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真的有火,她这么想。
在西方的教义里,她想做的事是不被容许的。是重罪。
沈清鱼有点害怕了。
但她想到了自己的解决办法,她为自己好用的脑子感到高兴,这些年读的书没白读。她总是要这么做的,如果因为害怕死后被投入地狱之火而不敢行动,那就在生前进行好了。
她为自己好用的脑子感到高兴。
她还有一点点想拯救自己,定规矩警告自己只能这么做,如果不敢做,那就不要行动。
这个警告挺有用的,她坚持了好长一段时间,可惜没撑过十六岁。
有人能从口香糖的配方里看到宇宙的真谛,沈清鱼在一次黄昏里看到了。
天空真的好美,瑰紫色的,学校被浸在金色的海里,砖片好像龙鳞一样闪闪发光,大理石就是珊瑚。同学们冲到走廊,冲到升旗广场,找各种角度拍照。
沈清鱼只是看着这片绝美的天空,一动不动。
我不开心,我好像……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心了。
啊,原来我已经坏掉了。
她的计划有了执行的日期,避开了所有节日,哪个国家哪个传统都没有碰过,这是仅属于她的大日子。
她第一次去网吧,在浑浊的空气里摸着脏污的键盘,不怎么熟练地上网,找到了附近的一个垃圾场。
一定是有未知的存在在试图挽救她,她那一天遇到的都是善意,也许从来遇到的都是善意,她只是不去看,不去承认,硬要把自己摁进泥潭里。
她清出一圈空地,看了看自己的老朋友,一条绳子。
不要你陪我,我坏掉了,你还没有,你是一条好绳子,你还有用。
她把老朋友放开了。
啊,天呀,让我化作一阵风,短暂地拥抱一下这个世界,再快速地消散吧。
“多好看的姑娘呀。”
“孩子,没有过不去的坎。”
“喂,快回家!”
是呀,你该回头的,你可以回头的,不要害怕呀,抓住他们的手呀。
不要学她,不要学她。不要学她。
这是那个未知的存在对她降下的惩罚,她知道的,她永远也找不到沈清达。
她睁开眼时在沈家,死气沉沉。
孙豪杰说她“像个妖物似的”,赵言说她“住在婴孩的身体里,看着都让人害怕”,亲生父母不要她,沈家把她接走了。
她遇到了沈清达。
这个才两岁多的孩子,为什么就能那么好呢?
他一直陪在她身边,一直。她不是真的婴孩,不肯进食,也不哭闹。沈夫人和乳母都拿她没办法。
他好急呀,陪她吃一样的米糊,一样的分量,学她躺着不动。用这样的方式来猜测她什么时候该饿了,什么时候该渴了。一直在她身边,握着她还无力反抗才乖乖不动的小手。
傻。
沈清鱼连老朋友,一条绳子,都不肯带着一起走,更不愿意带他这个傻子,终于为他做了第一次让步。
再一次,再一次,被他拉回来。
如果我有罪,请把惩罚降到我一人身上,为什么要伤害他?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沈清鱼伏在哥哥失踪的路上,痛哭流涕。
“把哥哥还给我……我知道错了……”
你说钟情怎么可能,都是戏文里编的。
陷进去的人只觉得惨呢。
也不打招呼,也不讲道理,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攥紧,就自个儿飞了出去。
从此喜也不由你,悲也不由你。
随祂搓揉滚扁,还甘之如饴。
惨呀,倒不如没有遇见。
司马熏就是在这个时候降临的,还刮了胡子,像个天神一样浮在空中。灵气翻滚肆虐,聚成一团一团的乌云,他在狂风大作,一片混乱狼藉的世界里岿然不动,好似他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傲慢。
要打雷了。下场雨吧,沈清鱼有点想淋。
司马熏走下天梯,这个人总是不生气,照旧笑问:“小猫,你跑到这来做什么?怎么哭了?”
沈清鱼把泪水和鼻涕擦干净,退后一步,执弟子礼打招呼。不笑不说话,但很敬重。
他望着红肿的眼,一手指天,“看看这是什么?”
黑云好像漩涡一样流转,有紫色的雷蛇在其间翻涌,慢慢地在中心空出一个洞,一股来自天的威压笼罩了大地。
雷劫。
神二代要晋阶了?太过分了吧!开后门都不打掩饰的,喝酒吃鸡等对手,啥也不做,就好了?
“恭喜先生晋阶。”
沈清鱼赶紧跑,炼虚期升合体期要降二十一道天雷,她一个小金丹连一道余波都受不住,再不跑就要灰飞烟灭了。
司马熏抓住她后脖子,把人拎回来,“跑什么,不是说了要给你淬体。”
淬你个——
有病得治啊!
敬重也是有很多形式的,咱不必拘泥于好好说话。沈清鱼一巴掌呼过去,转个弯打到他脖子上,“你疯了吗!”
不对,他确实是疯剑来着,什么祸都敢闯来着。
“你信不信我,我说我能护得住你,你信不信?”
沈清鱼一愣,满心无力,真是报应,她做什么都有报应。逐月峰上扔了对他的信任,这下被追上门来讨要了。
“弟子已然知错了。先生骂我小气是对的,骂我记仇也是对的,骂我玩弄人心也是对的。渡劫这样的大事,你不要拿来胡闹。”
要怎么在不笑的时候也能表达真诚呢,她冷脸皱眉,“先生,弟子这次不仅为自己,也为你。弟子不希望出事,也不想先生出事。请你好好的。”
“哦。”他没什么动作。
沈清鱼以为这是可以走的意思,才刚低头一拜准备跑路,就被他揽着腰带到了空中。她不能凭空飞行,别说五行之力,现在生灵死物都听天的指示,她一样都抢不过来,又不能回抱他,只好两只手压着他的手臂,借这一点力止惊。
“小猫,害怕吗?”
既来之则安之,还能怎么办呢。
“不怕了。弟子该怎么做?”
司马熏把他的天启剑交到她手里,这把神兵的剑灵也是一条傲慢的懒虫,沈清鱼感觉自己被掀眼皮子看了一眼,它可能是懒得嫌弃,没有动弹。他退开一点,她发现自己能踩在空中了。
“劈吧。”
他话音一落,天雷就降了下来,就跟在等他吩咐似的。
沈清鱼也听他吩咐,原本抢不过来的灵力都听她指挥,狠狠劈出一道将军令。千军万马挡在她身前,一条小电蛇窜进来劈中她,她只能默默流转淬体的功法。
她自然是挡不住的,兵马消散之际,司马熏手里什么都没有,挥手却是一道猛烈的剑气,直把雷蛇劈成两半,落到地面烧出焦黑。
“用我的剑法,直线。”
直线是天启剑法里破势的一招,短促,锋利,什么都能破开。也不像将军令那样要摆出架势,就是站着轻描淡写地挥一下。
沈清鱼还没有这个境界。
然而此时只能信他。她收了架势,盯住雷蟒,挑中自己认为的突破点,高速出了一剑。然而被巨大的势能弹飞,摔进他怀里,缠上来的雷丝电得她直打颤。她咬牙运转功法,只勉强握住了天启剑不放手。
而司马熏伸手抓住雷蟒,低声一喝,炸开的雷光把世界都点亮了,又一道天雷被解决。
“别怕,再来。”
无论她被弹飞到哪里,他总能接住。
第七道雷蟒直奔她来,她还没从上一道的冲击中恢复,错过了反应的时机,司马熏一个手刀把雷蟒断头,扣下了蟒身,蟒头仍旧扑过来咬住她,她感觉一只手扶在她后心处。
“坚持住。”
雷劫七道一歇,沈清鱼多喘了几口气。
“接下来是雷龙了,怕吗?”
她现在半倚靠在他怀里,实在没有什么气势,也不合礼仪。她用天启剑撑着自己站直,离开他的怀抱。这条懒虫剑灵还是沉寂的样子,没有半点在司马熏手里时的凶性。
她不服气。
“不怕。”
她任由雷龙把自己咬住,在龙口中艰难挥剑,裂谷。
不太行。司马熏进来帮她,握着她的手重新使一遍裂谷,她感觉剑灵在这一刻苏醒了,凶得她握不住,几乎是被他强行摁在剑把上。
一遍又一遍,七道雷龙下来,她还是使不好裂谷。
“再来?”
“嗯!”
她应得毫不犹豫。十四道天雷过后,她淬体其实已经完成了,是可以离开了的,但她不想走了。
他却在这次间歇里问她:“小猫,你看,我什么都能得到,包括你那吝啬不肯给的信任。”
像是在暗示,他有一个微小的嚣张的笑,“我什么得不到?”
这接下来的七道雷劫一定十分凶悍,黑云一直在凝聚,至今没有劈下来。
沈清鱼福至心灵,也许,也许可以让这个神二代帮她找人,别人找不到,但他一定可以!他想做什么,天都会给他开后门!
她还没想清楚,但人已经扑上去抱住了他,紧紧抱住他的腰,像是怕这个唯一的希望跑了。
他低头看来的表情无悲无喜,是个等待的姿态。
他们在“说”同一件事。
她能拿什么换?
沈清鱼能听见自己的脑袋在思考的声音,太吵了,太乱了,毫无头绪。
她想起司马熏教她的时候,根本不是“一挣就放开了”,他分明留了一下的。也许呢?他是不是对她有几分念头。他当然不会喜欢她,可周浮白说她长得还可以,周流也说她好看,吴须羡让她少对别人瞎笑。这六年她坚持调养身体,已经有了正常女孩该有的身姿。
感谢上天赐她这层皮!
司马熏厌恶她的算计,当然不会喜欢她,但也许,也许他有念呢?男人不都这样吗,送上门来的不吃白不吃呀。他再是个神二代,如今也是个凡人,还有一颗尘心。
只要能把哥哥找回来,她什么都愿意做。
就如字面说的。什么,都可以。
她张嘴。
吴须羡好像又捧住了她的脸,“不准拿自己换东西!”
司马熏好似也在说,“不要玩弄人心,被抓住了,是要受苦的。”
她犹豫不决,天雷却已经劈下来了。他把她推出去,她不肯放。
雷柱直直落下来,要把人砸碎。
司马熏把她摁在怀里,硬受了这道天雷,他说:“我给你七道天雷的时间。”
沈清鱼把他抱得更紧,世界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了。她茫茫然不知该选择哪条路,到底怎样做是对的,她应该随身带一朵红月的。
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跟明说还有什么区别,他既然给七道天雷时间给她考虑,分明是有意的,交易是他提出来的,不是她要玩弄人心。她甚至可以去喜欢上司马熏,能有多难?
一根又一根雷柱,他的身体也发抖了,但她在他怀里安然无恙。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他们可以两情相悦,这样就不算换了,只不过是他们两个人的情都比较浅散得比较快而已。
快开口求他!
她抬起脸,却在慌忙中看到底下被劈得焦黑的地面,是哥哥失踪的地方。她恍惚看见自己哭倒在那里,高喊“我知道错了!”。
最后一道雷柱降下。
她没有开口。
有人在喊:“沈清鱼!你要爱惜自己!”
司马熏抬起她的脸,她失去的焦距重新凝聚,看见那个无悲无喜的表情褪去,又是一个不着调的笑。
“小猫,你做得很好。”
他再次把天启剑交给她,“裂谷用不好,那就裂天吧。趁着‘天’还在,抓紧自己去问一问,你要找的人在哪?”
懒虫剑灵在她手里苏醒,她对着黑着脸的天挥出剑!剑气一道接着一道!一往无前,把仍未消退的云山云海劈开两半——
把!沈!清!达!还!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学会爱惜自己
无论事实上或是你个人认知里有没有人爱你
都要学会爱惜自己
不是为任何人,是为自己
我们要爱惜自己
第32章 仙府
老魔头非常快乐。
他看见司马熏抱着自家徒弟进来后扫一眼,让他把人交给朱韶光和沙砂照顾,自己拉了他喝茶,还抖腿。
“怎么样,是我赢了吧?”
“是。”
老魔头的腿抖得更欢了,两条银白长眉跟龙须似的,无风飘摇。
让司马熏晋阶的对手,原来是老魔头。
他们打了个赌。
老魔头是空手套白狼,司马熏这样傲的,能欠谁人情,别人欠他还差不多,在这赌之前他们根本没见过面。
沈清鱼去参加凌天宗的选拔时,他拿手帕捂着口鼻进了临月峰正殿,四下嫌弃一遍,说:“你缺个对手?”
司马熏吐出一截鸡骨头,“你?”
“我们打个赌,赌我能让你晋阶。”
“哦?”他没什么兴致。
“我必赢。所以你欠我个人情,要帮我做一件事。”
司马熏坐起来,两手臂压在膝盖上,人很颓丧。
他拎起酒壶灌酒,酒液顺着喉结流下来,配上他的多情相让别人看见大概会“哇——真是绝顶风流”,但爱干净的老魔头被恶心得想吐,再次嫌弃,“咦——脏死了。”
“你想怎么做?”
老魔头却不告诉他要怎么让他晋阶,反而顺着“你要帮我做事”往下说,“也不是多大的事。我徒弟想学剑,你来教她。教多久都无所谓,教成什么样也无所谓,你不想教也可以,但不能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