇不上人她就回去窝着,房里比外面暖和。
穿过垂花门,池塘边白光如昼,整个连廊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她望了一眼,只见池塘边绿油油的灌丛和几块大石头,怎么也看不清池塘内的景象。
口中纳罕道:“什么东西?”
听府上的下人说,周夫人有在池塘里放花灯的习惯。难道是个新样式的巨型花灯?这也太亮了。
正想上前察看,不料提着灯笼的那只手臂被人抓住。关盈吓了一跳,她回头,入目的却是江觅安。
白光照在他的脸庞上,将他瑰丽的五官照耀得更显精致,双唇鲜红,深邃的双眼中泛着点点亮光。气色要比在众生客栈好。
“再往前对于盈盈姑娘而言,靠近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止步吧。”
关盈怔住,目不转视地看着他,都忘记了身上的寒冷。等他将脸转开,关盈才回过神来。
欣赏美人,果然容易让人入神。
刚刚江觅安说的话,也不知道关盈听进去多少,她搓动手臂,问:“你怎么来了?”回村的理想又破灭了。
“盈盈姑娘不希望江某来?”江觅安浅笑问道。
这人一向会钻空子,把它赤裸裸地给你揪出来。关盈说:“没有,我当然希望江公子能来。”
江觅安抬头望了望天上那轮明月,“今夜月圆,口是心非可是会被天神记住的,小心天神会降灾于你。”
关盈也跟着抬头看了看,她可不是三岁小孩,这么奇怪的传言,她怀疑是江觅安随口杜撰出来的。
她不以为意,道:“江公子多虑了,我说的是真话,也不怕天神惦记。”
江觅安点头,笑味不明,道:“那就好。”
他那晚听见关盈的梦话,自然知晓她口不对心,在他看来这样才更有意思。人生虚幻,天下众生更是千奇百怪,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兼而有之。
关盈不特殊的那一个,只是江觅安恰巧遇上了她。人和人在一起所产生情感是怪异的,无论情亲还是爱情,亦或是其他,江觅安都不能理解。弑血宗当他是利剑,一柄利剑显然不需要情感来羁绊。
他不反感关盈对他展现的虚假与真实,看着她演,看着她难受,再揭发她背地里的小动作,江觅安更期待今后会发生的事。
关盈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江觅安当成了解乏的乐趣来源。眼下,她也没功夫猜测江觅安的心思。
寒风在关盈的裙角打转。
她双唇微开,正要说话,池塘边的白光骤然增强,她下意识抬手挡了挡。江觅安握住她的胳膊,将人拉到垂花门后面。
温热透过关盈的薄衫传到肌肤上,江觅安似乎不冷,冷的只有关盈。
“你……”
江觅安示意她禁声,弯下腰来,将视线与她齐平,告诫道:“回去睡觉,别在这儿逗留。”
长发滑过他的肩头,垂落在身前,夜风吹过来,带动那几缕长发轻轻拂过关盈手背。
可惜她的手都快被冻僵了,这么容易让人感情升温的时刻,她完全感受不到。
倒是江觅安的话让她很好奇,抿冻僵的双唇,试图让它得灵活一点,问:“为什么?”
有东西轻飘飘的落在关盈的眼尾,凉凉的,她抬起手背一擦,转瞬便化成水。
江觅安直起腰身,玩味道:“因为如果盈盈姑娘继续呆在这里,可能会被冻死。”
眼前如白花纷落,下雪了。
如果没下雪,关盈只当他是吓唬人。现在来看,事出反常必有妖。
难道是那白光有古怪?好像越靠近白光,就越是冷得厉害。
所以,“池塘里的白光是什么东西?”
江觅安道:“大概是一只有上百年修为的雪蟾妖。”
关盈吸吸鼻子,道:“原来是只雪蟾妖。”亏她还以为是花灯散发出来的光。
“周府里怎么会有雪蟾妖?”
“你可以去问问周夫人,她或许知道。”
“周夫人?”
关盈想起周夫人奇怪的脸形,难以置信道:“周夫人是雪蟾妖?”
江觅安摇头,道:“不完全是。”
“?”
见关盈不动,他说:“盈盈姑娘还回不回去睡了?不去就站在这里帮江某拿剑,我去会会那只雪蟾妖。”
关盈摇头,哆哆嗦嗦地握紧手里的提灯,“剑,我就不拿了。江公子还是把剑带上,以防万一。”
她接着道:“你说得对,以防我被冻死,我还是赶紧回去睡觉为妙。”
不待江觅安说话,关盈打着哆嗦往回走。
二人就地分开。
江觅安朝池塘的白光而去,池面结了一层薄冰,那里冷似是寒冬腊月。一只通体雪白的蟾蜍坐在池塘中央,它抬头对着天空的圆月,慢慢张大嘴巴,鼓鼓的腹部开始收缩,月华下丝丝缕缕白线像烟雾一样飘入它的口中。
雪蟾专心致志地吸收月华,洗涤它妖丹上炼化不透的浊气,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江觅安。
半刻后,雪蟾妖的嘴里吐出一颗白净如雪的珠子。
那是它的妖丹。
这也是江觅安为何会留在周府的原因,传闻雪蟾妖常居极地寒川,不易得见,它的妖丹对天下奇毒有克制之效。他身中忘川毒,有此机遇,怎能错过。
江觅安看准时机,在它把妖丹吞回腹中前,飞身而起,长臂一扫,将其夺了过来。
雪蟾妖大惊,长舌忙弹出去,用力甩向江觅安。
他一个回身躲过,稳稳落地,将那颗雪白的妖丹放入怀中。
雪蟾妖大怒,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再张嘴,向他喷出一道白色的光柱。
江觅安念诀,身前迅速出现一个符纹光盾,堪堪挡住雪蟾妖的光柱。即使失去妖丹,雪蟾妖的功力依然很强,江觅安不得不正色和它的打斗了。
借助月光的优势,雪蟾妖能清楚地查看到江觅安的位置,它穷追不舍。
几番回合下来,江觅安不慎被它的长舌扫过拿剑的手,上面顿时结了一层寒霜,绵绵刺骨的寒意从他的手上蔓延开。
江觅安眼神顿露杀意,“你既然求死,我成全你。”
旋风骤起,暗红色的袍子在风中飞快摆动,墨发飞扬,杀气腾腾。他拔出长剑,长靴踩过池面,薄冰破碎,猛地刺雪蟾妖。
雪蟾妖躲闪不及,光滑的背部被他剖得皮开肉绽。嘴里咕咕两声,强光一闪,遁入池中。池面迅速结起一层厚厚的坚冰。江觅安一剑插入冰面,冰渣飞溅。他从空中徐徐降落,踩在冰面上,拔出长剑,道:“算你跑得快。”
寒意顺着他的血液流动,此时,他的整条手臂变成青紫色上面寒霜层层,雪蟾妖的毒正在冻结他的血脉。
长剑入鞘,江觅安盘腿运功,借助雪蟾妖的妖丹用内力逼出毒素。半刻钟后,手上的白霜已退,但皮肉仍是青紫色,细细密密的寒意依旧没退去。
毒无大碍,只是要冷一阵,忍忍也就过去了。江觅安在周府厢房静坐许久,夜色中他的神情不甚清晰。半响,他从长榻上起身,终是拿上长剑,走了出去。
雪蟾妖毒还有一种解法。
江觅安踏着夜色,在关盈的房门前停住脚步,轻声道:“是真的很冷啊,盈盈姑娘应该不会介意的。”
墙而过,房门对江觅安来说形同虚设。月光透过窗纸,江觅安准确寻到关盈的床榻。她将自己缩成一团,面色尚且红润。
江觅安抱剑躺在她身侧,慢慢合上眼睛。
……
关盈没找到被褥,听江觅安的交代,不敢出门,直到方才凉意渐退,才缓缓睡去。
朦胧间,感觉有人躺在她身旁,凉飕飕的。刚热乎起来的被窝,又变得像个冰窟窿。
鼻子皱了皱,是哪个狂徒,竟敢来爬她的床?
关盈想起老态龙钟的周老爷。
一下清醒了,心道:他不会这么急不可待吧!
关盈皱起眉头,正想察看是何人。一翻身,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压在身下,伸手一摸,原来是一柄长剑,手指探向剑柄。
似乎是蛇纹。
蛇纹?
关盈立即将被窝里的长剑拿出来,对身旁的人道:“江觅安,你上我这来睡干嘛?”
“江某不慎被雪蟾妖的舌头扫中,好像中毒了。现在很冷,听闻雪蟾毒要用女子元阴之身所带体温捂热方可得解。”
“江某见盈盈姑娘熟睡,不便叫醒,一时唐突,还望盈盈姑娘谅解。”
关盈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老头。
她问:“真中毒了?没骗我吧?”
第九章 :解蟾毒
江觅安道:“骗盈盈姑娘,江某能有什么好处?”
关盈想想,好像他说的也是。
将他的长剑床侧放好,说道:“剑不要放在床上,硌人”。
江觅安闭上眼睛,声音懒散,道:“随你。”
关盈躺回冰冷的被窝,毫无睡意。
半晌,她建议道:“要不,你花点银子去青楼多找几个还没开过苞的姑娘?这个时辰她们应该还在接客。”
她说:“人多力量大,我一个人的热度有限,怕捂不热你。”重点是她也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