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徐大椿一查，那茶叶里竟被下了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我震怒不已：“茶是哪来的？”
颂芝支吾了一会儿，道：“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竹息姑姑送来的。”
我心下怒极，让众人看顾好世兰，气冲冲地跑去了寿康宫。抵达时，太后正坐在床上，面色苍白。
“皇帝终于肯来哀家这儿了？”太后声音有些虚弱。
“你为什么要下毒害她？”
“皇帝在说什么？哀家听不懂。”
我难以控制地失了往日的礼数和孝顺：“别装了！是你让竹息送了一包茶叶去翊坤宫，那茶里面下了十足的鹤顶红！若非她中毒不深，太医诊治及时，只怕现在……”
太后自嘲一笑：“年氏的命还真大，这样都死不了！”
“为什么？”我盯着她：“她哪里妨碍到你了，你要置她于死地！”
“为什么？哀家这么做，都是为了皇帝你！你自己看看这几个月来你都做了什么事？不顾帝王之仪跑去冷宫，一路把年氏抱回翊坤宫，发榜文找郎中给她治病，还封她做皇贵妃！这些天更是天天呆在翊坤宫。皇帝你究竟怎么了？那个年氏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了？为了她你是不是连皇位都不要了？”
重活一世，我看明白了许多，前世我热衷追逐的皇位有什么好的呢？半生劳碌，弄得骨肉相残，爱人离散，最终得到的不过是无边的孤单。如果让我重新选，我宁愿不要皇位，我只想守住她。只是这话自然不能对太后说。
“儿子没有不要皇位，儿子只是想保护好自己心爱之人！皇额娘既然身子不适，就好生休息吧。这些事，儿子心里有数，不劳皇额娘费心了！只有一点，朕不希望再有今日之事！”
此后，我吩咐送来翊坤宫的东西每件都要查验清楚。除了上朝和商讨政事，我更是日夜守在翊坤宫。
相濡以沫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然而，有心之人正是利用我处理朝政的空隙，给了我重重一击！
这天，我下了朝，见碎玉轩的流朱来报说甄嬛有了身孕。我大脑飞速运转着，推算着日子，应该是这次重生前的我干的好事，前世这个孩子就是胧月吧。我想了很久，决定还是去看看甄嬛。
我来到碎玉轩，甄嬛一上来就替他父亲求情，此前，其父甄远道被瓜尔佳鄂敏参了一本，说他收藏逆党诗集，结党营私，图谋不轨，我将他下了狱，判了流放。
我没有同意甄嬛的请求，她的言辞愈发激烈，又因世兰的事跟我争执起来。我一气之下，说出了这么多年她得宠的真相——我把她当作了纯元的替身。
甄嬛哭闹不止：“这些年的情爱与时光，究竟是错付了！”
我冷眼瞧着，跟她说：“你既知道了，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就出宫去吧！随便去哪儿，你干什么都和朕无关了。”说完我就走了，下了禁足令——也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
我依旧来到翊坤宫，世兰没有像往常一样迎上来，而是在行完礼之后就让下人退下了，待我坐下时，又递上来一杯茶。我瞧着她眼睛红红的，好似刚哭过。我端起茶杯凑近鼻子，闻到的却不是茶香，而是……大殿中若有若无的欢宜香的味道！很淡，但我还是闻得出来。
我稍稍放下了茶杯，她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茶杯，眼中有紧张，有惶恐，有难以言说的情绪，唯独没有我。
我看着有些泛红的茶水，心头一震：茶里有毒！她要杀我！她知道真相了吗？
我装作不经意地问：“这是什么茶？”
“雪顶含翠。”她努力抑制住颤抖。
我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拿起了茶杯凑到嘴边。罢了，我欠她的，这辈子还不清了。
我端着茶杯正要喝下，她突然抬手将其打翻在地，茶杯碎了，黄里透红的茶水洇在地毯上，冒起了泡，很快就将地毯烫了一个洞。
她颤抖着说道：“臣妾一时失手……皇上恕罪。”说完就转身要走出去叫人来打扫。
我叹了口气：“为什么？你想起来了是么？”
她愣在原地，我看不见背对着我的她是怎样的神情。
“雪顶含翠朕喝过，不是这样的颜色……事到临头，为何又反悔了呢？”
“皇上不是要赐死臣妾的吗？后来为什么也反悔了？”她的肩膀颤抖起来，却还是不敢转过身来看我。
我走上前抚住她的肩膀：“过去的事，是朕对不住你。我欠你太多，你若要杀我，我不会怪你。”
她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我还想着她还能像以前那样投入我的怀抱，可是她没有，只是一个人站着哭。
我没法做到像以前那样拥她入怀，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去。走到外面，我问颂芝：“欢宜香是谁送来的？”
“是内务府姜总管差人送来的。”
我心下了然，姜忠敏是皇后的人，自然是奉了皇后的意思。她一闻到欢宜香的味道，就全想起来了。小产、麝香、失宠、哥哥、冷宫……她恨我，又无法割舍对我的爱，所以才那般纠结。可这几个月来我对她百依百顺，她为什么还是不明白我的心意？难道是因为她得知甄嬛有孕，我去看了甄嬛，她觉得我变心了？而她敢明目张胆地下毒，只怕是存了和我同归于尽的心思。
“姜忠敏，杖毙！”我冷冷地吩咐。
第29章 望帝春心托杜鹃
天空飘起了细雨，我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到养心殿。当日，我没再踏足翊坤宫。
直到第二天，翊坤宫的宫人来禀：皇贵妃欲撞柱自尽，幸好被拦了一把，但头部还是受到创伤，昏迷不醒。
为什么啊？她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毫无怨言。可是她没有，她选择了离开我，让我痛苦，让我悔恨一辈子！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我该怎么办？
菀菀走了，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我只有让徐大椿好生医治，盼着她早日醒来。
数日后，徐大椿告诉我：“皇贵妃这次伤得不重，照理早该醒来了，只是外伤可医，心病难医啊！”
“你是说她自己不愿意醒来？”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我挥退了众人，在她床前坐了许久。我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不想再失去第二次。我决定跟她把事情说开，不管她听不听得到。
“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你相信有人能重生吗？”我先是跟她说了前世她去世之后发生的事，接着跟她说起了我这一次次的重生：
“第一次，我回到了初见你的那年。在木兰围场上，你一袭红衣，策马向我而来，我依旧像前世那样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你。我特地向十三弟求教怎么让你爱上我。之后，我常常带你去骑马打猎。元宵节那天，我带你游画舫，准备了一桌子你爱吃的，我跟你说是你二哥告诉我的，其实你的口味从未变过，前世的你爱吃什么我都记得。你还记得那句诗吗？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那是我们的定情诗。那日在马背上我念了前半句，你回去后翻了大半个月的诗书才找到下半句，还忘记了看注解。
第二次，我看到了你倚着门框在等我，我知道了每次我去别人那里你都会从天黑等到天亮。
第三次，我重生到了你怀孕六七月的时候。额娘召我进宫，我知道她想让我打掉你的孩子，我没有去，你却还是小产了。于是有了第四次，我跟额娘据理力争，我派人围住了你的院子，我揪出了要害我们孩子的人，我日日陪着你，你的一饮一食我都要仔细检查。就在那一次，我们的孩子平安生产了，是个男孩。
第五次，我一醒来你就小产了，跟前世一样。黑衣人告诉我我每次做的选择都不会改变之后的重生。我阻止了你去灌月宾那壶红花，我跟你说你小产是额娘的主意。我没法保护你，你气得好几天不理我，后来我去找你，在门外听到你说你不是怪我，而是怪自己没能生下那个孩子。我赐给你欢宜香，里面没有麝香，我只是觉得好闻，才赐给你的。你说这香代表着我们之间的感情欢悦相宜，才取了这个名字。
第六次醒来我已经登基了，额娘要我选秀，我给拒绝了。我跟你说我只喜欢你一个人，这话我在王府时也经常跟你说，现在得改一下了，我只爱你一个人。我去掉了欢宜香中的麝香，让太医好好调养你的身体，此后每次重生，这都是我必定会做的事，我不想再欺骗你。
第七次，是新人入宫前，我帮你谋划。新人入宫的第一天，我还是来找你，可黑衣人又告诉我不能独宠一人，重生失败了。第八次，我只好召幸了其他人。
第九次是除夕夜宴，我看到桌上的红梅，想起了纯元，就和十三弟一道去了倚梅园。后来你来了，你说天寒地冻又黑灯瞎火的怕我摔伤了就跟来了。那时十三弟跟我说了一句词，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我就想，纯元已逝，我也该放下了。
第十次，我得了风寒，你不眠不休地照顾我，前世那天我在御花园碰到了甄嬛，而这次我带你去了御花园荡秋千。
第十一次，我带你去汤泉宫，带你住椒房，前世的这些都是赏赐甄嬛的。那一夜我说梦话，喊着‘菀菀’，醒来见你吃醋，我告诉你‘菀菀’是纯元皇后的小名，我看上甄嬛是因为她长得像纯元。你问我纯元和你之间只能选一个我会怎么选，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答案，我选择了逃避。
第十二次是你推沈眉庄落水后，我本来想责罚你的，可那碗东阿阿胶桂圆羹让我心软了，我只是敲打了你一番。
第十三次和第十四次是你指使余氏下毒和宫里闹鬼吓疯丽嫔的事，我责罚了装神弄鬼的甄嬛、沈眉庄，还是只敲打了你一番。
第十五次，我看到了曹琴默头上那支凤穿芍药的步摇，那是我登基之初赐给你的，当时我找了许多能工巧匠，耗费无数方才制成，你给了曹琴默让她来替你争宠。我帮你要了回来。
第十六次是沈眉庄被查出有孕的时候，我知道是你和曹琴默做的局，当场揭穿了，可我又不想当众处罚你，便替你隐瞒，暗中解决了刘畚。黑衣人又提醒我不能一味惯着你，这样只会让你越陷越深。于是就有了第十七次。
第十八次是温宜周岁宴时期，半夜我听到你在背《楼东赋》，就进去看了你，把那支步摇重新戴到了你头上。
第十九次是沈眉庄被查出假孕，我查明了真相，降了你的位。
第二十次，我看到你哄孩子的样子，就在想当初那个孩子要是生下来了，你也会是个好母亲吧。我便让你多去看看弘历，第二天你就把弘历接了过来，弘历说很喜欢你，回去时他还问我是不是也很喜欢你。前世的这天我抛下了你去找甄嬛，这次，我没有。
第二十一次，我阻止了你用木薯粉害温宜，嫁祸甄嬛。我跟你说了帝王之爱，我不愿你成为那只开一夜的夕颜花。
第二十二次，你兴冲冲地去闲月阁，说甄嬛私下探访被幽禁的沈眉庄。你这个傻瓜，这是别人给你设的局你都看不出来。我便助你杀了个回马枪，处置了甄嬛。
第二十三次，我请年羹尧和她妻子跟我们一起吃饭。我让你劝他收敛行迹，我想着我不能像前世一样对他捧杀，我想和他成就一番君臣知遇的美名。不光是为了我的江山，也是为了你。
第二十四次，宫中爆发时疫，你为了替我分忧，连续熬了几个晚上翻医书。那一夜刘畚被抓获了，供出来你，我知道江诚江慎的药方也是盗来的，可我还是选择了原谅你，我不想让你的一番辛苦换来的是责罚。
第二十五次，你替你侄子跟我请封，这次我没有答应你然后回去自个儿发脾气，我苦口婆心地跟你说了一大堆道理。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走向悬崖而不拉你一把。
第二十六次，富察贵人和甄嬛都有了身孕，你回到殿中吃了一盘酸黄瓜，吃得吐了。我在殿外看得哭了，我对不起你。你跑到延庆殿大闹一通，我也没有阻止。我好想抱你入怀安慰你，可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任何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最后，我跟你坦白了真相，这么多年我每每想到我对你做的那些事，心中都会忏悔，说出来之后我心里好受多了。
第二十七次，甄嬛的生日宴上，满天的风筝，满池的荷花，我眼中却只有你。我带你放风筝，我跟你说等秋天等你的生日时会带你去草原上骑马，你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
第二十八次，我发现了你和你哥哥勾结卖官鬻爵，我阻止了你。你跪着向我求饶，我还是心软了。
第二十九、第三十次，我本来欲封你做贵妃的，后来看到内务府送来了皇贵妃的服制，想着封你做皇贵妃也无不可，可是黑衣人又告诉我失败了。我总得顾及前朝，制衡你哥哥，我常想若你不是年羹尧的妹妹该有多好。
第三十一次，你罚跪甄嬛，她小产了。我查明了是皇后和安陵容搞的鬼，后来查出来皇后多年残害龙嗣，连纯元的死也跟她有关。我把皇后幽禁起来，让你代掌凤印。
第三十二次，你在宫门口罚跪中暑晕倒了，年羹尧带兵披甲上殿，说了一番大不敬的话，我气不过，跑去你那儿撒气，可气撒到一半我又不忍心了，我不该迁怒于你的，可你是他妹妹，我没法将你们割裂开。直到我看到你欲给年羹尧的那封信，我才明白你还是心向于我的，你是你，你哥哥是你哥哥。
第三十三次，我在琼华岛宴饮听歌，安氏的歌很好听，满座的嫔妃花团锦簇，可我都瞧不进眼。我让安氏唱了一首《柏舟》，其中有一句就是我想对你说的：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第三十四、三十五次，我消耗了两次重生，换得自己做主，重生到了那年的八月，我答应过你，要在你生日之时带你去草原上骑马的。马背上的你英姿飒爽，穿着当年那件红衣，策马弯弓，惊艳众人。我就在想，或许那才是真正适合你的生活。宴会时，有刺客刺杀我，你奋不顾身地挡在我面前，长剑在你脸上划下伤痕，你担心我会因为你破了相而嫌弃你，我对你说，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关风月，只为真心。
第三十六次，甄嬛在倚梅园设局复宠，我看都没有看一眼。白雪红梅，我想到的不是当年在梅花树下跳惊鸿舞的纯元，而是除夕夜宴时那个踏雪寻我而来的你。
第三十七次，你把颂芝送上了我的龙床，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哥哥，我心里挺失落的，还是把她送了回去，没有碰她。你来侍寝时，我说梦话，骗你说你当年小产是老八一党搞的鬼，我知道不该骗你，可那时你哥哥和敦亲王正勾结，这是能想到的唯一折中的好法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