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国公夫妇对视了一眼,明夫人由衷地说:“我巳巳能得国公爷的庇佑,将来我是不为她担心的了。”
舒国公也应承:“你放心,若有万一,我自会不惜一切代价,保全你的家小。”
这一场会面,竟然弄得如此庄严肃穆,仿佛并不是在商讨婚事,是在做最后万全的交代。
魏国公得了舒国公这句话,心下也安然了,抚着膝头道:“我实在是唐突,说了好些糊涂话,请世伯见谅。”才说完,忽然偏头咳嗽了两声,有时候喉头作痒忍也忍不住,自己按捺了半晌,终于还是露怯了,见对面的人望向自己,难为情地压着胸口笑了笑,“我这病症,是在军中中了冷箭落下的病根,小娘子别怕,不传人的。”
云畔难堪地点了点头,心里忖度着,是不是自己把惊惶做在脸上了,让人不自在起来。想了想还是客套一句,“请国公爷保重身子,仔细作养为宜。”
魏国公颔首,“一向调养着,如今的症候,比起早前已经好多了。”
毕竟都是守礼的人,天色也晚了,在别人府上叨扰太久于理不合,他起身向舒国公告辞,“我近日要离京,回来之后设宴请尊长们及小娘子过府一聚。和梅娘子的亲已经退妥了,明日派人重新过礼,交换庚帖,待定下吉日后,再来呈禀大人们。”
同样是国公的爵位,他将姿态放得很低,对于舒国公夫妇来说,倒是缓解了愧对人家的难堪。
明夫人向云畔使了个眼色,“巳巳,替我和你姨丈送送魏公爷。”
这是有意的撮合,但事已至此,好像也没有什么可害臊的,云畔起身到门前,比手道:“公爷请。”
魏国公微让了让,转身向门廊上走去。前头小厮挑着灯火引路,云畔跟在他身后,空气中隐约荡起一点兰杜的香味,是他袖笼里的味道。
身上有病症,但并不影响他的身姿,他是云畔见过的,生得最挺拔匀停的人。明知她就在身后,他也不借机攀谈,等到了大门上方转身向她拱手,“时候不早了,小娘子请回吧。”
云畔向他纳福,“公爷请走好。”
他点了点头,将要举步又停了下,和声道:“我叫李臣简,小字忌浮,小娘子应当知道了。”
云畔说是,“姨母向我说起过。”
他微微嗯了声,略顿一下又道:“这桩婚事,委屈小娘子了。”
一个位高权重的贵胄,能够这样表态实在难能可贵,要论委屈,其实最委屈的人应当是他才对。
或许他还在因自己的处境艰难感到惭愧,但论身份地位,她原本是不该作配他的,所以两下里相抵,就无所谓委屈不委屈了。
云畔作为姑娘家,不好将话说得太透,只是微欠身,再道一声“公爷路上慢行”。
他退后两步呵腰,小厮上前搀扶他坐进马车。车辇行动起来,走了一程回头望,那纤细的身影还在门廊前悬挂的灯笼下站着,待马车走进灯火照不见的黑暗里,方转身迈进大门。
第21章 自己的肉,还能贴到别人……
回去的路上檎丹还在庆幸,“魏国公常犯咳嗽,并不是因为染疾,是因为旧伤。总算老天垂怜,要是找了个病弱的郎子,往后小娘子就艰难了。”
话是这么说,但花团锦簇下暗潮有多汹涌,由此可见一斑。
云畔没有说话,心道做什么在军中会受人冷箭,必定是有人要取他性命。那一箭射伤了他的心肺,能活下来或许已经算是命大的了,少年时候躲过一劫,未来那么长的人生路,不知还有多少坎坷。眼下看着这桩婚事表面上还算风光,但真正过起日子来,能不能顺遂,就得看运气了。
姚嬷嬷一直伴在她身边,一路将她送回一捧雪,临走时候对她说:“先前夫人发了话,娘子身边的女使都太年轻,恐怕办事不周到,将来小娘子出阁,奴婢陪同着一道过去。往后小娘子有什么示下,只管吩咐奴婢,奴婢自今日起,就是小娘子院子里的人了。”
云畔有些意外,“那怎么行呢,嬷嬷是姨母身边的人。”
姚嬷嬷笑道:“正因为是夫人身边的人,才特意调拨奴婢过来。老婆子当年是夫人陪房,将来也是小娘子陪房,小娘子到了新府上,难免会遇见些难缠的人和事,女使们怕没有主张,不能替娘子分忧,还是老婆子仗着年纪大脸皮厚,见过些风浪,不说旁的,为小娘子出出主意还是可以的。”
云畔一直浮着的心,到这时候方稳稳落下来,牵了姚嬷嬷的手说:“既然如此,往后就托付嬷嬷照应我了。我从幽州出来,早前身边的人只剩下檎丹一个,那些嬷嬷们也不知被柳氏打发到哪里去了,正愁身边没有贴心的嬷嬷。”
姚嬷嬷道:“夫人也知道小娘子的难处,所以派了我来。小娘子只管宽心,原先我们家小娘子出阁,夫人也是钦点了我的,如今换了您,照例还是我替您护驾。”
云畔颔首,“有嬷嬷在,我就放心了。”
姚嬷嬷向她肃了肃,说:“娘子今日经历了这些,想必累了,让她们侍奉了早些安置,接下来劳心的事只怕也不少,千万仔细身子。”
云畔应了,让箬兰送姚嬷嬷出去,自己坐在妆台前拆头,等卸完了这一身,才觉得肩背酸痛,果真绷了一天,累得不轻。
烟柳色的帐幔放下来,檎丹跪在床上替她松筋骨,一面小声道:“我看那位国公爷不像武将,倒像是个读书人。”
云畔闭着眼睛扭了扭脖子,“或许也算不得武将,那些皇亲国戚都是遥领差事,身上挂着团练、刺史的衔儿,自己并不用上战场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