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此问,傅则半分不苦恼犹豫。他将掩着口的锦被稍稍扯下去一些,毫不犹豫道:“也没有什么缘由,只是初见姐姐时,便觉得很是亲切喜悦,不禁想多多依赖。”
“之后得知我受了伤,实际上年纪已经好大好大,还娶了姐姐做新妇,就越发想亲近、想姐姐每日都能展颜,也——”
说到这里,傅则有些羞涩,又把被子扯上来掩饰,目光左右乱飞,“也想姐姐一直陪着则则。”
眼前人分明五岁心智,却顶着这具年岁二十七的身子做出羞涩神态,说完甚至直接一把拉过锦被,把自己整张脸都遮起来。
姜应檀不禁莞尔,片刻后,眸色里一片深沉。
偶尔,她偶尔也会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傅则就这么保持下去,再无法恢复,也未尝不可。
当年的这桩婚事里,陛下得军权,傅则保门第,对她而言却是弊大于利。
顺安长公主需要的驸马,不是手握重兵、城府深不可测的对手,而是一位全心信任、不会背叛的夫君。
故而,姜应檀一直不喜,乃至于厌恶傅则这位强塞来的驸马。究其根本,是傅则的心思看不透、猜不着,与这样的人一道过日子,姜应檀着实不能心安。
而如今,倘若换成眼前的傅则,一位处处合乎她心意的傀儡夫君,似乎也并无不好?
譬如用些秘药,让傅则一直停在此时……
第26章 我哪里生气,又哪里需要……
想让傅则无法恢复的念头一起,便如野火燎原之势,在姜应檀心中疯狂肆虐。
可几番思量,想到大齐如今的局势、百姓安危,无形之中,仿佛有人给了一记当头棒喝,她顿时从妄念中脱身而出。
脖颈处落下几缕发丝,姜应檀细细捻着,冷眼盯着一无所知的傅则,终归歇了这个心思。
罢了,倘若傅则出事,北燕必将再度举兵来犯,到时边关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天下又将大乱。
为成全她的一己私欲,置家国百姓不顾,何至于此?
姜应檀翻身躺下,准备早些歇息,不再去管身边人。
如此看来,傅则仍是要变回深不可测的模样,那她管他如今有什么心事?没得费那么多心血!
左右等他记忆恢复,自己早已掘地三尺,把那失踪至今的外室给揪了出来。到时候去陛下跟前请旨和离,顺理成章地做她风.流快活的顺安长公主,岂不乐哉?
而一旁,等来等去,就是等不来姐姐下一句的傅则急了,一把掀开被子,委屈道:“姐姐难道很厌恶我,不想一直陪着则则吗?”
他嗓子里都带着颤音,许久未曾听见的哭腔蓄势待发,仿佛姜应檀一旦赞同了这想法,他就能立即来一场水漫金山。
最初,姜应檀内心闪过一丝不忍,旋即有数不尽的烦躁涌上来,恶声道:“这世上,没有谁会一直陪着你,本宫也不会。”
此话太直白,可见姜应檀心知傅则听了会哭,依旧狠心说出了口。
本以为傅则听见后立马会哭闹,哪知他反而绽开一抹明朗的笑来,“我知道了,姐姐定是在哪里受了气,所以才会说些气话。”
“我娘亲说过的,好看的女子大多有几分脾气,若是在外边受了气,回来把火撒在夫君身上,其实是暗暗想要夫君来哄哦。”
说着,他支起身子,顺着姜应檀放在锦被外的手臂,慢慢地拍着,仿佛在帮她顺出郁结于心的那团怒气,力道轻的像是抚摸刚出生孩童的娇嫩肌肤。
不仅如此,傅则压低了声音,柔声安抚道:“不生气不生气,则则把坏人都赶跑……”
姜应檀本是心中愤懑,故意挑事,存着大吵一架好消心中郁气的打算,哪里能料到傅则不仅不哭,反倒真的开始哄她。
最奇怪的在于,被这么一下又一下抚着,那些郁结的恼意一层层消解。明明屋内没有安置炭火盆,她浑身上下忽然间暖和起来,如同裹着最柔软的羊毛毯子,舒服地想要闭上眼睛,好陷入安眠。
不过姜应檀到底没忘了傅则在一旁,好声好气地哄着自己,手上动作半分不停,耐心好极了。
她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心底不禁生出惋惜来,惋惜这样的傅则终究是昙花一现,终归会在某一日就此消失不见。
一想到这一茬,姜应檀忍不住睁开双眼看着傅则,看他好脾气地笑,心里想着,他都不知何时会离开,自己现在怄气做什么呢?念在他一直忠心又真诚的份上,给点甜头吃又能如何?
反正……她暂且没有睡意嘛。
而且,阿姐不是还特意嘱咐过,让自己去与傅则好生聊聊,万一阿姐问起,自己答不上来,岂不是要遭?
思绪百转间,姜应檀冷着脸,给自己寻了一个又一个由头,在心底铺垫了一层又一层,方才有了动作。
轻咳一声,她以手掌心撑着床铺,半躺在床头,浓密又长的睫毛微眨,嗤道:“我哪里生气,又哪里需要你来哄?”
傅则见到姜应檀唇边带笑,就知道她不再心存怒意,笑嘻嘻道:“是是是,姐姐没有生气,是则则会错了意。”
要知道,娘亲可是耳提面命过,不要随意落女子的脸,更不要去揭穿她们的心口不一,总得要糊涂一些,日子才过得下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