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商队走南闯北,跑上门来说他们能帮忙找人,只求沈家给一分庇护,沈家长辈不想沾染,但答应了给予庇护。她觉得这样的办法比善堂靠谱,比等消息要有事做,于是也不跟着沈谦了,反而和商队的人学看账,慢慢的就接收了更多的商队。
“有一回爹爹不在,有位商队的叔叔教我的,他家有个比我大些的男孩。”她回忆一下这件早已记不清的小事,“他带我去见过,也就大我二十多岁吧。”
愤怒,是这一次沉默的名字。
她还挺高兴,去说孙月半,“你看,我说了吧,学到手的知识没有一样是无用的。”
周浮白扑上去把孙月半按住。
吴须羡恨不能扇她一巴掌把她扇醒,“你答应了?”
“没有,”沈清鱼表示自己不笨,“那叔叔面相不太好,不像是能做到的样子。他儿子看我的眼神怪里怪气的,我就告诉了爹爹,爹爹把他们赶走了。”
还招了众多管事,不许她再单独接触商队的人。她乖巧地告状,好似知道这是不对的,也就没有人发现她把这事换了种形式记到了心里。
吴须羡很沉痛,他们当年只把这个毛病当笑话看,他的声音越拔越高,“如果他们能找到呢?你就愿意答应?”
“他们找不到。”
孩子妈,你快来吧……临时老父亲不是真的父亲,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写信回去告诉沈家长辈有用吗?
周浮白把孙月半放开,用眼神警告他冷静,自己蹲下来继续问,“狸奴,还有没有其他人对你说过类似的话?还有没有人用那种怪里怪气的眼神看你?”
沈清鱼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还真的有!
吴须羡忍着气,“清达出门前对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他让你怎么和我们相处?”
“记得。”哥哥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挖出来回忆过。
“他们是哥哥的兄弟,也都是你哥哥了。我出门之后,你要出去玩就让他们带着,跟紧了,不可以一个人走。你要听他们的话,要对他们坦诚,不准瞒他们事情,知道吗?”
周浮白摸摸头,“这就对了,你告诉哥哥,还有谁对你说过那样的话,用那种眼神看过你?”
这个曾经为了给周绒绒出气而推过她一把的姐控,如今也自称她哥哥了。
绒绒姐姐……
沈清鱼的心缩得那么紧,把眼泪都挤了出来。
她后悔了,绒绒姐姐……
“逐月峰主好似喝醉了,她跟我说,宗里有好多人在帮我找人,说我有很多选择。司马熏说沈清正看我的眼神龌龊,我不知道……我觉得不像呀……而且司马熏他,他……”他差点亲下来了。
沈清鱼不知道该不该把这话说出来,司马熏的态度挺坦荡,像是在教她,还教她不要玩弄人心,不要走捷径。吴须羡也说,她不想对人笑还对人笑,就是玩弄人心了。
不应该说。他只是在教她而已。
“坦诚?”
“司马熏差点亲我了。他不是真的要那么做!他说沈清正看我的眼神不对,骂我看不懂,就……他没真的……我伸手就挡住了,一挣他就放开了。”
亲疏立现,傻蛋们比司马熏重要,司马熏比沈清正重要。
哔他哔的!
沈清鱼茫然地看着几个咬牙的傻蛋,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陡然生出一丝烦躁。
老魔头在飞舟上给她改灵脉,她赤身躺在解剖台上听见他问,“丫头,感情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我可以帮你断了,你要不要?”
她心里还有那么多牵挂,怎么可能答应呢?
老魔头又说:“已经有的感情你不会忘,但将来就不用再为无谓的事心生波动了,不是很好吗?”
好像是挺好的。
吴须羡捧着她的脸,两只大拇指按在她的眼皮上,把她未尽的眼泪推出来,让她清楚地看着自己。
“沈清鱼你听好了,你要爱惜自己!你很珍贵,什么都换不了你。沈清达让你听我们的话,你记住了,不准再拿自己去换东西!一个笑,一个眼神,一根头发丝都不可以!”
沈清鱼呆愣愣地点头。
周浮白安排,“吴须羡你想办法带狸奴回妙手仙宗待一阵子。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先去探一探沈清正,还有那司马老贼!”
第30章 仁医
“师父,飞舟上您给我改体,说可以帮我断情,我没答应,但您是不是动手了?”
老魔头不知又沉迷进什么东西里,白头发到处乱飞,勉强能认出当初束好的形状,像个爱因斯坦似的从一大堆书籍画卷里抬抬头,“动了一点,让你先感受下这样做的好处。”
沈清鱼没生气。
“我遇到一个人,他灵脉之精巧能让奇门趋之若鹜。但他无法引气入体,我想给他改脉,不敢动手。师父您是怎么有这样的魄力的呢?怎么相信自己手下改出来的灵脉绝对没有问题,能比得过天生呢?”
“多改几次就行。敢用药人了没有,回头改两副给我看看。”
“师父,我觉得您把我改坏了。也不一定是改坏了,”她很认真,是探讨学术的神情,“我那时身体还未发育成熟,我的灵脉应当还在成长。可能改完之后,身体在那个基础上成长,长出了什么奇怪的脉络。”
老魔头来了兴趣,“有点意思。你有什么症状?”
“很难说清……师父,我认识的人越来越多,经历的事也越来越多,按理,对人情世故该懂得多了,但我好像一点进展都没有。”
老魔头失去兴趣,“那是因为你蠢。”
这也不是不可能。
“那师父您帮我改的那一处,会有什么效果?”
“让你没那么容易动情。”
“什么情?”
她知道羞耻,知道感恩,知道自省,知道后悔,知道原谅,好像并没有什么情感缺失。
“男女之情。谈情说爱浪费时间。”
“噢……这倒是挺好的。”沈清鱼很满意,点头表示认同,“确实很浪费时间。”
吴须羡这个临时老父亲现在是寸步不离,老魔头视他如无物,他就厚着脸皮跟进来,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好什么?这样子哪里好了?
他的欲言又止被她留意到了。
沈清鱼一直把八傻蛋当哥哥的朋友,听哥哥的吩咐对他们坦诚,出于私心呵护他们的傻气。可心里是一时信任他们,一时又觉得自己只是在维系哥哥的友谊,与她本人没什么关系。而他们也只是出于世家关系与她周旋。
也许是的,但事到如今谁还能算得清这份感情。就算不纯粹,它也是足够闪亮的钻石了。
她想学好,不能堕了家名。吴须羡说她有些事做得不好,她愿意听,愿意改,愿意按他说的做好。
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沈清鱼就知道自己又有不对了。
她找到自己认为的关节,“好也不好。师父,我本来就没多懂男女之情,现在还被削弱,与人相处时岂不是一不留神就过界了?”
孩子妈!我把娃儿拉回来了!
吴须羡老怀欣慰。
这对老魔头来说算事吗?他本意就是要让徒弟少花心思在那些没有用的事上,她倒是担心起还不存在的人的感受来了。
“你还是把脑子里的灵脉割掉点吧,太多了。你思考快,记忆好,能一心多用,但也爱胡思乱想。别人动心你只管让他动,要是来烦你,你不是学剑了吗,把他劈成两半。”
吴须羡懂了,这师父也是个恶种,狸奴长歪了和这师父也脱不了关系。
沈清鱼见老魔头的视线转到他身上,走一步挡住他,“师父,我有所感悟,且让我试试这条路走不走得通,要还是不行,您再帮我割了吧。”
两人快速退出来。
“吴须羡,你不要再出现在师父面前了,我怕他会杀了你再喊我来救。”
“这是怎么的!”
她没有多解释,“我不会再乱来了,你不要太担心我。”
既然已经知道症结所在,她想了想,脸像揉面团一样揉出一个笑,眼里闪着星星,眉眼之间全是灵动欢喜,嗓音好似甜酒,语调好似杨柳春风,她乖巧地喊:“先生……”
吴须羡猝不及防,噔噔噔倒退三步,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她把面团揉平,“我越界了吗?”
这让他怎么说才好。
她就摇头,“我越界了。”
居然阴差阳错间达成了勾人成就,真是长大了啊。她愁眉苦脸,因为她知道好人该怎么做,“现在怎么办,我要对他负责吗?”
吴须羡这个时候觉得老魔头居然有几分道理,“不关你的事。你不懂,他那么大年纪——他多大了?”
“一百二十五。”
真是人比人比死人,司马熏卡在炼虚期的时间长到世间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一号天才人物,得卡了有七到八十年了,修炼到元婴期面皮就老得慢了,看他那样估计是二十出头就结婴了,这些人的天赋真是想追也追不上。
“那不就对了,他那么大岁数还长那么一张脸,怎么可能不懂。不怪你。”
沈清鱼摇头,“有些事不该按年纪来论,何况是在修仙界。要说人情练达,现在的我比十六岁的你,只怕也是比不过的。”
娃儿一点就透也不太好。
“他闭关可与你有关系?”
“我不知道,但有可能是因为我太笨了才不知道。”
吴须羡懂她的意思,也挺愁,“他闭关是个好机会。你也学得差不多了,不要再回去了,就待在你师父身边。”
“但他说闭关出来要帮我淬体。”
“功法在你手里,正牌师父在你身边,你等他做什么?”
沈清鱼豁然开朗,但又疑问,“这样做,不算玩弄?”
“你怎么老说这个词,到底是哪只八千岁用这话骂你?”
“司马熏。”
吴须羡一顿,“你不要再见他了。他本就是还你师父人情,你就当他还完了。让你师父出面说一声,从此你该学医学医,该历练历练。”
挺好的。
“好。我想去群星会,我想好了,以医修的身份去,有刀光剑影做对比,一定显得很温柔。”
“你还惦记着美人榜的事呢?”
“是啊。”她看一眼吴须羡,“我不打算笑的。”
他真是气恨司马熏,“狸奴,你还记得梁米吗?”
“当然,我豹豹弟。”
“你对他不笑吗?”
笑得可多了,梁米的心通透,为人直爽,和他聊天非常畅快。
“狸奴,这事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们是气你居然想用自己去换好处,你明白吗?与你笑不笑没有关系。”他摸摸头,“遇见司马熏之前,你是怎么交朋友的,往后也一样就好了。”
真是孽缘。
沈清鱼点点头,太微妙了好难把握这个度,还是不笑吧。
老魔头难得不抓她读书,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图谋,她一边提心吊胆一边拉着吴须羡在妙手仙宗里乱转,主要是想学他怎么与人相处的。
但这实在是……
“温仙子,这种粗重活,就放着让我来吧,你歇一歇,别伤了手指头。”
吴须羡看上了她在爛城时候教她医术的先生,温廷,的师父。
沈清鱼只知道她也姓温。老魔头比凌天宗更不耐烦排辈分这种小事,规矩是辈分低的统一喊高的做“先道”,反过来的直接喊名字。好比现在温师父和温廷都得喊她一声“沈先道”。
在场的人只有温廷这个嘤嘤怪和吴须羡这个恋爱脑对错乱的辈分关系毫无自觉。
“沈先道喊我温宁就好。”
她有点尴尬地点头应好。
温廷张口又是一个乱七八糟的称呼,“小狸猫,你可算回来了,帮忙到研究院里看看吧。事儿可太多了。”
她看一眼温宁,把她留在这里单独面对丑态百出的吴须羡真的好吗?
温宁笑得让人如沐春风。
温廷悄悄和她说话,“快走吧,师父是碍于你的面子才没有打人。等你一走,那姓吴的就得……”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沈清鱼放心了。
“温宁这么厉害啊?”
“嗯呐,师父使毒一绝的,在宗里都没人敢凑近,他胆子真大,居然还想上手碰。”
论人与人的距离该如何把握?
跟吴须羡是没什么好学的了。
温廷也是个不拘礼的,见沈清鱼长高了,觉得是老熟人了,半点不带生疏地挽住她的手臂,小姐妹一样一起走山路。
沈清鱼还在思考要怎么让他不太尴尬地明白他们还没熟到这个地步。
温廷见他拖不动人,大概妙手仙宗上下都染了老魔头的毒性,很干脆地一扭头就化了妖身,歪歪脑袋,“给牵不?”
你猜猜是什么,这嘤嘤怪竟然是只熊猫!
这还得了!
“给牵。”何止啊,“我抱你走吧。”
沈清鱼在他脑袋上疯狂揉搓,把他两只耳朵按下去,弹起来,按下去,弹起来。
“走吧,事情是真的多。”
吨位太重,她就算锻体了能抱起来,扛着大熊猫也不好走路,“你能化得小一点吗?就幼崽的体型。”
温廷化作幼态,使唤她,“走快点,跑起来跑起来!”
太可爱了,沈清鱼想在他脑门上亲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