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师父就可以泡一个热水澡了!
等虞渊进屋的时候,就看到斯年站在一大片氤氲的水汽之间,温热的水汽蒸得她小脸绯红。
她还很热情地看着师父,说:“师父!来呀!我给你烧好了水!怕凉了,我一直守着加热呢!”
说完,她就期待地站在原地,等着师父回应。
虞渊被她的贴心一暖,见暮实没有指令,知道不能表现得太过火,就只是含蓄地点了点头。
然后斯年喜笑颜开,搓着手等师父评价她的劳动成果。
师父看着她。
她看着师父。
师父看看水。
她也看看水。
直到师父一脸无语,手攀上了衣领,准备开始宽衣解带,斯年这才满脸通红,意识到刚才师父是什么意思。
她眼神躲闪着,低下头喃喃道“师父不好意思我先出去了”,然后小跑着离开屋子。
“哧……”
虞渊没忍住轻笑出声。
而一贯面瘫示人,从不给多余表情的暮实,竟对这一笑,没有任何抗拒。
暮实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他没有离开这个村子的意思。
他就这么一天一天地待在这空空的、苍老的小村中。
斯年也就无怨无悔,一直跟在他身边,帮忙干活,勤勉练功。
他们陪这些魔族碾压过的老弱病残们,一起看花开花落,看树梢结果,看风雨一季一季侵蚀土地。但因他与斯年的守护,村中的房屋坚强地捱过每一次灾难。
直到这座残破的小村落重新步入正轨,也已经是三年以后了。
那些远处讨工谋生的青壮年收到家书,不远万里奔赴回来。也许是看到了老家的希望,这次,他们不在选择离开。
二人花了三年时间才让村子有了生气,而这些青壮年的回归、参与建设,仅仅用了三个多月,就让村子焕发生机。
这座原本残废的村子复活了。
村民们感念暮实与斯年的恩德,本想找一日做顿大餐款待二人。
可就在一切都回归正轨的时候,村民们发现,这两人竟已默不作声地悄然离开了。
两人暂住的屋舍原本残破不堪,后来有了三年的热闹,如今,又暗淡地积了一层薄灰。
斯年从没有问过她的师父在躲谁,在调查什么,也没有问过他为什么想留在那个小村子里,一留就是三年。
而这三年,她跟着师父一直练功,也小有所成。
也许确实是根骨奇佳,仅仅三年,她就能运转灵力,并打出灵波招式。
虽然威力不算太大,比起那些打小练功的子弟而言,她取得的成绩还是不足为奇。
只是她进步的速度,确实惊人。
有时,暮实会选择让着对方一点与她过招,只要他收了气,基本上就很难从斯年这里讨到一点好。
而他学了一辈子功法了。
所以这一天,斯年无意爆发,直接灵流爆出,把暮实击飞的时候,她与虞渊都没有想到。
“师父!”
眼见师父按着胸口,表情些许痛苦,斯年目眦尽裂,飞奔过去,扶起他,声音都紧张地颤抖起来,“怎么办?受伤了吗!我……我……”
虞渊只是按照他的指令收息屏气,没料到斯年刚好顿悟,这一招若不是暮实身体底子好,一定会受重伤。
看斯年自责不已,虞渊强忍着疼痛,想安慰对方,感觉到心下不自然地一阵狂喜,也许是暮实心情愉悦,他就趁机安慰斯年,“无妨,不必在意。”
虞渊一时不知暮实被击溃,为何反而喜悦,只能理解为他是因为徒弟有所成而欣慰。
紧接着,虞渊收到了暮实的指令:
——“送她离开。”
说是送她离开,暮实给出的指令,不如说,是送她去更好的地方。
“你想不想,更加精进功法?”他问。
听到这句话,斯年眼里闪过精光,满脸期待地点头,“那是自然!师父愿意教我更深的功法了吗?”
然而,师父只是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背着手,“我这辈子,尚未为人师过,并不知道如何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你从我这里学的,是千凌派的功夫,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写一张拜帖,送你去那里求学。”
“千凌派?”斯年一惊,“那不是一直以来为难师父的地方吗?”
暮实望向天边,似是短暂回忆片刻,又倏忽回神,“你若认我为师父,那也算是你师门的根源了。我要奔赴危险之境,接下来的路途,就不便带着你了。”
“师父!”
斯年一听,以为他要丢下自己,眼都红了,拉着暮实的衣角委屈不已,“我不学功法了!师父带着我吧!再危险的地方,我都不怕!”
面对双眼通红、眼泪呼之欲出的斯年,暮实居然不知如何是好。
他破天荒没有像以往那样,给出非人哉的反应。
他压根不敢给出任何指令。
于是虞渊第一次,伸出手,抚上斯年的脑袋,摸过那头柔-顺的乌丝,轻笑着,闻言道:“不用担心,师父会时不时去看你的。”
第一次看见师父的小脸,斯年怔在原地半天,等眼泪溢了出来,才眨巴眨巴眼,怕对方在糊弄自己,反复求证,“真的吗?”
“为师不打诳语。”
“可是……”
斯年还是舍不得,垂着头,似乎在跟自己作斗争,努力说服自己。
——“把骨戒给她。”
虞渊听到了这样的指令。
第20章 斯年宠师
那枚骨戒,虞渊只知道,名字是第六指骨戒。暮实一直挂在脖子上,贴身携带,非常私密,从来没有展示给任何人看过。
他料想过这应该是个珍贵的东西,岂知现在暮实说给人就给人了。
但虞渊无法和暮实沟通,关于暮实的一切,他也只能凭已知的线索,来观察和反推暮实的心理。
暮实说要给,他就给。
虞渊将项链从脖颈上摘下,挂上了斯年的脖子。
斯年本来还在自我说服,没料到师父会给她一个东西,回过神来时,师父已经离自己很近,手指在后颈上勾画着,撩得她心跳加快。
师父绑完绳结,后退回原位,手指似有若无地弹过那白皙的骨戒,又收回袖中。
他说:“这是我贴身之物,名唤‘第六指’。它很重要。见它,如见我。”
斯年抬手捏住那骨戒,上面还隐约残留着师父的体温。
他又正色道:“记住,这个东西,很重要。”
斯年一惊,忙问:“多重要?”
“就和我的生命一样重要。”
斯年咽了口唾沫。
她表情空白,因师父寄托之物的贵重而茫然,她还没想清师父为何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自己,意识就先活跃起来,要保护好这个东西。
“师父,我答应你,去千凌派。在那之前,我想去一个地方。”
“可以。”虞渊答应完,收袖准备与她同行。
但斯年却说,“不,师父。我想一个人去。”
这是斯年第一次提出要一个人做什么事,虞渊有些惊讶。
这些年,斯年一直都跟在他的身边,她所思所想,虞渊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可如今,她却想避着他做什么事,就好像,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好。”
但虞渊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接受了。
斯年当天就快马加鞭地离开了。
那是三年多来第一晚,虞渊与暮实,离开斯年,独自过夜。
河畔边,为给斯年修炼临时搭建的小屋里,他沿着屋中陈设,一件一件细细打量。
这一夜过后,他们便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这一夜过后,他们分别的日子,也会多过相逢的时间。
第二天一早,斯年几乎是伴着日光一起回来的。
虞渊看她,也许是熬夜的关系,她的脸上苍白毫无血色,甚至呼吸时都有些小心翼翼,有种喘不上气的病态。
虞渊心疼,想让她歇息一天再动身。
但暮实却等不了,当天就写好了密函拜帖,让斯年在千凌派寻找龙一掌门,只能交给这位掌门看。
不知是下了什么决心,斯年也想抓紧时间提升自己,好和师父并肩作战,所以非常积极地上了山。
师徒二人暂时分别在千凌派的山脚下。
一个往上,一个向下。
就如同他们接下来人生的走势一般。
师父没有骗人。
他说会来看她,他做到了。
只是没有以他原本的样子。
所以第一次,斯年在宗门某处树下乘凉时,听到一个童稚十足的声音对她喊“斯年”、“斯年”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宗门中新收的哪个小弟子,在没大没小地呼唤师姐。
她扭头四处看,最后在头顶看见树杈间,坐着一个小孩。
那小孩板着脸,一身便于行动的短褐本来粗糙,但穿在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身上,却显得有些滑稽可爱。
斯年再定睛一看,这眉眼,与她那不苟言笑的师父,不是一模一样吗?
时隔一周有余,再见到师父,要不是确信师父没有这么大的孩子,她根本想不到这就是师父本人。
而虞渊本人,也是在送斯年上山之后,才理解为什么暮实那么着急送人离开。
其实,斯年那一掌,伤到了他。
若是他真气护体,必不可能受伤;若是他撤了真气,也不会损伤太重……
可他不仅撤了真气,还开了周身筋脉,承接斯年给的每一次伤害。
这简直就是在送死。
因此,虞渊理解暮实送人离开的原因,也许是灵气不足以支撑他维持体力,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但虞渊不理解为什么,他要在与斯年对招时,做出那么危险的举动。
暮实一开始是打算等伤养好了,再上山探望斯年的。这段时间,他一直维持着孩童的体征,来节约灵力,调养生息。
可一周过去了,时间已经稍微有些长了,暮实坐不住了,便不反对虞渊上山与斯年相见。
而斯年见到师父,也很兴奋,当即举着手想让人往自己怀里跳,好把人抱下来。
虞渊很愿意,但暮实能肯?
几乎不用犹豫,虞渊放弃了投怀送抱,选择换个方向从树上跃下。
“师父!”看到娇小的师父,斯年心旷神怡,“你怎么变得这么……可爱呀?”
“啧。”师父背着手,像个小大人,“以这般模样现身,不容易被千凌派的人发现。”
“为什么你不想让千凌派的人发现呀?当时我上山,说要给龙一掌门看拜帖,看门的师兄很热心就帮我找来了掌门。掌门看到有师父落款的拜帖,几乎当时就落下泪来,对师父的近况十分关切!”
虞渊等着暮实给出反应,可等了好久,像是在消化斯年给出的信息,暮实才选择:
——“让她说说在这里的经历吧。”
虞渊确信,暮实与千凌派,定然有一段不可言说的过往。
师徒二人,一小一大,依偎着坐在树下,开始听斯年絮絮叨叨交代来到千凌派的见闻。
也许是因为身体幼化,暮实的状态天然地弱势了起来。因此斯年靠近的时候,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命令虞渊躲闪,而是接受了这样的亲近。
斯年回忆起来——
一周前,她来到千凌派,顺利面见了龙一掌门。
而掌门看到拜帖之后,几乎是力排众议,当即决定收她为徒。
而在她之前,掌门因为亲自查出爱徒为魔族奸细,悲愤难当,分明立誓,不再收亲传弟子了。
所以龙一掌门,是为了一张不能被人看见的拜帖,公然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一开始,千凌派众弟子还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师妹颇有微词。然而经过短暂的相处,众人很快对她有了改观。
她不仅根骨好、天赋佳,学起东西来又快又准确,而且性格还很纯真善良,十分讨人喜欢。
所以她在这里过得很好,学到的东西也很多。
讲完了自己的事,斯年就想让师父讲讲他与龙一掌门的故事。
但暮实不愿开口,虞渊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知道师父为难,斯年也很通情达理,不再为难,只是试探着去勾了勾师父的小手。
也许是出于隐瞒的内疚,暮实居然没有要求抽回手。
斯年得了逞,没被拒绝,心思就更野,直接把那小手往手心一捏——
师父原先那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如今粉嫩嫩一小团,肉乎乎地被攒在自己手心,斯年被萌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像猫一样发出餍足的轻吟。
师徒俩又坐在原地说了会儿小话,直到有师兄来叫斯年练功,师父才“嗖”一下蹿回树影之中。
“好!我知道了!”打发走师兄,斯年抬头,眼看师父似乎要走,她有些不舍。
她仰头看着树间,问:“师父,你什么时候还来看我?”
虞渊等暮实给一个回答。
——“告诉她一周之后。”
虞渊轻笑,回头,对树下的少女说:“一周之后,你还来这树下等我。”
“好!”斯年肯定地点头,然后目送师父离开。
在那之后,每隔一周,斯年都能在院墙角的那棵老槐树下,等到她的师父。
师父还是维持着那小小的身影,来探望她时,依旧会冷着一张脸,但看起来分外可爱。
师父没有什么变化,但斯年却有了很大的变化。
她不仅在宗门中进步飞快,也因性格讨喜,很快成为了师门中“团宠”一般的存在。
师兄们有时下山执行任务,买到了什么好吃的糕点,都会特地留一份,带回来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