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从床榻边站起身,催促傅则去用些吃食,自己则拎起话本子,转而坐到床边小榻上去了。
傅则一贯是不乐意旁人近身,因此硬憋着一口气,也要凭自个儿的气力从床上下来,慢慢走到玉石桌边坐好。
等绿萼布置好菜品的这段时间里,傅则趴在桌上,盯着姜应檀看,“姐姐,你不一起用些吗?”
姜应檀头也不抬,翻过一页,“我用过晚膳了。”
“那,姐姐……姐姐待会儿还走么?”这话有些底气不足,却又带上些许期盼。
“这都酉时二刻了,我还能去哪儿?”姜应檀掀开眼皮,督见傅则一脸的忐忑不安,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一日不曾进食,留些力气用膳。”
傅则的脸色顿时放了晴,心满意足地扒拉饭。
他如今年纪是不大,确实有些饿得很了,但一直不曾狼吞虎咽,应是世家子弟刻入骨子里的教养仍在,仪态举止很好。
见状,姜应檀不露痕迹地收回目光,神色自然地翻了一页。
用完晚膳,傅则精神头愈发好了些。
哪怕绿萼端来一碗黝黑药汁,竟也没让傅则的兴头消减半分。他昂起头一口气闷下,愣是喝出了壮士饮酒的豪气来,喝到一滴不剩后,还喜滋滋地凑到姜应檀跟前,卖乖讨好。
姜应檀看在眼里,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等两人前后去过净室,或躺或靠在床榻上时,时辰尚不算晚,刚过戌时二刻。
姜应檀睡在外侧,左右闲着无事,索性半靠在床头,想着把白日的话本子看完。
这话本子写的是个侠客与美人的故事,仅薄薄一册,篇幅不算长。
若按往常,她早该在就寝前看完,没曾料想次次都因傅则而分心,偏偏话本写的是环环相扣的破案故事,看到后边,忘了前边,实在不够痛快。
“姐姐……”
身侧传来一声弱弱的轻唤。
姜应檀暗自叹气,看来今日不宜读书,这侠客与美人一同在江湖破案的故事,怕是得等明日才能看完。
把书随意搁在一边,她侧对着傅则躺下,“怎么了?”
傅则半张脸埋在锦被里,只露出一双明亮双眼,闻言摇摇头,弯眼笑了,“也不知为何,忽然想唤一声姐姐。”
瞧瞧,果然这孩子又开始黏人了。
此时,姜应檀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为何听了傅则这句话,心口处会从内而外地散发暖意,更是被惹得垂眼浅笑。
她忽而想起阿姐不久前地叮嘱,说是傅则有心事,让她去与之好好谈一番。
念及此处,姜应檀稍稍打量了一番傅则脸色,看着尚好。
“可困倦吗?”她低头问。
傅则摇摇头,笑眯眯道:“只要看着姐姐,则则心里就好开心,怎会困倦呢?”
许是明月高悬,夜色正好,容易让人卸下心防,又许是阿姐话里所暗藏的担忧,自己也曾发觉过,只是一直不曾挑明。
可如今,在此刻,她莫名涌出些冲动与好奇,忽而想问上一问。
默了几瞬,姜应檀想到先前听到的呓语,轻声问:“你不思念你的兄长吗?”
一听见此话,傅则落寞地耷拉着眼帘,“则则很想念兄长。”
姜应檀又问:“那怎么不央着要回京城?”寻常孩童,都会想赖在血亲身旁吧。
傅则眨了眨眼,神色真挚,“周先生私下阐明了局势,我留在这里,才对临城的百姓、姐姐更好些。兄长也一直教导则则,要学会担当应负的责任,不可临阵退缩,故而再思念,也不能耍性子。”
这一番话说下来,真是井井有条、有理有据,着实不像个五岁稚童能说出的话,可见忠国公府这位世子很会教导孩童。
从那日从昏迷中苏醒,他一直进退有据、处事得体,实则对所有人都暗藏戒备,轻易不曾交心,除了莫名信赖她些……
不对,还有阿姐,那日傅则初见阿姐,便能相见甚欢,似是不曾设防。
姜应檀颔首,意随心动,忽而问:“你觉得阿姐如何?”
突然被问,傅则愣了半晌,慢慢道:“我也不知为何,见到阿姐就很……很安心,仿佛曾见过她似的。”
听这话中的犹豫,即可得知傅则自己也无法说个所以然。
看着他那双盛满了依赖的眸子,姜应檀忽而问:“那你又为何对我如此信赖?”
这个疑惑由来已久,只是她往常懒得探个究竟。左右对方翻不出她的手掌心,傅则想些什么、为何这般,她丁点也不关心,尽数抛之脑后。
然而这几日,先是傅则误以为她出事,惊惧来找,又有低热时哭闹不休,再添上阿姐意味深长的嘱咐,桩桩件件的堆积,总算在此刻,让她动心思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