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娘子不禁心中赞叹:“原就觉得这姑娘的男装打扮很是不凡,如今才知道,这姑娘真真儿的是浑然天成的美玉呢!我活得这般大,竟不知道人间还有这般美貌气度的女子!且不说这还是没上妆的素净样子呢,真不知道若是华衣裹身花黄敷面,还要美成什么样儿呢!”
想着不禁又是一阵艳羡,面上也情不自禁泛起了笑容。
阿罗此刻却并不知道花魁娘子此刻在想着什么,心里头只还在计恨那个惹人讨厌的“虎爷”。于是便想了想,冲着花魁娘子问道:“花魁娘子,那个泼皮,是什么来路?”
花魁娘子嫣嫣一笑,摇摇头,起身取来干燥的巾布为阿罗擦拭她的那头湿发,一边轻轻擦着,一边稍稍思索,缓缓说道:“你说虎爷啊……其实,我们也不清楚他的来历。只知道他本姓陈,单名一个‘虎’字。只因着他喜欢在耳畔簪上一朵珠玉琉璃花,所以人人都喊他作‘簪花虎爷'。不过,他确是一个好人。……”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逢十五,他便会来,却只是包了房间喝酒,却从不叫姑娘进去服侍。我那时候尚未梳拢,所以对他印象并不深。只记得每次院儿里的姐姐们一听见‘簪花虎爷'的名字就会露出的那种,半是憧憬,半是羞涩的表情。……”
“后来在我选中花魁的那一夜,台下一众客人都对我竞相争夺,不料当时有个客人喝醉了,跑上台来大吵大闹,还与别的客人大打出手,伤了好些客人。……”
“妈妈虽然养了好些厉害的爪牙,但许是因为那人手底下有些真功夫的关系,所有人都打不过他,那人后来还要在众目睽睽之间轻薄与我。幸好这时虎爷出现,打跑了那人,还下重金买了我的梳拢之夜,包了这间客房,让我不必出去服侍客人。保了这御章台的安宁……”
“后来,他便开始在这儿常住,每日里我便服侍他的起居,与他相敬如宾。当然,也时常会有些厉害的人物来探望他。我们知道他绝不是普通的身份,而这院儿里上至妈妈下至姑娘、爪牙都敬他有若神明。”
花魁娘子回忆之间,眼中闪着熠熠的光芒。
“他竟然,长住在青楼却从未找过姑娘?”阿罗闻言,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道,“再说了,我可不信他打架有这么厉害,肯定是因为你们妈妈舍不得花钱,所以养了一群草包打手!”
花魁娘子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了。
等阿罗的衣服烘干换上,花魁娘子认真地替她挽了头发,还是扮作书生的样子。
此时,夜已经有些迟了。花魁娘子从暗梯送阿罗至偏门——那里早有一驾马车等在那儿。
“夜已深,公子还是乘车回去吧,我们也可安心些。”花魁娘子一边笑着扶阿罗上车,一边道。
待阿罗在马车上坐稳,她便挥着手同阿罗道别。
头戴斗笠的车夫一抖缰绳,马儿便在街道上缓缓行了起来。
没想到在欢场那种的地方,也是有好人的!花魁娘子就是!阿罗坐在马车里,心中想道。
“现在咱们要去哪里啊?公子?”马夫慵懒的声音响起。
“夫子巷。”阿罗应声道。等等,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睁大了眼睛。
那个声音……那个驾着车的,那个驾车的哪里是什么普通的马夫啊!那分明就是,分明就是,分明就是那早已经被她在心头骂了千次万次泼皮臭无赖无赖臭泼皮的“簪花虎爷”啊!
“停车!你快停车!我要下车!”阿罗叫嚷着便要出车厢来,“我不要坐你驾的车!”
那陈虎也不理睬她的动作,只是悠悠道:“我这马儿可从不在半路停下,您还是坐稳些吧!公子!”
说完,一甩马鞭,喝了一声“驾!”那马儿便一声长嘶,在人群渐散的街市上长奔了起来。
“啊呀!”是时阿罗正打算下车,哪里料到马儿会突然加速,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狠狠向后仰去,头狠狠撞在了车厢壁上。
“你这臭泼皮,臭无赖!你快放我下去!”阿罗怒骂道。
那陈虎也不管她,兀自邪邪一笑,偏把马车往那颠簸小巷里驾,直把后头车厢里的阿罗颠得大气都出不上来,东摇西晃着撞了一头的包。
阿罗气得一边拼命支撑住不让自己被颠翻,一边大骂着外头的驾车人。
外头那人丝毫不为所动,唱着也不知道是哪个没开化的穷乡僻壤的酸曲儿,任由她骂得已经嘶哑的声音被淹没在马车前行的车轮声中。
不知道就这么摇摇晃晃颠了多久,阿罗只觉得她胃里的酸水都快要被颠得翻出来了,扶着车厢板壁大气儿都喘不上一口。马儿才悠悠然一声长嘶,停了下来。
“哗啦”,马车的门帘被掀了开来,探进了陈虎那张惹得阿罗一看见就来气的脸:“夫子巷到了,下车吧!”
阿罗原本有几千句几万句想骂陈虎的话,奈何此刻她已经被颠得气力不接魂魄不定,只好气哼哼地狠狠瞪着陈虎,却是一句话都没能说上来。
陈虎凑近阿罗的脸,暧昧道:“怎么,不想下车?要不要再跟爷回去?”
第四章 孤男寡女的,我就不送你进去了……
“谁说我不想下车了!”阿罗梗起脖子,一把推开陈虎,仪态端庄地下了车。
只是方才路上那一通颠簸,她早就已经手脚发软力气全无,她推开陈虎的那一下子,其实不过就是力气使在了棉花堆上。而她自认为的仪态端庄,其实和连滚带爬没有多大的区别。
陈虎幸灾乐祸地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弯着一对眼睛笑道:“夫子巷不长,你自己往里走几步就是了。孤男寡女的,我就不送你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