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余音绕梁。
尤枳坐在木椅上,靠着椅背,拿着筷子给她打着节奏,两人配合默契。
动作洒脱,言笑之间,还有当年少年郎的模样。
一曲完毕,连绾脸上落下了泪。
尤枳也收回了手,片刻沉默之后,尤枳起身拱手行礼。
“我付不起姑娘的一生,但我很庆幸能遇见连姑娘这样的人。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便去追逐,不必一生守着这花楼。”
连绾眼中希翼,张了张嘴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微微行了一个礼,然后坚定的点头。
离开花楼,尤枳径直进了梁家。
高墙层楼。
比印象中的大了些。
高楼顶端站在一个人,红衣飞扬,腰束黑鞭。
梁铭箫站在顶楼看着入门的身影,随后她向四周看了看,抬头看见了自己。四目相对,谁都没有挪开,仿佛时间禁止了。
初夏的时节太阳炽热,明晃晃的光线照射。
尤枳看到了高楼上的人。
和以前不同了。
他如今红衣诀诀,却少了少年郎时才有的意气风发,瑞风眼不笑也没有那么凌厉了,被岁月抚平了肆意,傲气挥之殆尽,到有几分温和。
原本不会出现在梁铭箫身上的词。
此刻却和他贴合了两分。
“梁……”尤枳看着高楼上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喊什么。
他现在如今是梁家高辈,直呼其名总归不行。
只见高楼上的人踮脚起身,随后红衣随风,稳稳的落在地上。
三步并作两步,有些急促。
到了面前,感受到了强烈的呼吸和脉搏才确定人活了。
“尤枳?”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尤枳点头,又应了一声。
听见那抹熟悉的清丽,和悠长的岁月里一样,带着少女独有的朝气。
几乎未变。
“你……没死?”
尤枳翻了个白眼,“能不能说点好的?顾大哥呢?怎就你一个人?”
不想再聊死没死这个问题了。
熟悉的语气,很生动。
梁铭箫瑞风眼一笑,带着熟悉的肆意和傲气,如同当年的气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张扬。
“这么多年没见,不和我多说说,找顾瑾钰做什么。”
尤枳:“和你聊什么?欠我的糖酥吗?”
梁铭箫笑意更浓,染上眉梢,“糖酥没忘,一直给你备着呢,只等你回来取。今日,便凑巧还你吧。”
只见他从储物袋里拿出酥糖,一包接着一包,几乎占满了半个储物袋。
这些,该要多少金子啊!
“算……你有钱!”尤枳毫不客气的扒拉回自己的储物袋,拿着一整包和梁铭箫分享。
毕竟,她现在是酥糖大户!
梁铭箫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拿起一块她递来的糖。
这些年总寻找着当初她给自己的那种糖味,可寻了天下都没有,只感觉全然相似的甜。
如今还是那糖,但是她给自己的,便觉得不同。
原来,不是糖的原因。
纸包又递过来了,来来回回不觉得麻烦。
记得以前,她连吃多少颗都是数着的。
两个身影并排走过,当职的人都不断往那边瞟,都不敢光明正大的看。
顾辞杨来的时候便看着两人和谐的吃着糖和糕点,没有怎么聊天,都是尤枳在认真的吃食。梁铭箫在一旁坐着。
不时又看向尤枳那边。
若是尤枳愿意,这样的结局也是好的。
顾辞杨暗暗收回视线,再抬头又是平常的模样。
“顾大哥!”
尤枳没有恢复灵力,自然感受不到顾辞杨已经来了。直到顾辞杨走到面前才发现,连忙打招呼。
顾辞杨冲她点头,随后坐下。
只有三个人,所以也比较随意。
尤枳刚回来,对这里的事态大多是不了解的。小说也到了结局,对于后面的故事也只有草草两句的解释,所以她现在只能当个路人甲。
梁铭箫和顾辞杨谈事并不避她,什么东家西家啊的,尤枳都不认识。
直到……
“他最近去了离阳榷不远的小镇,说是寻到什么了……”
谈到此,两人飞快的对视了一眼,随后齐齐的看向尤枳。
尤枳吃着东西,也没听他们说什么,只感觉空气忽然安静,然后她抬起眼睛。视线相对,尤枳愣了一下,然后放下了手中的螃蟹和工具,淡然的擦干净手,随后又看向二人。
“怎么了?”
不会是她吃相太难看了吧!
不可能!
她明明都克制住了!
梁铭箫扬唇,“无事。那螃蟹生性属寒,少食一些,怕闹了肚子。”
尤枳茫然的点了点头。
她没吃多少!
随后两人继续开口。
“断不能让他知晓!”梁铭箫这声气息带着怒气,似乎他口中的那个“他”知道了便要做伤天害理的事一般。
顾辞杨亦然点头,“必然!”
两人又看向尤枳,这次再也没有聊其他的。
梁铭箫帮尤枳包好一个送过去,尤枳看着剥好的盘子,先是一愣,随即警惕的看着梁铭箫。
“无事献殷勤。”
倒也不生气,反倒晓得肆意。
梁铭箫点了点头,应下声,“对,有阴谋。梁家缺一个主母,我缺一个道侣。”
当真顾辞杨的面,他丝毫没在意旁边的人。
目光炙热,全是赤诚。
不笑的时候,眼底都是认真。
尤枳这下真的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处理。
他鲜少这么真切。
他认真的时候,便会格外赤诚,不会开玩笑。
而且,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的表白,有些不知所措了。
面前的人久久没有反应,梁铭箫忽的一笑,打散了房间中的沉默。
“不急,我既已等了一百六十年,多个几年又何妨!”
当年的他好面,怕被拒绝。
在这一百六十年里,他时常想起以前,若是能开口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被拒绝也是好的。
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他已经错过了许多次,以后便不能再错过了。
如今,他没有年轻时那般好面,准确的来说,面子与她相比,他愿意放弃那一身的傲骨。
尤枳瞳孔睁大。
等了……一百六十年……
那么以前……!
尤枳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
不知所措的看向顾辞杨想求救,没想到顾辞杨细呷温茶,压根没放心思在他俩身上。
简言之,闭耳未听。
片刻,尤枳张开了嘴,想说些什么,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我……”手边那盘剥好的螃蟹简直烫手,尤枳再也没有动过那螃蟹,一直顾自的喝茶。
尤枳还记得顾辞希的话,让她来桡城看看,可如今什么都没看见。
“顾大哥,小希让我来桡城作甚?”尤枳问。
这回顾辞杨终于开口了,“看人。”
人?
尤枳挪动脑袋看向旁边的梁铭箫,他正微笑看着自己。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顾辞杨点了一下头。
小希让自己来看梁铭箫?
喝了一口温茶,顾辞杨再次开口,“梁家梁铭箫,一百年前接任家主,遂到普济求娶顾家尤枳。”
每一个字都打在尤枳耳朵上。
尤枳听得真切,再看向梁铭箫,他自始自终都带着笑意,只是除去那股肆傲,更多的是温柔。
温柔的看着她。
印象中,两人一直都是伴着嘴的。
从最开始的时候,到掉入黑洞,再到后来,都吵闹着。
他怎会……
尤枳没谈过恋爱,想不通。
顾辞杨继续开口,“顾家没有应允,等着你来亲自回答。”
当年梁铭箫随千万重礼,到普济山下求亲。
谁都在好奇是哪位如此幸运。
顾辞杨想制止他。
还记得他当时笑得苦涩,“人都没了,还不能让我带点念想吗。”
那记忆中的人,仿佛一瞬间长大。
后来梁铭箫去跪拜顾辞希,求娶尤枳。
当年顾辞希很是感动,但她没有答应梁铭箫,让他等尤枳回来。
谁能想到,真的等回来了。
所以顾辞希知道尤枳回来后,便让她来桡城。而梁铭箫知道尤枳还在的时候,一直矗立在那高楼。
城墙之内,那里视野最好。
梁铭箫呢,只记得当年回去的路上遇见故人。
红眼怒气冲冲的过来。
那次他第一次打了一场完美的胜仗。
攻的是身,更是心。
第100章
一百六十年……
尤枳握紧手心,转向梁铭萧,郑重的开口:“我早前不知道,若是知晓,定不会让你空等这么多年。”
“梁铭萧,你是我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梁铭萧微微扬唇,掩饰住眼底的那翻失落。
其实,他也知道结果。可若是不追求一番得个答案,他怎会甘心日后看着她嫁人呢。
尤枳出了桡城,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愁绪,跟着顾辞杨又回到普济。
回到普济,尤枳躺在床上,辗转了几次,促得爬起来。
不行!
不能纠结这些!抛开这些,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
收拾好行李,装进储物袋,随后挪挪嗦嗦的打探完兄长的消息。
自一百六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几家都百废待兴,忙于自己宗门的修复。鬼域和妖界也是如此。
听顾辞杨说,兄长知道自己的事之后,便归隐于林了。
不问世事,也再为出现过。
他觉得是他的错,又在期盼自己回来的那天。
尤枳心放松了些,好像大家都认为自己会回来,所以一直在等她。
这种感觉,说不出来的美好。
归隐……
尤枳心中已有了一个方向。
那是以前和兄长说的地方,那个时候也没想过这些,就是随口一说。说以后归隐就在此,这里山好水好,人家也少。
最为归隐良处。
从普济到那里,约莫要骑马一个月余。
说走就走。
尤枳留了纸条,随后选了一匹好马。许久未骑马有些不自在,但很快便适应了,速度也跟着快了起来。
从普济去那里要经过榕郦,尤枳停了下来。
榕郦变化很大。
这里已经不是徐家的地域了,变得和当初的邶家别无二差,一样的封闭。
鲜少有人愿意来。
尤枳牵马路过的时候,总是有人看她,好像很新奇的模样。
收眼。
不再去想那些陈旧之事。
“师……师傅?”一个带着少年音又有几分震惊的人,声音划破这有些安静的街道,直直的喊了几声。
尤枳并未在意,连吃瓜的心都没有。
那少年又喊了几声,最后拦住了尤枳的去路。
“师傅!真的是你!!!”
他好像不敢相信,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的打量了一番。
尤枳看着眼前莫名其妙的人,“这位……仁兄,莫不是认错人了?我并未收过弟子,而且……也不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弟子。”
声音一出,少年更加确定。
“当年,褚广道观……”少年试图勾起一些尤枳的记忆。
褚广……
傅家弟弟!
“傅……”尤枳嘴里吐了半天,但忘记傅家弟弟的名字了。
“傅思勉。”
傅思连忙道出自己的名字。
“哦,对对对!”尤枳点头,印象不太深刻,但也记起了一些,“那之前拜师之话确属玩笑,你莫要当真。”
当初说好的日后不会相逢,结果辗转这么多年居然又撞见了。
“拜师之言,岂能儿戏!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傅思勉义正言辞。
到让尤枳觉得自己有些戏谑。
“傅姐姐……”尤枳止住。
终是故人葬了土。
傅思勉执意要跟着尤枳,讲了些傅家姐姐的事情,算是安然去世的。
他也离开了傅家,一百五十年前拜在小宗李家做了弟子。
尤枳要去兄长那里,傅思勉一听也要跟着去。
一百六十年前的大战他未参与,但流产着很多传说。
什么刀光剑影,什么血流成河,什么鬼哭狼嚎的场面。
还有梁家现任家主与顾家弟子的故事。
可歌可泣。
傅思勉描述了很久,想和尤枳分享心得,尤枳笑着拒绝。
她作为故事的主人公,不想听。
傅思勉又来了兴致,“对了,说来也巧。师傅,那顾家弟子竟与师傅同名。”
尤枳眉心一抖,“更巧的,我便是你口中的顾家弟子。”
“!”
“师傅,这个玩笑不好笑。”一本正经。
尤枳没理。
傅思勉觉得不对,尤枳的表情太过认真,都懒得解释。
傅思勉:“可那顾家弟子已经死了!”
尤枳点头:“不久前我才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