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
“第三点,也是上面一条的顺延。由于您不能违背原主的选择,所以,不要擅自尝试改变任何结局,这会导致夫人记忆的塌陷。当您与夫人梳理完全部故事之后,你们的记忆会被主机自动传输出来。”
“好。”
交代完所有的细节,郝老师表情依旧凝重,他无法看到这二人即将经历的画面,只能根据脑电波的数据,判断他们是否安全。
一切,就要靠他们二人自己的造化了。
虞渊朝并排的另一张床伸出手,握住了赵越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暖一暖她。
“走走。”他轻声说,像对自己发誓,“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设备运转。
虞渊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天高云淡,惠风和畅。
世间森罗万象,都被原始、纯粹的清风明日滋养。
一座陈年老苗破旧,庙后生着一片生机盎然的车轴草。
有一株小巧的四叶,随风摇摇晃晃。
一名身长玉立的男子经过,恰好瞄见了这株小草。
他蹲下去,及腰漆黑的长发拂过四叶的株心。
小四叶觉得痒,偷偷打量眼前的人。
高眉深目,五官玉琢。一袭灰衣犹如层墨渐染在水中,由下至上,慢慢晕开,随着人行走的每一步衣袂翻卷,款款似仙。
小四叶觉得自己被神仙垂眸了。
那仙人没多停留,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四叶的一片,就起身,背负一把长剑,离开了。
小四叶想:他好好看!
她想:我要找到他!
第17章 斯年追师
多年之后。
热闹的集市中人来人往,朝日和煦,小商贩们蹲在摊前叫卖,与过路问价的客人嘴皮子上来回拉扯。
一名身着青绿、发缠双髻的少女手执小风车,连蹦带跳地走在繁华巷柳之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似乎这寻常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新鲜的。
有些闲暇的商贩看这少女眉目纯澈,生得玲珑可爱,还会忍不住逗弄她几句。
正当她和一个卖糖葫芦的大叔闲聊时,忽而,二人都听得一阵喧闹。
街尾的位置,传来什么事物被掀翻的声响。
紧接着,一名灰衣青年不住地道着歉,朝被掀翻摊位的妇女急急忙忙扔了几碇碎银,慌慌忙忙超墙借力几步,蹬上房梁。
他像一阵风似的忽闪而去。
“哇……”
屋檐下的村民们抬头看着这飞檐走壁之人,感叹这一定又是哪家修真世家的子弟周游至此。
毕竟这小地方,通常很少看见这种身手不凡的高人。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这边还没欣赏完“高人”离场的姿态,后面紧接着又追来四五个身着统一白底青纹校服的少年。
村民们眼见为首的少年指着屋檐上的灰衣青年,高喊着,同时利索地飞将上去,奔驰而去。
街头的少女往那喧嚣之处回头,只见屋檐之上,一个灰云渐染似的身影带着风,从自己的头顶闪过,带动手中的小风车忽悠悠地转了起来。
距离最近的时候,她清楚地看见了他的眉眼——
是让她魂牵梦绕的、仙人的垂眸。
少女如梦初醒,小风车一丢,飞奔着朝那阵风追去。
前方,灰衣青年路线曲折,他速度很快,但为了甩掉身后的人,所以总是往一些犄角旮旯里钻,实际行进的路程并不远。
待到身后一行白青服饰的少年们喊叫着跑远了,他才从一条暗巷中转出,往城边的荒野上飞驰。
城边的草地上,他放缓了脚步,在河边接了点水小憩片刻,才重新拾掇衣角准备出发。
然而,他心下隐隐觉得不妙。
总感觉仍有人在跟着他。
但那些追兵已经被他甩掉了,且这旷野之中,并没有感应到修道之人的灵力。
是……
青年回身,被紧贴着的一张笑脸吓了个猝不及防!
“嘿嘿!”少女咧开嘴,笑得天真无邪。
青年警觉起来,但看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他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他皱着眉,艰难地问:“你莫不是……来追杀我的吧?”
“怎么会呢!”少女一开口,声音清甜,“仙师哥哥这么好看,我怎么忍心呢?”
这本该是一句带着调戏意味的话,偏偏从这小姑娘嘴里说出来,就少了那么几分登徒子的浪荡。
青年退后一步,拉开距离,“你想干什么?”
“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为什么!”
“因为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你呀!”
虞渊的意识传送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甜妹在纠缠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
“师父父!收我为徒吧!拜托拜托!我很乖的!”甜妹拽着虞渊灰衣的衣角,委屈巴巴地眨着大眼睛。
虞渊一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即就要答应。
还不待他开口,脑中就响起了三两声电子警报音——
哔、哔、哔——
虞渊闭嘴,他记起来,这是郝老师传送之前所说的,OOC警告。
他想答应,但会ooc,也就是说,原主不想答应。
但看甜妹可怜得紧,虞渊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便转移注意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本来看仙师一脸绝情,此刻突然柔声细语地问她话,以为是对自己有了兴趣,甜妹忙说:“我叫斯年!”
斯年?
这名字非常耳熟。
但也许是进了他人记忆领域的关系,虞渊此时对自己过去的记忆感觉恍惚,回忆不起来。
“那师父父您呢?您叫什么名字呀?”斯年又问。
“我……”
虞渊是他的名字,他不知道身体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正纠结着,突然,他听见心底传来一个声音:
——“不要告诉她我叫暮实。”
虞渊明白,这也是郝老师说过的,原主会告诉他要做的决定。
所以身体的原主叫作“暮实”。
虞渊转头就对斯年说:“下次再告诉你我叫暮实。”
他以为自己耍了个小聪明。
记忆世界流动着它运转的铁则。
也许是捕捉到了bug,斯年整个人的影像闪频一般错位了几秒,又恢复正常。
只是她本人看起来神色无恙,像是毫无察觉。
但这小插曲却让虞渊的心揪了一下。
他这下明白了,违抗原主的决定,确实是会有危害的。
因为那转瞬的“闪频”,虞渊有点在意,想关心一下对方,可随即就听见:
——“别管她。”
……
于是斯年眼见仙师哥哥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过转瞬即逝的惊慌,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变成一滩死水。
“我记住了!”斯年还是元气十足地回应,“师父父的名字是暮实!”
虞渊刚要回应,又听见:
——“别跟她说话。”
虞渊张张嘴,又闭上了。他刚想揉揉对方的头,又听见:
——“转身离开。”
虞渊:……
他心想,这身体的原主大抵是个基佬吧。
走走,啊不,甜妹,啊不,斯年。
斯年看起来这么可爱……
这暮实居然能说走就走。
但目前的虞渊毫无选择。
他只能说走就走。
于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村中的百姓都会看到,一个灰衣仗剑的仙师在前面一脸冷漠地赶路……
而后面一个青衣的小丫头三步并作两步快乐地追。
暮实是个亡命天涯的人。
他虽然衣着不算落魄,人也生得仙风道骨,但这一路却很狼狈。
遇上一些成群结队的世家小弟子,他不被认出来也就罢了,一旦被发现了,就得四处逃窜,人见人打。
虞渊不知道原因。
他只知道,他听到原主冷漠低沉的声音说,“跑”。
那他撒丫子就得跑。
一开始对这个世界认知不是很清晰,他只是下意识觉得身体比现实世界中的轻快许多,且周身流转着满满的能量。
但他对暮实的身体操控得不是很好,所以一开始逃命的时候,非常狼狈。
随着他对身体逐渐适应,加上“暮实的选择”在适当的时候会提醒他要怎么做,逐渐地,他开始学会飞檐走壁,学会仗剑防御,学会运转灵气。
而这段日子,斯年就一直跟着他磕磕碰碰。
他是适应了这本就有功底的身体,但斯年却似乎,没有任何的灵气运转基础。
所以这一路逃亡下来,斯年受的伤,反而会比他更重。
虞渊有的时候看这丫头跑得着急,磕着碰着了,会心疼。毕竟她在现世是自己的妻子,当下的五官也不与妻子全然相同,但至少是稚嫩版的赵越的面相。
看着赵越的脸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他不可以,但暮实可以。
每次他想接近斯年,暮实就会发出声音:
——“别理她。”
——“随她去。”
——“甩开她。”
虞渊时常心疼:斯年啊,这就是你平时一口一个的“师父父”吗?
你师父他真的没有心啊!
这天,路过一间小客栈,他决定带斯年好好休息一阵子。
盘缠有限,他只能先预定一间屋子。
虞渊本想带着人上屋子看看,却见斯年被楼下的什么表演吸引了,钻进人群的前头,眼神放光。
虞渊刚想去叫人,果不其然又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
——“别理她。”
Fine。
虞渊对着空气翻了个莫须有的白眼,上了楼。
这家客栈的位置在一些大城市的周转地界,算是一个小驿站,也许是时常有江湖人士来此歇脚,屋中备了些跌打损伤常用的药酒。
虞渊在抽屉里翻出这些东西的时候,本有舒了一口气,但一想,暮实这人肯定不会允许他亲自下楼给人送药,也不费那力气尝试,直接叫了店小二帮他跑腿。
“楼下有个梳双髻的绿衣小姑娘……”
“啊我知道!”小二也很热情,“生得精致可爱的那个小丫头!”
虞渊听了,脸一黑。
小二见了,肩一怂。
估计是黑脸符合暮实的人设,这次没有警报声响起,虞渊把药往小二手里一塞,“劳烦帮我跑腿送一下这个。”
“好嘞!”小二扭头就要走。
就在这时,虞渊清楚地听见脑中响起“哔哔哔”的警告音,他当即又叫住小二,“等等!”
小二回头。
“那个……”虞渊内里抓心挠肝,外表云淡风轻,最后想了个法子,“别说是我送的。”
果然,那警报音停止了。
在小二眼中,则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这店小二了然一笑,冲虞渊一通挤眉弄眼,然后下了楼。
虞渊不知道对方是理解了什么,也无意纠结。他返回屋中,正巧经过一面镜子。
他只是无意瞥了一眼,但很快,他又退回镜子前——
镜中人的五官面相,与现实中的虞渊,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虽然暂时不清楚妻子赵越脑中,为何多了这么多额外的记忆。但这所谓“重要之人”,也许是映射现实,才会呈现与虞渊相似的脸。
但对于虞渊而言,妻子“重要的人”,用的是自己的脸。
光这一点就可以让他些许安心了。
至少没有其他人……
至少不是别人……
“师父父!”
突然,熟悉的声音响起,斯年推门闯了进来。
她手中拿着那瓶药酒,不知道小二是怎么传话的,只是看她现在的状态,可以说是相当兴致高涨。
停在虞渊跟前,她才想起了什么,把药酒往身后一藏,别别扭扭半天没说话。但想起了什么,又眼前一亮:“师父父!”
——“别应。”
“……”
“我们可以再多住几天吗?”习惯被师父父冷落的斯年自说自话,“刚才楼下有个小姐姐,好美好美!她对我也很友善,我想和她多相处几天,可以吗?”
可以。
但虞渊不能说。
最后,他只是故作高深地说:“这些日子,我会在此修炼。至于你,随你去了。”
“好耶!”
虞渊暗舒了一口气——
警报没有响起。
第18章 斯年机灵
等虞渊知道斯年想留在这家客栈的原因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这三天,他经常发现斯年很早起床,下去之后就是一整天,然后很晚才会回房间。回来时,就是一手的伤——
也不是很严重的伤,就像是被针挑破,又或是被砂纸磨破。要不是虞渊心细,如果只是暮实,很可能就这么放过了。
但虞渊又不能问,一开口,暮实就“别理她”警告。
而且这不近人情的暮实,甚至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斯年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