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开始肆无忌惮的往外流，他的衣服湿了一块。
“我……我还没答应你呢，你就把我娶了……我还没有聘礼，我爹还没有同意呢……呜呜……”
开始哭得毫无章法。
嘴里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邶桑被她哭得心疼，不知如何是好。可听见她的话，内心沉寂许久的东西往外流淌，不停的喧嚣。
开心与心疼交错，最后可耻的战胜了。
温柔的声音哄着怀里的人，“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全部允你。”
想了想，又补充到，“我整个都给你。”
莫说十里红妆，整个魔宫都给她。
“谁要你啊，”尤枳已经哭差不多了，但还在抽泣，“我是在生气！莫名其妙就被喊夫人！你还不给我解释！”
虽是闹着，但心底隐约有一丝甜蜜。
从未有过的感觉。
尤枳蹭了蹭邶桑的腰，手环得紧了些，仍旧没有松开。
第103章
天色明艳，正午已过，两人这么相拥了许久。
尤枳有些饿了，不好意思的看着叫出声音的肚子，揉了揉，冲邶桑尴尬的笑了两声。
这里自然是不好准备吃食的，两人移步回了魔宫。
出来的时候，守着的魔兵又是毕恭毕敬的鞠躬行礼。
尤枳一下子感觉到了官威。
往旁边的人悄悄看了一眼，邶桑并未理会，就像平常一般。
回到魔宫，尤枳发现殿里多了一些小玩意儿，花花绿绿的，应该都是给她准备的。
还有故事书！
新出的！
尤枳念念不舍的看了一眼，决定把肚子吃饱了再过去看。
今天的菜肴和昨天不一样，但一样的好吃。
吃完尤枳就直奔书卷了，留邶桑一人在大殿中。
一口气看了几本。
尤枳本来就是一个小说迷，为了那些感天动地能熬夜把自己猝死的人，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看一半。
于是乎，邶桑来来回回转了几次，都被尤枳忽略了。
天色落幕，尤枳才缓缓站起身做了一个扩胸运动，舒展舒展筋骨。
“嗯？”尤枳看着坐在门外的人。
长亭外的石桌上空无一物，半高的草丛挡住了下半身。
木亭栏杆镂空，一眼便看见单薄的身影。
她一开门，虽声音不大，但对方立马转过头看向她。
他笑总是不好，但却温柔。
尤枳走过去，站在他身前。
“你们魔族都没有什么要紧事的吗？老是看见你发呆。”
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邶桑坠魔这件事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回避，想营造一个如当初一般的景象。
他是魔尊天下世人皆知，他不在乎。
但放到她面前，他就慌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普通的小魔，而是那个十恶不赦、千夫所指的魔头。
她会怎么办。
出奇的，那句话很平淡。
是一早便知道他就是那众人口中的魔头，却没有任何波澜的。
很久以前，她便是对万事万物都格外平淡的性子。
如今，亦然。
胸腔几分苦涩。
尤枳闭上嘴巴，看着邶桑。
当初他堕魔本就是一个心头坎，这些年肯定受了不少苦，她如今还来捅他的心窝窝。
“我就随便一问……你不要放在心上。”
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
尤枳有些懊恼，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邶桑嘴唇动了动，最后抵住胸头的苦涩，“你一早便知道我是魔尊，为何还跟我来？”
“自然是因为见你。”尤枳想也没想的就回答，“世人怕你是因为不了解你，我知道这不是你本愿，你一心向道，怎会害人！更不可能伤我！”
邶桑黑眸凝视着她，“可我已不是当年的我，心已经不向着道了。”
早在入魔的那一刻，他已经彻底背离了。
“可你还是邶桑，我只知道我认识的邶桑很好，比很多人都要好！”
尤枳杏眸坚毅，带着微光。
午间的晚霞红的似火，热烈而狂躁的追逐着太阳消失的方向。
邶桑有些无奈：“这些年我做了很多坏事，你会不会嫌弃我？”
带着询问，染上眉梢的可怜。
尤枳摇头，“自然不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她也做过许多坏事的。
这世界没有绝对的纯粹者，只要心还没有彻底堕落，那便都还有回到最初的可能性。
他，本性极善。
邶桑看着她答应，又追问，“那你允我！”
口气有些急促，眼尾因为情绪激动而红了一些，语气却带着几分渴求。
他想上前一步离尤枳近些，但又似乎不敢，生生退了回来。
尤枳觉得心堵堵的。
他一向都不是如此犹豫的人。
少年郎时总是说走就走，说做就做。
哦，他从来不说，向来想要便取，不会畏畏缩缩，也不会担心她拒绝。
“我……”她不知道。
邶桑黑眸沉沉，“允我。”
卑微的祈祷，还是撕开尊严的祈求，都已经分不清了。
“我们分开了很多年……”尤枳道。
“你先允我，日后了解好不好。”
尤枳已经成了邶桑的一个执念，可以抛去一切，背叛世间的执念，他不能松开。
以后可以让她慢慢了解自己，喜欢上自己，哪怕一点点。
可她若不答应，她应允了他人。
他不敢想，也不想伤害她。
尤枳有些犹豫。
若是答应，便是对自己和邶桑的不负责，若是不答应，可能邶桑便一直走不出心魔。
沉默了良久。
先想通的，是自己。
情爱本来就是靠一腔热忱的，若是顾及太多，它就不会显得如此珍贵了。
在冥白那里的时候，尤枳一直想着自己去替邶桑挡那一剑的原因。
现在，她想清楚了。
早在不知什么时候，邶桑就无声的走近了自己的心。
他和别人不同，待自己不同，自己待他也不同。
尤枳微微点头，不怎么好意思说话。
“当真！”
邶桑第一次这么激动，眼眶通红，手不住的攥着压下自己的情绪，但没有压制住。只感觉心脏那处原本死死揪住的地方，被她的应允瞬间失去防守。
心活了。
“嗯。”尤枳又点了点头。
她见猪跑见多了，到了自己反倒有些扭捏。
邶桑很开心，黑眸涌现的喜悦比他这辈子加起来都多。
可……
她答应了，他还是害怕。
他很怕她转念想清楚之后就后悔了，怕她想起他的不好和世人的眼光，还有想起她念叨在心的顾瑾钰、多年求娶的梁铭箫。
她不止自己一个选择。
自己，则是最坏的。
隐忍着颤抖的手，邶桑小心翼翼的询问，“可以……牵手吗？”
尤枳望着那个一直清冷霸道的人，突然的转变有些可爱，心生恶趣，于是想逗逗他。
“不可以。”
听见回答的那一瞬间，邶桑眸色像是暗淡了些，表情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他知道自己长袖下的手差点掐出青紫。
她……反悔了。
怕听见她反悔的话，转身逃似的往自己放间里跑。
？
尤枳面对这一反应有点懵。
前一秒还小心翼翼、可怜巴巴的，后一秒就转身离开、不管不顾了。
转头就看着逃跑的身影，被拒绝牵手之后羞愤了？
还是生气了？
但是那抹身影，矫健的步子带着点慌乱，一改往日的形象。
真可爱。
唇角弯起，杏眸粲然一笑。
＊＊
确定关系之后，不知怎的，邶桑反倒胆子小了一些。
不敢在尤枳面前晃悠，吃完饭立马就不见了。
最初尤枳还以为是不好意思，到后来发现压根不是，就是故意躲着她。
这天，吃完饭，邶桑一如既往的准备离开。
尤枳有条不紊的放下秀帕，“我灵力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便回普济，给顾大哥报平安。”
站起的身影一顿，又猝然回到座椅上。
邶桑开口：“还……回来吗？”
手却是紧了紧，生怕她离开之后就不回来了。
怕见到顾瑾钰，见到更多的人便觉得同他在一起就是一个错。
尤枳沉默，没有回答他，杏眼打量着他。
忽的看见那抹脆弱，正当邶桑准备开口的时候，尤枳先发出了声音。
“你不想同我一道去？”
这一声，生生遏制了邶桑深寒的想法。
邶桑黑眸抬起，与尤枳撞上。
“我……一道？”有些不敢相信。
尤枳理所当然的点头，“自然。我与你如今是道侣，理应去见长辈。除了顾大哥，还要去见我兄长，你都得准备准备的。”
邶桑点头，所有负面情绪全因她一句话收敛得干干净净。
“好。”
见……兄长。
自然是要好翻准备的。
邶桑换了几套外衫都觉得不妥，又回去继续换了一身。
尤枳沉默的看着，明明几套的差别只在那个花纹，其他几乎一样。
有什么可换的。
但见邶桑这么器重，也就随他了。
最后他换了一身玄黑白边，袖口乌金色暗纹的袍子，黑色金色交错的发带。
尤枳认得，是当年自己送他的那一条。
好像，保护的很好。
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什么折痕，被他放在一个锦盒子里。
弯着眉眼，起身帮他束发。
他的发质极好，发带打了一个普通的结，剩余的墨发散在肩上。
尤枳则是梳了一个简单的绾髻，一如当年的酡颜色罗裙，腰带是淡绿色，配上女儿家恬淡的妆容，让本就灵动的小脸更加明艳。
邶桑黑眸愣了几秒，随后眉眼温柔的笑了。
已经成为他的道侣了，她亲口答应的。
名正言顺。
邶桑步子鉴定，走向尤枳。
风一吹，扬起一些。
他比年少时成熟了些，眼底多了许些坚毅，还有肯定。
剑目星眉，身子也比年少时稳健了。
尤枳不动声色的捏了捏，手感不错。
邶桑眸色一暗，正想着这些年梦中的一些东西，手忽然被握住，带着温热的触感。
尤枳顺势与邶桑十指交叉，然后举起来。
“你要的牵手。”
手晃了晃，带着邶桑的手也跟着晃动起来。
掌心涌现的酥麻，直击内心，带动着灵魂，不知飘向了何方。
“走吧。”
尤枳好笑的看着邶桑一只手拿着很多东西，说是锡陂探亲的时候都会带的，另一只手死活拉着尤枳，不肯松开。
提东西的那只手勒得通红，他像个没事人一般。
握着尤枳的手紧了紧。
又紧了紧。
第104章
第一站是到尤觐的竹林。
尤觐看着刚走没几天又返回的妹妹，以为自家妹妹是想通了，想和他一起回阳榷了，结果带回了一个人。
一身乌黑，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两人之前虽见过一面，但已经久远，再加上匆匆便告别了，所以想来并不怎么记得。
尤枳开始给两人介绍：“这是家兄，这是邶桑。”
尤觐记起此人，多年前第一次见面便叫自己兄长，极其轻浮。
邶桑礼仪备至，朝着尤觐敬了一个叩首礼。
“兄长！”
尤觐肉眼可见的眉心抖了抖，看着这人一下与多年前重合。
觊觎他家妹妹！
“这声兄长，我可担不起，魔君！”
他虽常年不出山，但外面的事情他也是略知一二的。邶家集体叛逃，邶蕴秋堕魔。
一百九十年来，烧杀抢劫，侮蔑宗门。
无恶不作。
尤觐正欲拉回自家妹妹，就看见自家妹妹张开手拦住尤觐。
将邶蕴秋挡在身后。
“邶桑他很好！当初你不在的时候，我有许多次差点丢掉性命，都是他将我救下。当年坠入黑洞，他拼死护住我。若非如此，你根本就看不见好好的我了！”
尤枳又说：“兄长！世人总是以讹传讹，但我与他相识多年，知道他的为人。”
尤觐愣住，扫了后面那人一眼。
尤枳说得不无道理，况且他救下酥酥几次。
不应以偏见。
“况且……”尤枳缩回手，一脸羞涩的回头看着邶桑，“如今我与他已结尾道侣，我……”
“什么！”尤觐顿时变了脸色。
一脸阴沉的盯着后面那人。
“兄……兄长？”尤枳感觉尤觐的反应太大了。
但好像又是正常哥哥的反应。
尤觐黑着脸，努力忍了半响才重新开口：“你，同我过来！”
尤枳连忙拉着邶桑：“兄长不能欺负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