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长安街的药铺
时间:2022-01-18 17:14:49

谢幼萝这样想着,抬头去看他,却不见他睁眼,仿佛方才那一字是她的错觉,又或是他久沉梦中的一声呓语罢了。
想到这,她移开目光,起了身,到底是离开了这里。
裴珩在门合上的时候睁开了眼,也许他自己也未发现,那素来极少言笑的唇畔勾出一个弧度来。
谢幼萝方才那些言语仿佛依旧在耳侧飘着,姑娘娇声软语,一字一语尽是勾人的紧,他到底是个男人,怎能如此继续共处一室?不过对于这样絮絮叨叨的谢幼萝,他是不反感的,似只乖顺的小猫,贴着自个喃喃。
如此一想,倒有些意趣。
白越端了粥进来,见他似在沉思,不敢出声,直到裴珩叫了他,才道“爷,这船上的厨子去了街上采买,小的就着火随便烧了一锅粥,瞧着不大好,不过您勉强吃两口,晚上小的让那里头的好好熬一碗。”
裴珩对这些向来是没什么讲究的,拿起勺子喝了几口,看白越支支吾吾似有话说,他皱眉,“有事便说。”
“爷,小的到底是个男人,您不舒服了,照顾的也不周全,依小的看,您身边呀,当真是要有个女人了。”白越见他没说话,壮着胆子继续道“小的瞧着谢姑娘便不错,这左右也处了一段时日,品性何如,爷定是晓得的。”
裴珩闻言,面上冷了几分,推开了碗勺“你多嘴了。”
白越碎碎道“小的见您待谢姑娘尤为不同,还以为……”他没说下去。
便是和离了,她曾经也是裴荀之妻。
自然这话,他没有说出口。
说出来给谁听呢,便是有人听了,谁又能听得出他这话外之意。
其中意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裴珩在这世上,在意的人不多,其中便包括裴荀。
他能看得出,裴荀对谢幼萝是喜欢的,不然也不会费尽心力在濒死之际为她谋划。
他非圣人,七情六欲一丝也不少于常人,可他比常人多一分克制,那些个情难自制在他这里轻易能烟消云散。
裴珩收回思绪,心道这人闲时思绪总易生乱,到底不是好事,左右想了想,叫了白越备马。
白越有些紧张,这人还病着呢,又要往哪里折腾呢“爷,外头雨还在下着呢,您喝了药,再睡一觉吧。”
“备马,你随本督一道。”
裴珩要做的事,没有谁能轻易改变,白越知道在说无益,于是点头“那爷,是要去哪?”
裴珩双眸微眯,清俊的脸上微冷,“薛府。”
好在外头雨这时候停了下来。
白越备了马回来,却见谢幼萝站在船板上,似是就等着他回来一般。
谢幼萝料是出了事,不然白越怎么会上了岸,并且行色匆匆,于是在这等着,那两匹马,她自然是看到了,于是她开门见山“三爷是要出去吗?”
白越犹豫不定,这事不知能否告诉谢幼萝,瞧着三爷是要瞒着谢幼萝前去的。
“本督有事要办,”裴珩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许是风寒未愈,声音有些低哑“你在船上等着,无论何人来,都不要下船。”
说罢提步便走,却在路过谢幼萝时停了下来。
只见谢幼萝伸出双手,抓住裴珩墨色斗篷一角。
她一双玉手,胜过白雪,与那漆黑的墨形成对比,青葱五指微微颤了两下,再看那张姿色无双的脸。
裴珩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她浅咬的粉唇上。
不知何时起,她不似初见裴珩时低着下巴,不敢抬头,而是总扬着小脸,将他装进自己那双明亮的双眸里。
正如此时此刻。
男人僵着的脸到底是松动了几分。
谢幼萝这才道“三爷是要去哪?”
裴珩没有犹豫,“放心,本督不会不回来,将你独自留在此处。”
白越有一点没说错,媳妇幼萝的性子他多少是晓得的。
她自幼父母双亡,先后在薛家赵家侯府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从未安稳过。
她害怕被抛弃,被利用。
想来她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姑娘,却经历此前种种,着实有些可怜。
偏偏这人并没有松开手。
只见她走进了一步,小声道,“ 阿萝知道三爷要去做什么,三爷是顶天立地一身好本事的男人,阿萝信得过三爷,可是纵然如此,此事事关阿萝爹娘在天之灵,阿萝是如何都不能置身事外的。”
她这番措辞执拗的过于认真,认真的叫裴珩原要拒绝的话语抿在了唇边。
他许久未语,谢幼萝扯着他斗篷的手摇了摇,“ 三爷——”
不过是最寻常的两字,叫她唤出声,竟温软缠绵至极。
像极了那些个对着自家相公撒娇的小娘子。
裴珩喉间滚动,指尖动了动,深邃的双目紧紧盯着她,终是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复更……撒娇女人最好命!
 
第38章
 
上了岸,白越咳了几声,牵了自个的马儿,摸了摸马背,“ 爷,咱只有两匹马,那靴府距离此地有些路程,您看这……”
他话没说话,谢幼萝不想叫裴珩为难,忙道,“ 那劳烦白侍卫再跑一趟,再寻一匹马儿来。”
白越摸摸鼻子道,“ 这已经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后的两匹马了。”他看了两眼裴珩,虽他家三爷一张俊脸不苟言笑,但是眉目并无起伏,这是他好脾气的时候,于是道,“ 不如,小的再往外头寻上一寻。”
“ 不必了。”
男人终于开口了。
谢幼萝有些怔愣,三个人,没有马该如何去,有些路程呢,他又生着病。
她低头,准备再说什么,不料裴珩朝她大步走了过来,长臂拢在她腰间,另一只手贴上她的背脊,就这么将她抱了起来。
她仰着小脸,“ 三爷”二字还梗在唇齿之间,脸颊能感受得到从他胸腔里迸出来的阵阵的心跳声,还有些许温度。
这样的怀抱没有停留太久,几乎是一瞬间,她便被男人送上了马背上,紧接着他踩着马鞍坐在了她身后。
谢幼萝下意识想要回头,却动弹不得。
裴珩的双手从后落在她瘦削的双肩上,微微用力,只听他微哑的声音自后落入耳中,“ 别动。”
许是生了病的缘故,他整个人甚至是口中吐出的字都带了点温热,谢幼萝心潮涌动,却也当真没有再动,乖乖坐着,“ 三爷,您为何不让白越再去寻马呢?”
裴珩松开手,绕过她握住缰绳,那一瞬间整个人贴上了怀中小姑娘的后背,低头便是她稠密乌黑的长发。
她的背脊纤薄,青丝乌亮,稍稍靠近,便能嗅到一丝淡淡的香味。
偏偏这人又柔声唤他──
裴珩眉梢微微拧了拧。
真是要命。
他双腿夹了夹马肚,轻呵一声,扬马上道。
耳畔风声倏然而过,吹的谢幼萝脸颊生疼,整个人往他怀里躲,正觉这风刮的叫她无处可逃时,整个人被一面夹绒的柔软布料里。
那是裴珩的墨色斗篷。
谢幼萝心中欢喜,小心躲在那方斗篷里。
不知过了多久,裴珩的声音在这滚滚风声中传了过来。
“ 浪费时间。”
谢幼萝却在斗篷里扯了笑,小声道,一来一回,确是浪费时间,还是这般好,省时省力的紧。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便到了薛府。
这是谢幼萝时隔近一年重新回到这个地方。
他们不知道,就在不久前,薛府七姨娘落了产,府里正乱成一团。
薛府是晋州的大家族,府宅的砖瓦都是一金一银砌起来的,宅院占地大,单单是那高高堆砌起来的墙都占了好几百亩地。
只是这产业家业再大也填补不了薛府当家薛白的心。
一个家族繁荣的绵延,其实靠的不是财力和雄厚的产业,而是家族香火是否鼎盛兴旺,可祖上几代,从薛白父亲那一代开始,便只有一系男丁。
到了薛白这代,府上正妻加上八房姨娘,竟只有两个姨娘生了男儿,偏偏这两个也是不争气的,一个不学无术,只会在外头惹是生非,账本店铺一概不懂,一个天生愚傻,只晓得吃喝。
薛白瘫坐在地,整个人喘不过气来。
杨氏在一旁捏着手帕摸着泪,“ 老爷,还有机会的,妾身昨儿还差管家去找人挑了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个个都是好生养的──”
不想薛白听了脸色大变,“ 她尚在孕中,你这头便忙着给我挑人,不怕那些女人冲撞了她?她这身子如今说没就没了,你最好想好怎么与我交代?”
杨氏闻言,心底微冷,忍着气道,“ 老爷这就冤枉妾身了,从老爷纳妾至今,哪一个姨娘怀了身子,妾身不是亲力亲为好生照料的?为了我们薛家香火,甚至,甚至不惜奉上我那小侄女。”
说到这个,薛白更是不悦,他踉跄着起身,看来他薛白注定命中没有好福气,这偌大的家业若是交给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只怕薛家也就到头了。
杨氏虽有气,却不敢在他面前发作,想起自己一直以来谋划的事,如今真是机会说出来,于是道,“ 老爷,不若如此,我叫几个婆子私下去乡野农村里去盯着,偷偷抱几个男娃娃出来也非易事,虽不是薛家亲生血脉,但打娘胎里出来就在跟前养着的,好好教导一番,可不比那流着薛家血液的差。”
不料薛白重哼一声。
杨氏不解,“ 横竖老爷就是怨上了我。”
“ 二十多年前那个孩子,你应该是记得的,我也无须再说,这件事亦不必再提。”
二十多年前……杨氏咬了咬牙,想起当年那个貌美如花的四姨娘,进府时身边带了个小男娃子,后来四姨娘难产死了,这孩子──
“ 老爷,夫人,不好了,──”
外头高声而来的小厮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大声呵斥道,“ 如今是都没了规矩,敢在老爷面前如此喧哗。”
那小厮跪了下来,“ 老爷,夫人,表……表姑娘回来了。”
杨氏听到这称呼愣了一会才想起来,这说的是谢幼萝,她心绪乱了乱,但也只是一会,回头见薛白已经起了身,整个人有了神采,于是道,“ 老爷,想来是之前那件事引了她来,原以为不会来了,没想到她还是忍不住了。”
薛白道,“ 那你准备如何?”
“ 我到底是她姨母,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是不敢和我对着来的,再说,咱们这还有东西她想要的紧,一个小丫头片子,老爷还怕了不成。”
薛白这才满意地点头道,“ 带她来大堂。”
没成想,大堂里随谢幼萝进来的还有别人。
杨氏这会自然是不管他人,见着谢幼萝脸上挂着笑,道,“ 阿萝,你说你这孩子,当初不过是唬着你玩,怎就闹起了离家出走的荒唐事来?这大半年来,姨母成日里担心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完作势要握谢幼萝的手,谢幼萝躲了过去。
杨氏这幅她们好似许久未见的亲人一般的嘴脸着实叫她厌恶,还有那正一双眼死死盯着自己的薛白,若不是为了爹娘的骨灰,她定是不会再踏入这个地方半步。
谢幼萝的反应叫杨氏愣了会,她想再向前,忽的脚下不敢动了,只见谢幼萝身侧那个男人冷冷地望着她。
杨氏这才抬眼去打量他,这人生得一张极俊却也极冷的脸,眉目清冷,眸中似含冰霜,不过一眼,便叫她后背发冷。
只是……杨氏皱皱眉,这个男人眉眼之间迸发出来的气势总叫她有些熟悉,仿佛似曾见过一般。
她捏着帕子在唇边掩了掩,讪讪退到薛白旁边,不敢再看。
见杨氏这番表现,谢幼萝望了一眼裴珩,瞧见男人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整个人不由得更加底气十足。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藏在衣袖中的双手慢慢握成一个拳,这时后腰贴上一只温热的手掌。
那是裴珩的手。
他在她腰上轻拍了两下。
好像在叫她不要怕,想说什么便说,天大的事,有本督在你身边顶着。
谢幼萝双颊微红,她也没有继续回头看他,却下意识将腰肩挺的笔直。
 
第39章
 
双眸直直看着薛白夫妇二人,“ 事到如今,也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我来这里是为何,你们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杨氏脸色微变,捏着帕子的手微微泛白,咬牙道,“ 阿萝,这话便是你的不对了,当初你跑出晋州,叫我们好找,你爹娘坟墓那块地本是叫人翻了筑了新屋的,若不是我和你姨父,指不定那一堆白骨就抛在野外了,怎的到头来,还不见你说声谢,反倒与我们叫起板了,老爷你说是与不是?”
薛白哪里还有心情听她们说这些,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谢幼萝身上,他这辈子就遇见过两个绝顶的美人,一个是二十多年前他带回来的四姨娘,一个便是谢幼萝。
杨氏见他这般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心想此番定要将这丫头留在薛府,想了法子送到老爷屋里,那时老爷对她的怨念多少会少些。
谢幼萝嫌恶地移开目光,只想此事速速解决离开此处,“ 将我爹娘的骨灰交出来,我便离开这,前尘往事我也不与你们追究了。”
杨氏轻笑,“ 交出来也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 你留在薛府,不准再离开。”
谢幼萝晓得他们打得什么主意,也知道这骨灰不会轻易拿的回来。
不过是应裴珩说的,拖延一下时间,谢幼萝不知道他们要等什么。
她想了想,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裴珩走到了她的身前。
男人身姿挺拔,她纤弱娇小,这样一来便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在外头的人如何也瞧不着的。
谢幼萝不知他要做何,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个男人周身似乎散发出一股摄人的寒气。
他生气了吗?
她在他身后低低出声,欲言又止,“ 三爷……”
裴珩没有听到一般,一双冷眼轻飘飘看了两眼薛白夫妇。
吓得他们拿杯子的手都颤了颤。
美人在前偏偏叫人挡了去,薛白心里那个气。
又见这人,虽气势不凡,但他薛白这么些年同多少人打过交道,贼也好官也罢哪一个他怕了,更何况这个年纪瞧着比他小上许多的男子?
这么一想,薛白重重撂下茶盏,起身指着裴珩道,“ 你又是什么人?这里是薛府,容不得你放肆,给我速速离开,再不走,我便叫上官府的人,告你个擅闯民宅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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