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眸光使人眷恋,也使人厌恶。
他便是后者,瞧着这不染世俗、干净耀眼的小团子,他烦躁地舔了舔后槽牙。
也不知被□□过后的绝望,浑身沾满鲜血泥泞的她,会是什么样子。
驰宴想起来了,岚娇,岚娇,好像是叫这么个名。
他瞧着她,心中啧了一声,啊,果然是个小孩。
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胳膊跟腿细的一折便断,那腰也是,不知能不能禁得住那腰斩之刑。
大概他双手轻轻一掐,五脏六腑什么的,就都跑出来了吧?
她的身子那般软,拿去滚针板像是浪费了,倒不如一层层剖开,往里再塞些棉花,放到城门挂起来。
让大家伙也看看这漂亮乖巧的娃娃。
半晌,驰宴走近了几分。自糯米团子出现后,他总能闻到阵阵若隐若现的梅花香味。
不同于其他花香浓烈,而是于雪中的干净冷香。清冽淡雅,沁人心脾,能熟记于心的香。
驰宴心中的那股烦躁骤然升腾,寒风在鼻尖带起一阵玉檀香,身前人已经凑近了几分,不等岚娇反应过来,她的小巧下巴就已经被驰宴捏住了。
驰宴眼中阴郁,细细瞧她,像是要看出什么破绽一样。
不像,一点都不像。
岚娇才回来的魂又飘出去了,她吓得大气不敢出,边发憷边心道这人怎么这般阴晴不定。
正当她感觉自己快呼吸不上来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
“王爷!”
小太监哎呦一声,摔了个狗啃泥,他顾不上疼,飞快爬起身给驰宴磕头行礼。
“王爷,方才又有大臣送折——”子来了。
小太监的声音在这滑了个坡,他呆愣看着被驰宴捏住下巴的岚娇,还有两人极近的距离,惊愕的嘴巴都忘了合上。
不过小命告诉他,要装瞎。
驰宴松了手,小太监立马娴熟地递上去一块帕子。
像是嫌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拿帕子细细擦着指尖,不急不缓道:“将人带回去罢。”
这声音比呼啸的寒风还冰冷渗人,岚娇耳边还回荡着小太监的那句“王爷”。简直头皮发麻。
不出意外,她今晚就可以给自己找块地,立坟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
第6章
小太监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从容不迫地问:“好嘞,王爷您是要清蒸、红烧还是油炸?或者爆炒也不错。”
岚娇:“!”
驰宴的目光能冻死人,他淡淡看了岚娇一眼:“带去承明殿。”
“好嘞。”小太监点头哈腰,以为王爷又研究出来了什么新菜谱,要找这姑娘试试手。
但往常都是把人拖去昭狱处决了才分成块带回来,这回……小太监心中狐疑,莫不是这姑娘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摇摇头,默念还是保命要紧,小心带着人往承明殿走。
岚娇真的好冷好冷,她紧紧拢着斗篷,心中有些后怕,开口问道:“公公,王爷不回寝殿吗?”
小太监眼珠子转了两圈:“王爷晚上才回承明殿,白日里都要同大臣们去泰和殿议政。”
晚上才回来,岚娇不由松了口气:“这样啊,多谢公公告知。”
承明殿距此地并不是很远,不一会儿二人便到了殿中。
小太监心中顾虑,并没有将人带到正殿,而是带到了一方空置的院子,顺便拨了两个宫女过去先伺候着。
“你们两个先伺候着,等王爷晚上回来了再说。”
两个宫女小心点头:“公公放心,奴婢们会好好伺候岚姑娘的。”
阁院里来的人是个新面孔,她们都没有在宫里见过,人长得极其标志漂亮,光是坐在那里,就是一副遗落人间的泼墨山水画中人。
二人在承明殿伺候这么久,第一次见到殿里人从外面带了位女子进来。而且还是活的,不是不动的,或者断气的。
如此想来,定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小宫女眼观鼻,鼻观心,都收起了心中讶异,上前行礼道:“姑娘,奴婢双喜。”
“奴婢珍珠。”
岚娇搓着小手,客套笑了笑:“劳烦二位照顾了。”
两人都是在宫中伺候了多年,岚娇若有若无的小动作都是尽收眼底。那面上的客套与波澜不惊,无疑展露了此人卓尔不凡,不是官家小姐便是将门之女。
双喜眼尖,瞧见了岚娇藏在袖子中的手上起了冻疮,她交代了珍珠几句,自己先去取冻疮膏过来。
珍珠笑着塞了个汤婆子给岚娇,道:“路上风雪大,姑娘可要先换沐浴换衣,去一去身上的寒气。”
这样再好不过了。
“那便劳烦二位了。”岚娇顿了下,舔了舔唇按着肚子道,“不知待会儿能传膳吗?我有些饿了。”
说完,她弯眼乖巧一笑。
珍珠被这笑看晃了眼,灿烂耀眼,比起虚伪黑暗,这在深宫中也算珍贵的了。心想这姑娘天性应当是不错的。
“当然可以了,奴婢这就安排下去。”
等岚娇沐浴完毕,珍珠取来了一套新的衣裳给她换上。
新衣布料细腻贴肤,一看就知是价值不菲的进贡绸缎所裁制的。
珍珠细细帮岚娇理好衣袖:“姑娘生的漂亮,就算是穿这种素色衣裳都好看。”
“您皮肤细腻,穿不得那种粗布衣裳,不然会起疹子的。”
方才在伺候岚娇宽衣沐浴时,她便瞧见了姑娘后背起了大片的红色疹子,再看那衣裳,也不知是谁胆大送去的,布料粗糙的都不及她们下人穿的。
岚娇自沐浴完脑袋就有些迷迷糊糊的,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这地方她曾经来过,但又想不起是何时的事情。
昨夜她梦见颐华殿来了为男子,那男子身形挺拔,气宇轩昂,一看便知卓尔不凡。谁知今日她便误打误撞地遇到了个王爷。
在这宫中,能批折子,与大臣一同议政的人,也就只有当朝的摄政王了。
她本想着摄政王如此神勇,在战场上力挽狂澜,能成为人人口中的传说,那定是个威武霸气的男子,身壮膀粗,仅一只手便能提起万斤巨斧。
但现实总跟幻想有些出入。
可他到底做了何事,能让一个人那般仇恨于他。
她想的出神,直到双喜唤她,她才回过神。
双喜手上多了个药盒子:“姑娘,奴婢去取了冻疮膏来,给您的手上抹一些。”
冻疮膏?
岚娇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原本纤细白皙的手因寒冷生了许多冻疮在指节上,隐隐凸起,红彤彤的。
颐华殿穷,连生火取暖的木炭柴火都没有,她自幼畏寒,稍微冻着一点就要出毛病。若不是前几个月拿药好好养着,现在恐怕已经去见阎王了。
双喜细细给她抹药,边涂边叮嘱:“方才奴婢见您一直干咳,便叫人在厨房煮着润肺的百合花茶,待会儿用膳时可以喝一些。”
岚娇心中讶异,她何时看出自己身体的不适?打小冻坏了肺,一到冬天,她常会气促干咳,以前在岚府,府里的丫鬟婆子都会给她做她最喜欢的冰糖雪梨吃。
可终究都是过去的事。
窗外天色渐暗,宫女们陆续端上来佳肴吃食。
岚娇早就饿的饥肠辘辘,不等菜上齐,便拿起筷子开心吃了起来。
戌时,驰宴回到了承明殿中。
小太监迎上来行了礼:“王爷,岚姑娘在踏月阁,这会儿正在用膳呢。”
驰宴淡淡“嗯”了一声,抬脚就往踏月阁的方向走。
珍珠同双喜在屋外侯着,等看见驰宴时,两人忙跪地行礼:“王爷万福。”
此时已然入夜,殿内燃起了香烛,透过暖黄色的窗纸,驰宴看见了那个小团子。
糯米团子人小,乖乖坐那用膳,小脸两边鼓鼓的,似是怕别人跟她抢食一般,吃的有些快。头发松松束在两边,随着身形一晃一晃的。
像一只因吃到了美食而开心的猫崽子。
“她怎么样?”驰宴问道。
今天看她一副被吓傻的样子,指不定刚刚昏过去了。
珍珠恭敬道:“回王爷,姑娘体弱,常气促干咳,手上也起了冻疮,许是往日吃食不好,面上不见血色,身子也比常人瘦小孱弱些。”
说完,珍珠似又想到了什么,继而开口道:“姑娘今日许是并未用膳,才进殿便说饿了,身上穿的衣裙布料粗糙廉价,根本起不到御寒的作用。”
白雪纷纷扬扬,将周遭余温吞噬殆尽,珍珠呼出一团白气,端正行了礼站回原位。
徐公公在一旁听的心惊,周遭气温又冷下去了几分。
“没人在颐华殿伺候?”
徐公公:“回王爷,有几个宫女,都是李大人从管人事那拨过去的。”
驰宴眉眼阴冷:“把人带去诏狱。”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就等啦~
第7章
颐华殿中。
碧玲同几个宫女刚用完膳,正摸着肚子往寝殿里走。
宫女:“碧玲姐姐,姑娘现在还未回来,会不会是找不着路,我们可要出去寻她?”
碧玲白了她一眼:“找什么找?宫里这么大,就算冬天冻死个人,这又有什么稀奇的?本来摄政王就不打算召见她,也压根儿就没把她放心上,你我操心个什么?”
见宫女有些犹豫,她又道:“多大点事,现在天寒地冻的,外面风雪又大,没准她已经死外面了,被巡逻侍卫发现,深宫里人又多,定认为是哪个宫里跑出来的下人,随便拿烂草席一卷,就丢到乱葬岗去了,等李大人再来问的时候,我们就说姑娘用迷药迷晕了咱们,趁深夜逃了出去,不知行踪。”
她盘算的精明,听的宫女后背发冷:“碧玲姐姐想的真是周到呢。”
骑。在别人头上就是爽。碧玲现在已经充分享受到没有主子管教,自己当主子的感觉了。
她满意笑笑:“只要咱们不说出去,上头还是会按时给颐华殿发东西,我看上次那支青玉簪倒是适合你,过会儿拿给你试试。”
宫女心中一喜,急忙答谢:“多谢碧玲姐姐。”
碧玲心头飘飘然,瞧着别人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她高兴得很。
她嗤笑,果然,市井野。妓终究是抵不上自己。
再怎么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还不是连个名分都没有。
岚娇原先住的寝室里如今已成了她的地盘,她在里面挑挑拣拣,拿走了许多首饰衣物,占为己有。
为得贵人青睐,她打算今晚拿碎银去换些显眼好看的首饰,等明日在去外面走一圈,万一就被哪个大人,王爷看上了呢。
正当碧玲开心之时,颐华殿殿门“哐!”一声被人给踢开了。
寒风瞬间尽数涌了进来,把所有人都给吹精神了。
等看清来的人是谁,几个小宫女立马噤声,大气都不敢出的规矩行礼:“见过徐公公。”
徐公公满目冷然地瞧着她们,把人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
见着几人头上戴着的碧玉簪子,他面无表情道:“全部都给咱家出来!”
几人不敢抬头,听话都站到了外边。
徐公公是何人,在摄政王跟了五六年的老太监,嫔妃见了都得点个头。
“平日里都是你们照顾岚姑娘的?”徐公公居高临下瞧着她们,冷声问道。
岚姑娘!
几人心头一跳,该不会是……她们看向碧玲,无声道:“这该如何是好?”
碧玲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她竭力镇静下来,在徐公公的注视下跪地行礼道:“回徐公公,平日里是奴婢们照顾岚姑娘。”
“哦?”徐公公盯着她,“那平时的吃穿用度,可都按宫里规定好生伺候着姑娘?”
碧玲冷汗淋淋,双眼紧紧盯着地面:“是……奴婢们不敢怠慢。”
徐公公:“既然你这么说,那都便跟咱家走一趟吧。”
碧玲心口狂跳,一时拿不准徐公公是要叫她们去哪。
“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公公说话吗?!”
几个小太监力气大,连拖带拽地把几人给揪起来,推搡着往前走。
另一边,岚娇美滋滋地放下了箸匙,小口小口喝着百合花茶,屋里炉火烧的旺,地龙也足,她整个人都是暖暖的。
珍珠取来了漱口茶水:“姑娘之前是住在宫外吗?”
毕竟看她穿的衣物,虽粗糙不堪,但人生的漂亮精致,气质不凡,兴许是被人骗进来的官家小姐。
岚娇眨了眨眼:“没有呀,我之前一直住在颐华殿。”
颐华殿!
珍珠瞬间明白了,原来这位姑娘便是李大人从外面给王爷寻回来的小娘子。
可既然是在颐华殿,为何没得到好的照顾,就连一双小手都起了冻疮。
宫里的下人们有好有坏,但都不是什么善茬,如此一想,珍珠心中便有了底。
敢怠慢主子的下人,留着那也没什么用了。
—
“到了。”
徐公公慢悠悠转过身,含笑看着几人:“进去吧。”
几人抬头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诏狱刑房”四个鲜红大字径直映在了几人眼底。
这地方是干嘛的,里面都关着些什么人,她们都心知肚明。
小宫女彻底慌了,她脚软手软地跪在地上给徐公公磕头。
哭喊道:“公公,公公,奴婢什么都没做,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做呀!”
徐公公面色如常,只抬了抬下巴:“做还是没。做,都进去了同狱卒说罢。”
宫中诏狱里关押的全是恶贯满盈的罪犯,形形色色的人应有尽有,一旦到了这,别说活着出去,缺胳膊少腿,疯了的,都是常态。
嬷嬷早就领人候在里面了,见几个宫女进来,她冷眼扫了过去,一个二个,全是狐媚样。
“徐公公。”
徐公公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笑了:“杨嬷嬷,这该怎么办,您应该知道规矩的。”
杨嬷嬷:“徐公公放心,规矩老奴都明白。”
既然摄政王交代了把人带到这里,便没有让她们活着回去的意思了。
她方才第一眼就看见边上那宫女发上戴了支上好的白玉簪子,其间还点缀了片片金钿,如此价值不菲的首饰,怎么落到个小小下人手上,她想都不用想就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