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终于堵住了那些人的嘴,柳氏叉着腰又看一阵,见她们都散了,方气咻咻回到自己院里。
雪畔也听了消息进来商议,往圈椅里一坐,伸手喝茶,把茶盏弄得叮当乱响,一面咬牙道:“江云畔哪来这么好的运气,原说她丧家之犬似的流落出去,总是万般不及人了,没想到竟和公爵府结上了亲。先头那个东昌郡公府就够戳人心了,如今倒好,反找了个门第更高的,还是太后亲自保媒。”
柳氏也郁塞得很,团扇扇得坠子飞扬,“不过仗着出身罢了,人家是县主肠子里爬出来的,和寻常人不一样。”
“出身出身!”雪畔一嗓子喊起来,“阿娘怎么总拿出身说事!”
柳氏被她吓了一跳,拍案道:“你吼什么!哪一日你不靠出身,找个体面的郎子给我长长脸,就是你的孝道了。”
可这话又戳了雪畔的痛肋,她闷着头嘟囔:“上回那事过后,咱们家背后受人讥笑,将来我和雨畔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再说找个体面的郎子……可着幽州和上京排算,哪里还有比魏国公更体面的,难道还让我嫁那些老王爷,嫁官家吗!如今阿娘的奴籍文书没找见,云畔又好端端的,爹爹一时半刻没法子扶正阿娘,我和雨畔、觅儿顶着这庶出的名头,不知要顶到什么时候。”
柳氏被她堵住了口,半晌恨道:“我步步算计都是为了你们,如今你倒来怪你娘?这云畔也没什么可得意的,原本这门亲事是舒国公嫡女的,人家病了才叫她捡了漏,她嫁到公府上,就如个填房一般,只怕家主也不拿她当回事。想那些公侯人家,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魏国公还能守着她一个?将来遇见个利害的,也像她娘一样的了局,我瞧未必是坏事。”
雪畔听得眼珠子乱翻,“阿娘就别拿这个来宽自己的怀了,再坏人家也是正经三媒六聘迎进门的公爵夫人,阿娘算计了一辈子,还不是个姨娘!”
柳氏被自己的女儿气得不轻,扬起手来就要打她,“云畔没来糟践我,你倒来糟践我!”
可巴掌还没来及得扇下去,就听院子里仆妇回禀,说郎主已经到门上了。
柳氏忙晚起画帛,在镜前照了照,一面瞪了雪畔一眼,让她管住自己的嘴,一面堆起笑脸往前院去了。
江珩进门,脸上神色不佳,不用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柳氏笑着向他纳了个福,“给郎主道喜。”
江珩瞥了她一眼,“你都听说了?”
柳氏道是,“外头都传开了,说咱们家小娘子许了魏国公府。这可是扬眉吐气的好事儿,也叫东昌郡公家瞧瞧,他家瞎了眼攀交大资家,咱们小娘子如今配的郎子,抬起脚比他家的门楣还高,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江珩在交椅里坐了下来,小几上放着茶具,窗外的风吹进来,茶筅在竹筒里滴溜溜地转动,愈发让人心浮气躁。
他调开视线,狠狠长出了一口气,“可不是,亲事是门儿好亲事,可全不与我相干。这事有人来知会过我半句吗,我是巳巳的父亲,我还活着呢!如今可好,全当我死了,女儿要出嫁,我还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消息,我在那些人眼里,已然成了笑柄了。”
柳氏脸上的神色暗下来,想了想道:“娘子总得从开国侯府出门,这里可是她的娘家。纵是前头有什么误会,父女之间能有什么隔夜仇,郎主好歹要接娘子回来。咱们大肆操办一回,风风光光送娘子出门,一则叫外人瞧瞧家中和睦,好让谣言不攻自破,二则也冲冲喜,自上年女君走后,家里一向愁云惨雾,这回借着喜事,也送走这霉运啊。”
江珩摸着脑门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云畔给了魏国公府,将来雪畔和雨畔的婚事也有了帮衬。可如今那孩子乌眼鸡似的对我,加上向君劼夫妇煽风点火,她哪里肯跟我回来。”
“万事总要讲礼数,小娘子是郎主嫡亲的女儿,是女君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的肉,还能贴到别人身上去不成!”柳氏说罢顿下来,抹着泪道,“我晓得,小娘子并不怪罪郎主,她心里怨恨的是我。只怪我糊涂,误听了女使的话,倘或再周全些,打发人上外头转转,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江珩看了她一眼,她哭哭啼啼,让他烦闷得很。有时候也不免心生怨怪,当初县主在时,哪里来那么多的烦心事,他高枕无忧便有了风花雪月的闲暇,在她身上使尽了男人的体贴温柔。
后来县主一走,换她当家,不得不承认,高门贵女和瓦市的卖酒女之间,确实存在云泥之别。这个家让她当的,表面尚能维持,暗里口碑尽毁。就拿上回赈灾捐献的银两来说吧,要不是受她鼓动,自己不会只带五十两,受了曹木青戏弄也拿不出现钱来填还,得了个吝啬不仁的名声。
果真妻贤夫祸少,才一年光景,就逐渐应验了。唉,也是没办法,好歹她给他生了三个儿女,眼界虽窄了些,没有功劳却有苦劳。
柳氏也不傻,见他木着脸不说话,心里有些生怯,便道:“要不,我上舒国公府去一趟,给小娘子赔罪,请她回来?”
江珩抬了抬眼皮,“你去?”
柳氏颔首道:“我平日和小娘子还算亲厚,就是为了那一桩,也罪不至死。”说罢委屈地叹了口气,“郎主知道做庶母的难处,平日就算掏心挖肺,只要有一处错漏,就能叫人记恨一辈子。可我再三思量,为了郎主,也为了小娘子日后的名声,我还是硬着头皮去一趟的好。舒国公夫人好歹是名门之后,总不会下郎主的面子,再说我是诚心上门和小娘子认错的,公爵夫人也不好把我打将出来吧!”
第22章 生平最看不上这等矫揉造……
江珩到了如今境况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上回去舒国公府上,明确表示过巳巳就在他们家出阁,将来作为父亲预备妆奁给她送过去就罢了,如今得知她攀上了显赫门第,又改口说要把人接回来,自己心里也犹豫,觉得没有这个脸,上门再反悔。
柳氏若是愿意去,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女人家不像男人一言九鼎,多个人多点斡旋的余地。原本事情闹到今天这步也是因她而起,她要是走一遭,下气儿认个错,巳巳找回了颜面,明夫人心里那口怨气散了,兴许事情就好解决了。
唉,如今想来只这一位嫡女,倘或八抬大轿不是从开国侯府抬出去,将来在朝中同僚面前就不谈体面了。还有魏国公,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后碰见是叫岳丈?还是继续称呼江侯?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赶在亲迎之前把人接回来最相宜。于是即刻命人预备马车,第二日一早出发赶往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