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渊的助理将准备好的材料展示出来。
“首先,我要向各位领导说声抱歉,我必须承认我有疏忽。”虞渊姿态大方,不卑不亢,“资历的缺失是客观现实,所以,我在与组内这些能人相处时,会有考虑不周的地方,惹人非议,我会再注意。”
“但是,请各位翻阅这些资料,”随着助理将手中的打印件分发完毕,虞渊继续解释,“机器人的招标过程如下,用途是半公开的,过程是全透明的,没有任何一个环节不符合流程。如果有,欢迎任何人带上证据,实名或匿名检举。”
虞渊再打开赵越的稿件,“至于我夫人的稿件。导演组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设计师的真名,全程不记名投票,结果全票通过。关于‘过渡企划’的创意概念,可以在招标官网上看到关键概念,我夫人以此为蓝本,独立设计了整个作品,并以个人名义参与竞争,流程是完整的。
“我到最后之所以坚持用她的稿子,一,我没有违反章程,我不需撤稿;二,这是我夫人的作品,她是独立创作人,我没有资格替她撤销;三,这份稿子的创意之高明在座有目共睹,我作为总导演,有义务让全世界看到这样的成品。”
这番演讲有理有据,将事实陈尽,矛头直指搬弄是非之人,不可谓不精彩。
“我一直都相信虞导的能力。”其中一位领导说,“很期待下一次,看到各位最杰出的彩排汇报。”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这件事儿翻篇了。
至于那实名举报之人会有什么下场,组委会内部自有定夺。
下一次,就是彩排了。
虞渊长舒了一口气。
走出组委会的大楼,虞渊面对一群蜂拥而上采访进度的记者,面带微笑,侃侃而谈。
只有他自己内心清楚,他最大的负担,已经卸下来了。
彩排验收成果,就意味着,这整次开幕式的筹办,进行到只剩最终表演而已了。
最艰难也是最庞大的工作,已经克服了。
接下来彩排工作中的重点,就看演员们的训练情况了。身为导演的他们,还需要操心的,就只剩下部分细节,针对这些做最后的修改意见就好。
就像发明一盘菜。
他们提出了构思,他们准备了食材,他们找到最佳烹饪方式。
如今食材上锅了,也许会出现食材煮坏了、锅子爆炸了、摆盘的东西过期了,这些小情况。
只要核心定下来了,后面这些可大可小的状况,都不再致命。
结束了一天的劳累,虞渊和庄毅提交了审批,准备给自己放一个小长假。
他发了一封长邮件,码出了接下来的工作中可能出现的状况,已经备选解决方案,发送给了庄毅。
工作交接完毕,虞渊陷在转椅中,闭眼仰头,缓了好几个小时,才有力气重新睁开眼睛。
下班后,他买了一瓶红酒,准备回家和妻子一起庆祝。
再全身心地放松一下。
这段日子,他真的,筋疲力尽了。
今天记者采访时,给他看了他刚承接项目时的视频,那时候的他光芒万丈,踌躇满志。
对比现在,他好像老了五岁。
眼中的锋芒藏匿了不少,原本骄傲的神态,如今也许是因为疲惫,看起来温和了不少。
虞渊都累到有点儿麻木了。
以至于他买完红酒,从酒庄出来,上车前,遇到一个江湖骗子,他都波澜不惊。
那骗子的化妆术也算高明,脸上的伪装看起来非常自然,毫无破绽。
只是他伪装成了一个过分苍老的人,以至于虞渊记忆中任何影像资料记载的长寿老人中,都没有看起来像对方这么老的。
老骗子手中端着一盆小草,也许是出于呵护的意思,还特地给它罩了层玻璃。
但那草也枯黄得不行,孤零零的一根杆子软啪啪的,顶头只吊着一片欲坠的叶子。
“老夫给你算一卦吧……”那老骗子也不管虞渊理不理他,自说自话,“我算出,您的夫人有性命之忧……”
听到这,虞渊差点没用手中的红酒瓶子招待对方。
“但是老夫有法子破解,就看您的诚意了。”
虞渊靠在车边,一脸“你凑活演,我凑合看”的看戏表情。
见对方神情,老骗子说:“您别不信,老夫先给您算算您夫人的名字。如果老夫算错了,您就当我是糊弄您的!”
“算。”虞渊冷酷地吐出一个字。
“您的夫人……”老骗子捏捏手指,“没有姓氏,名唤斯年。”
虞渊直接上车走了。
油门一轰,老骗子站在尾气中,还对着虞渊不放弃地喊道:“若是您后悔了,老夫依旧在这老地方等您……”
也不知道虞渊有没有听到。
车行至家门,虞渊第一次有些期待,在家里坐着的,是那个小呆子。
他先前以为小呆子不通人情,后面了解了,就有所改观。
更何况这次的风波,小呆子也帮上了不少的忙。
他期待着和小呆子一起庆祝。
开门,进屋,脱鞋。
虞渊听到客厅里传出“哒哒哒”的跑步声,赵越飞奔过来。
看见虞渊,她一脸兴奋,开口:“师父父!你今天这么早回家呀!”
第16章 赵越第一世记忆
不是小呆子,虞渊说实话,内心有一点点的小失落。
但是,对方是甜妹,也没有关系。
看着赵越的那张脸,哪怕她多出了一个什么暴躁杀人魔人格,此时心情愉悦的虞渊,也会觉得对方很可爱。
赵越是会喝酒的人。
虞渊曾经跟自己的妻子一起出席过一些晚宴。
宴会上的赵越总是温婉大方、举止得体,饮了酒微醺之后,脸上会呈现淡淡的潮红,衬得她原本清雅秀丽的五官,有一种妖艳诱人的媚态。
但她也都是清醒的,理智的,不会乱了仪表。
而回到家,就不一样了。
虞渊先前与并不亲近的夫人,偶尔的几次肌肤之亲,都是在赵越酒后。
也不能说她是失态,但酒后的赵越总是会比以往更加热情大胆一些。毕竟是自己的妻子,有合法关系,虞渊也不能不近人情,半推半就,顺水推舟。
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明明赵越喝酒没事,但甜妹人设喝酒,就很有事。
比如现在,喝了三杯红酒的甜妹,把虞渊按在沙发上,趴在他胸口,手指乱点,戳完五官戳锁骨,戳完锁骨戳胸肌。
明明是同一具身体,但酒后状态却大不同。
虞渊有理由相信,赵越先前其实也是醉了,只是人前端庄,人后……
“师父父……”
甜妹打断了虞渊的回忆。
她嘟着嘴,醉眼迷离,手指滑进虞渊的唇间,点了点,突然又憨笑起来,“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虞渊:???
他这辈子,上辈子下辈子,哪点儿跟“可爱”二字沾边了?
但甜妹赵越依旧不依不饶,还气鼓鼓地皱起鼻子,“你不许再这么可爱了!谁给你的勇气这么可爱!”
似乎被她的迷之视角萌得受不了,她还捂着心口,说:“你要是再这么可爱,我就揍你了!”
虞渊来了兴致,“揍一个试试?”
被挑衅的赵越揪起手边的一个抱枕,正要往对方脸上招呼,想起了什么,先往自己屁股上砸了砸,确定不疼,才不痛不痒地往虞渊胸口揉了一下。
然后……
她就垫着抱枕睡着了。
虞渊满脸写着服气。
但跟醉鬼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虞渊无奈又好笑,把睡得香甜的赵越抱回了主卧。
第二天,怕赵越宿醉头疼,虞渊醒来时,特地在床边备好了醒酒药。
难得清闲,他躺在床头,划着平板翻了翻电子周刊,随意浏览一些近期的新闻时事。
他本以为今天作为他小长假第一天,会是个美好的开始。
他也做好准备不管醒来的是哪一个赵越,都要好好陪着她,做所有她想要做的事情。
只是,赵越醒来时的反应,令他措手不及。
没等他跟她道一声早安,赵越猛地坐起,按着太阳穴的位置,似乎在忍受着某种剧烈的疼痛,因此而抑制不住发出喘息。
“走走?”没料到她宿醉的反应会这么大,虞渊赶紧揽住她的肩,“头很痛吗?要不要喝一点……”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她用力推开。
赵越仍头痛欲裂,但看向虞渊时,神情充满戒备。
像是忘记了他是谁。
妻子脸上的表情令虞渊不安,他连忙问:“走走,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赵越像是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又像是沉浸于某种恐怖的回忆之中,她惊恐地四处打量,似乎没找到她所期待的什么事物,抽泣着,瑟缩着,颤抖着。
“走走……”
“救命……”
赵越摇着头,因为剧痛,她的手指没有分寸地压着穴位,虞渊怕她伤着自己,想去抓手,却被她躲过去。
她茫然四顾,眼底绝望。
赵越昏厥过去。
虞渊赶紧打电话给私人医生。
然而身体状态并无异常,私人医生检查了一圈,没发现赵越的任何异样,只能说:“如果不是生理上的问题,那就要考虑心因性的问题了……”
心因性……
是她的记忆又出了问题。
虞渊立刻把赵越送到了心理医生郝老师的实验室。
因为赵越短暂的昏迷,郝老师这次得以在她身上使用大量的仪器检测。
在实验室门口的虞渊无比焦虑,坐立难安。
许久,郝老师重新走了出来,“夫人已经醒了。”
虞渊眼前一亮,当即就要进门,被郝老师拦了下来。
“但是,在和她简单的交流过后,我们判断,夫人的记忆出现了一些障碍。”
“什么?”
“正如之前所说,夫人具有多重人格的特征,但我们无法对此确诊,是因为夫人存在的记忆长度。”郝老师解释道,“但先前,每一个‘人格’的记忆都是连贯的,此时,夫人的记忆出现了空白。”
虞渊艰难地理解,“她……失忆了?”
“不能这么简单地概括。”郝老师道,“她的记忆中,找不到一个重要人物。这使她陷入了极端的惊吓状态。”
“怎么会这样?”虞渊有些自责,“是因为我昨天给她喝了酒吗?”
“应该没有直接的联系。你可以理解为,夫人的大脑同时塞进了四个人的记忆,容量超载,崩溃了。”郝老师话锋一转,“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原因,而是解决。夫人不能再进入这种持续性的惊吓状态了,否则对她的身体和心理,都是致命的负担。”
“有什么办法!”虞渊忙问。
郝老师面色为难,但还是下定决心,“我们现在在研发调试的一款设备,也许可以帮到您。只是,它仍处于实验阶段,从未投入过临床使用,本属于国家机密项目。但现在……”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虞渊坚定道,“请您帮帮我们!”
“请听我说完。”郝老师补充道,“设备的风险我们不可控,如果坚持要用,可能会对您和夫人都造成威胁。”
“那不用呢?赵越还有别的方法可以尝试吗?”
“目前看来,没有……”
“那就用。”
虞渊眼神无比坚定。
“给我们用。”
赵越被注射了镇定剂,很快陷入昏迷。
在此期间,虞渊与郝医生签署了许多文件,包括保密的、免责的,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他和妻子正式成为这台设备的第一对“小白鼠”。
快速浏览完大量文字、音频和视频资料后,虞渊了解到,这是一款脑机接口的记忆处理设备。
简单来说,就是将用户的脑数据与主机连接,通过系统分析判定患者需要治疗的记忆,拉出一条连贯的逻辑线,然后让相关人员弥补缺失的记忆。
赵越的记忆中缺失了一个重要人物。
那么虞渊就要成为那个重要人物,从头到尾,帮她捋清这段记忆。
“虞渊先生,我还是要跟您强调一下问题的严重性。”郝老师神情严肃,“我们虽然为了方便理解,把夫人当前的特殊状况当作‘多重人格’来处理,但实际上进入脑世界之后,我们到底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谁也不得而知。因此,我们建议,您一定要把夫人的每一个人格,都当成一个独立的、完整的人的记忆来对待。”
头戴连接着复杂数据线的头盔,虞渊看向邻床躺着的,同样设备精细的妻子,认真点头。
“在此基础上,我要向你强调三条规则。第一,设备处于测试阶段,如果在经历的场景中,出现了崩坏倾向,就像游戏画面的边界那样,绝对不要靠近。记忆中的时间流动也会比现实快数百倍,所以无需担心回归现实后的时差。”
“明白。”
“第二,记住,我们要经历的是真实的故事,真实的记忆,所以要尊重人设,不能ooc。您要以这位重要人物的身份来梳理记忆,虽然夫人记不起这位重要人物,但这人物并不是被删除了,而是被隐藏了。所以如果您违反人设,可能会触发夫人的防御机制,这样您和夫人双方都会有致命的危险。”
“可我要怎么确定我的人设呢?”
“这位人物虽然失去意识,但仍会做出决定。您必须要顺从原主的一切决定。如果主机数据探索到您有小的违规行为,我会通过主机在您脑中发送小警报,如果情节严重,则是大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