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周围种满了冬竹,纵使是大雪纷飞的天气,这儿依旧葱茏如春,而大片冬竹的中央,设了一方小池。
那小池不大不小,看上去像是养鱼用的,望着有些深。
几人停下,驰宴周身冷冽,只见一个宫女欲要再上前一步放下东西,就听见了一句“滚出去。”
这冷的起冰的声音听的岚娇抖了三抖,两个宫女立马放下东西就迅速退了下去,走路的时候,那身板都是摇摇晃晃的,像是下一秒就要经受不住倒在地上。
岚娇看了看地上的衣服,又看了看前方那块小池,隐隐约约间,她似乎知道驰宴要干嘛了。
果不其然,待两个宫女走后,驰宴便除去了外袍,抬脚迈入了那方冰凉刺骨的池水中。
这开什么玩笑?!
岚娇大惊,这么寒冷的天,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以到一块冷得都要结冰的池水里沐浴!
况且这人还是她未来唯一的大靠山!
岚娇想都不想就冲了上去,冒死将双手死死抱在驰宴腰间:“王爷!王爷您别想不开啊王爷!”
谁知她脚下一个没留意,忽的往前一滑,本是在岸上的两个人,下一秒就双双摔到了池塘中。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让大家久等啦~
第25章
“哗——”
池中水花溅起半丈之高,二人摔的整整齐齐,动静大的惊起了栖息于林的冬雀。
冰凉刺骨的池水争先恐后地涌入岚娇口鼻,她扑腾着想浮出水面,但周身骤然降低的温度让她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岚娇彻底慌了,她足底踩空,浑身冰凉,身边的人不见了踪影。
月光渐沉,眼前变得昏暗一片,肺间是火辣辣的疼,正当岚娇以为自己今日要没命了的时候,忽然感觉腰间一紧,一只大手紧紧捆在了她的腰上。
下一秒,眼前骤然一片清明,铺面寒气尽数涌入五脏六腑,令她剧烈喘咳,刺骨寒风穿林而来,将她发丝滴落下的水凝结成了冰。
混沌中,岚娇费力睁开眼,是驰宴单手抱着她,月光映出他凌厉的下颌,线条流畅锋利,面容就算浸湿,沾满水渍,仍是俊美无暇,带着叫人不敢忤逆的冷傲与厌恶世间的冷然孤漠。
“谁让你进来的?”
驰宴声音泛冷,作势就要松手把岚娇重新丢到池水里面。
岚娇吓的双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声音打颤:“我我,王爷,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我想拉您……但我没想到那地上的石子竟会那么滑。”
纵使离开了那一方寒池,她周身依旧泛着刺骨的冰凉之意,就连呼气,肺管子都扯着疼,像是五脏六腑都在冰水里泡了一遭,浑身上下冻的发紫打颤。
此时她真是后悔死了,她本意是要拉住驰宴不让其到那方冰冷刺骨的池水里沐浴,但自己这么一番闯祸,反倒是雪上加霜,让两个人都跌了进去。
这下好了,驰宴肯定更生气了。
岚娇微微喘息着,浑身都冷的直抖,方才剧烈的喘咳差点让她喘不上气,这会儿只能紧紧挨着驰宴,想从对方身上汲取一些温度。
可谁知驰宴身上比她还要冷,周身都散发着刺骨寒气,像是要把人给冻成冰塑一般。
岚娇喉间一痒,下一秒就想干咳。
可还没等她咳出声,头顶又传来了阴森森的声音:“敢咳出声本王就掐断你的脖子。”
岚娇顿时憋回去,硬生生止住了咳嗽声,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不用看都知道,驰宴现在的表情肯定黑的能滴水。
小姑娘的腰肢盈盈一握,身子轻的像柳絮,刚捞出来浑身上下都滴着水,冷得整个人在他怀里直发抖,眼尾和鼻尖都泛着淡红,发丝也是杂乱不堪顶成一窝,瞧着像只刚从水里上来的丑鹌鹑。
也不知是因为受了冻的缘故,驰宴只觉鼻尖梅香逐渐浓烈,整个院子都萦绕着那股清冽的冬梅香气。
“来人!”
徐公公立着顺风耳,听到声音立马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门口,待看见了岚娇时,心中震惊,王妃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镇静道:“请王爷您吩咐。”
驰宴心中烦躁,松手把岚娇丢在了地上,“今夜谁在殿中当差?”
徐公公:“这……王爷今夜宫人们都在殿外侯着,不曾进到殿内。”
“把人都叫起来。”驰宴沉着一张脸,被丢在地上的岚娇摔的不轻,脊梁骨都是痛的,她揉着屁。股站起来,正好对上了驰宴一脸煞气的表情:“看什么?还不滚出去!”
岚娇被吓的小脸都白了,满心委屈地被徐公公带了出去。
“我滴个姑奶奶啊!”徐公公一脸惊恐,“王妃您是怎么到院子里去的啊?”
岚娇说话带着鼻音:“我看见他们在那,我就跟着过去了。”
“没人拦你?”
“没人拦我。”
“那些狗奴才!都是怎么当差的。”徐公公一脸还好你没死的表情:“王妃,那地方可不能随便进去啊,那是咱们承明殿的禁地,除了王爷,其他人都是只能到门口便不能再靠近半步了。”
“为什么?”
到了寝殿,徐公公赶紧叫人给岚娇拿来了一件大氅盖着,他道:“奴才也不清楚,但只要每次王爷心情不好,都会去那池子里待着,这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有些时候一晚上都不会出来。”
殿里人生炉子的生炉子,关窗户的关窗户,准备热水的准备热水,所有人都低着头忙活,生怕怠慢了岚娇。
岚娇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冬天也去?”
徐公公道:“无论四季如何,王爷都会去那。”
岚娇根本不敢想象一个活人能在冬天的时候到那刺骨的水里泡着,关是想想她都浑身打颤。
待宫女们伺候她沐浴完,换上了干净暖和的衣裳,原本漆黑一片的宫殿一片灯火通明,而殿外则是跪满了乌压压的一片人。
珍珠道:“因今日宫人们当差不当,才让王妃到了后院中误落池塘,徐公公正在外头审问。”
可岚娇看见的不是徐公公,而是浑身上下都散出冷气的驰宴。
男人立于台阶之上,目光黑沉冷冽,宛若浸入冰川中的噬人寒冰,叫人不敢直视。周遭气氛低沉,众人低着头规矩跪在地上,喘个气都小心翼翼,更别说靠近半分。
“今夜谁放她进的后院?”
冷厉的声音刺入一众宫人们的耳膜,满殿的人都听的浑身一颤,皆是深深低埋着头,无一人敢出声。
驰宴冷笑一声,眼眸似刀扫过跪着的每一个人:“不说话是吗?”
“徐德才!”他厉声道,“传令下去,但凡今夜在承明殿当差的人,都拉下去杖责一百,打到说为止。”
一百大板!
岚娇难以置信地看向驰宴,要是真打一百大板,怕是没有人能活着从刑房里出来。
此话一出,满殿的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身子不受控制地哆嗦个不停。
不一会儿,有个夹着哭腔的声音弱弱传了出来:“王爷,王爷恕罪啊王爷!”
小宫女重重磕头:“是奴婢的疏忽才让王妃误入了后院中,但奴婢是一时没留神,并非有意之为,望王爷饶命啊王爷!”
一片灯火通明中,只见驰宴嘴角微微扬起,眸底阴沉更甚:“既是这般,本王便留你个全尸。”
小宫女瞬间睁大了眼睛,脑袋在地上重重磕个不停:“王爷!王爷饶命啊王爷!王爷!”
瞧着这一幕,岚娇心中只觉渗人,这事是自己做的潦草,误打误撞进到了承明殿的禁地中。
若是因为自己让一个小姑娘丢了性命,她怕是一辈子都会悔恨在心。
岚娇咽了咽唾沫,手抖脚抖地走了过去。
“王爷。”因她整个人都在抖,说话的声音尾音带软,听上去像是在撒娇一样。
岚娇小心翼翼地拉住了驰宴的衣摆,声音细软带着轻颤:“王爷,是我不小心跑进去的,跟宫女姐姐无关,都是我没有规矩,误闯了殿里的禁地,你不要怪罪宫女姐姐。”
“王爷您别生气了,这天多冷啊,您身上还潮着,我们先回去换身衣裳好吗?”
见到岚娇出来,满殿的人心中惊讶,差点一口冷气没吸上去,惊叹这个姑娘胆子大。
徐公公更是痛心疾首,他现在多想冲上去告诉岚娇姑娘快跑!
谁都知道在他们王爷发火的时候,若是有人靠近了一步,那都是身首分离的下场。
身边的小姑娘轻轻拽住他衣摆,因为害怕声音都在颤抖,一双眼睛含着水光,像是被谁给欺负了一样。
记忆仿佛于此重叠,旧人立于身侧,驰宴心口像被缚住一般,泛着难以言喻地疼痛。他眸底寒意凛冽,他扫过满殿跪着的人,出乎意料地冷声道:“滚出去!”
在满殿人的注视下,驰宴不但没有挥开赐死岚娇,而是当真转身朝着寝殿的方向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让大家久等啦~
第26章
满殿的人散去,徐公公还愣在原地,他迟迟没有缓过来,要是方才他没有看错,王爷那是第一次听了别人的话。
在他的记忆里,王爷一直是一个桀骜、狠戾果断之人,在他的世界中只有自己一人,他不信任何人。万事是对是错皆是自己定夺了算,旁人若是插。嘴说上半句,就是见血的事情。
而如今王爷竟是为了一个女子压下了满腔怒火改变主意,这是他没有见过的。
虽不知王爷之前性情如何,是个怎样的人,但一国大将,再如何都是百姓们心中的英雄,是万人所敬仰的人物。
徐公公抚着拂尘,不知此事是好还是坏,其实……像岚娇姑娘那般灿烂耀眼若骄阳的姑娘,不应当留在这片泥泞中。
广阔天地,她应是高飞于空,与世间所有美好相配,得到应有的幸福。
这深宫中起起沉沉的人生,千篇一律。为奴,为主,为皇……从来没有人真正为自己而活过。
徐公公望着半空飘雪,十多年不曾空落的心,今夜,似是有些难以言喻地叹惋伤情。
圆月高挂,小宫女快步走入阁院,小声同守夜宫人传了话。
宫人面色难言,踌躇半刻提灯朝院中走去。
椅座上,丽贵人这几日受了不少太后的责骂,为挽回面子,她又花大价钱弄来了许多奇珍异宝讨太后开心。
可太后直接关门谢客,连大殿都不让她进,而她前些日子送出的那珊瑚宝玉和其他稀宝,也被太后匆匆叫人给处置了。
丽贵人是恨透了岚娇,一想起她那日的巧舌如簧和皇后为其说话,丽贵人气的简直想要了她的命。
“娘娘。”
宫女小心说道:“方才外头的人传来消息,说承明殿的岚娇……无,无事,还活着。”
“什么?!”丽贵人目眦欲裂,挥手便打翻了桌上花瓶。
器皿碎裂的声音划破黑夜,女人尖利接近疯狂的声音像藤蔓般紧绕脖颈。
“你说摄政王没有处置了她?她还好好活着?!”
宫女吓的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回娘娘,是,是如此,岚娇姑娘还好好活着。”
“荒唐!”丽贵人接近癫狂,“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驰宴不会看上她,不会看上她!他不会喜欢任何人!他明明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一定是新鲜劲还没过,等新鲜劲过了,驰宴便不会再留她!”
嗔狂刺耳的声音在黑夜中环绕,宫女跪在地上,肩膀轻颤,深深埋着头。
对于这个不能言语的肮脏秘密,每一个走出阁院的宫人,都身有残缺,或目盲聋哑,或舌缺,或生死不明。
承明殿内。
伺候的宫女们都战战兢兢,等一切收拾妥当,才小心退了下去。
岚娇躺在榻上如在针毡,殿内漆黑一片,驰宴躺在她身侧,耳边若不细听,那是什么声音与动静都没有,宛若身边躺了一具尸体。
结束了那场闹剧,人人都难掩心慌,但驰宴自进殿便不置一词,依旧沉着一张脸,安静的可怕。
方才岚娇差点在台阶上腿软跪下去,她强撑着,为的就是不让驰宴再滥杀无辜,能少见血,那便少见血。免得落人口实,说其空有拯救苍生英雄虚名,视人命为草芥。
岚娇自我安慰,无事无事,小场面,不要慌,反派大人总掰得回来的,数着绵羊和没放糖的花糕,她那慌张乱跳的小心脏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
正当她要睡着之时,耳边忽而传来熟悉的冷冽之音。
“岚娇。”
“小团子。”
岚娇那是一个鸡皮疙瘩全身起,瞬间惊醒了过来。
她睁眼,夜幕沉沉中,驰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映着半边天的月光,身前的人神情清冷,锐利的眸一如既往透着寒光,只是……里头好像多了一丝邪肆。
男人倾身而至,凛冽寒意随之将其笼罩,岚娇下意识往后缩,但没等她动,脖颈就是一凉。
驰宴的双手掐在了她的脖间!
男人低低笑了笑:“真漂亮。”
“你到底是为何要留在本王身边。”
“亦或者。”他收紧双手,眸中妖邪肆意,笑容依旧散漫,“亦或者是那些人叫你来的。”
岚娇身子抖若筛糠,随着脖间双手的收紧,她逐渐呼吸困难,小手死死抓住了锦被,声音断断续续从喉间艰涩挤出:“我……王爷,我没有被谁派过来,我是,是心甘情愿想留在王爷身边的……您放心,我真的没有三心,所以,王,王爷您先松手好吗?我,我要喘不上气了。”
因方才落了水,此时她说话变得格外费力,每说出一个字肺间都是火辣辣的疼。哑的可怜。
只见身前的人眸中透着嗜红,他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勾唇幽幽笑了:“骗人。”
“你们都在骗本王。”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男人墨发凌乱,周身散出噬人的寒,眼眸透着殷红而空洞无物,如置身梦魇,愈发癫狂。
他笑着,双手收紧发力,似是要将手中的纤细脖颈给生生掐断。
“唔……王爷!”混乱中,岚娇呼吸困难,十指发颤,死死抓住了驰宴的手,竭力挣扎道,“王爷,王爷您醒醒,不是他们,是我,岚娇……我是岚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