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陵婼险些被甩下去,好在及时的抓住了缰绳。
马儿继续向前冲去,薛陵婼意识到出了问题,忙弯下身子紧紧抱住马脖子,并把缰绳缠在手上缠了好几圈,凭着马如何上蹿下跳的,她不能掉下去。
最先发现出事的是殷采碧,她骑出好远,却没见薛陵婼追了上来,转头一看,那大黄马早就偏了原来的估计的路线,正在宽阔的球场上上蹿下跳。
她急的惊呼一声:“阿婼……你怎么了?”随即便匆忙赶了过去。
一声疾呼将众人的视线引了过去,众小娘子同内侍宫女们一时间慌成了一团。
“马惊了——”
不知谁喊一声,整个马场乱作一团。
薛陵婼脑子糊成了乱麻,耳边全是呼天抢地的声音,手心已经勒的发痛,此时殷采碧已纵马到了她身边,伸出胳膊,喊道:“阿婼,把手给我。”
薛陵婼连忙将一只手伸了过去,还未碰到她,飞骎又是向前跃了一下,她的脑袋一下子撞到了马背上,引得殷采碧□□的黑马也如她的一般高高跃起,差点将殷采碧也甩下马去。
好在殷采碧自十岁便开始习武,身手虽不算顶好,却也不似寻常闺阁娘子那般娇弱,她很快稳住自己,像薛陵婼一样把缰绳缠在手上,一只脚挂着脚蹬,一只脚踩在了马背上,身子悬在了半空中,另一只手向薛陵婼捞去。
看起来下一秒就掉下去了,危险的紧。
薛陵婼心中感动,摇了摇头:“快走!这怎么成,赶紧离远些,省的连累你。”
殷采碧再厉害也是姑娘,怎么会拉得动自己,更不论她那匹马与自己的这匹发了疯的马离得那么近,再被惊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薛陵婼死死拽住缰绳,用尽了力气硬生生的将马调了个头,远离了殷采碧,粗糙的缰绳把手心磨出了血,指甲也断了一节。
大黄马转了个方向,又直直地冲向青绿的城墙,薛陵婼心中一震,一下子浑身出满了冷汗。
她顾不得理会唤着表姐和阿婼的声音,咬着牙在头上拔下根簪子,心中盘算着刺哪杀伤力最大。
“别动!”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薛陵婼的心到是一下子平静了不少,不负方才的慌乱。
齐晗飞身跃到马上,下一秒,薛陵婼只觉身后一下子多了一个人,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飞快的夺下她手中的簪子。
嗅出那人身上的龙涎香的气味,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莫名的紧张起来。
齐晗轻轻的笑了声,坏心眼的吓唬她:“这畜生可不像我这么好脾气,你这一簪子刺下去,这畜生只怕疯的更狠,也不怕被甩下去,小心摔了胳膊断了腿,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
薛陵婼想到了刚才阿碧说自己嘴巴促狭的事情,可自己却比不了这个人毒舌,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挑起自己的怒气。
这般想着,她竟不怎么害怕了。
齐晗将她揽得更紧了些,覆上她握着缰绳的手,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温声道:“乖,我说一二三,你便松手,别怕。”
眼前变得黑暗反而并没有让她心惧,听着那人的话更让她安心了不少,她先是重重的点点头,后又在喉间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一——二——三,放手!”
闻言,薛陵婼松开手,便被他抱着跳下了马,身子一歪,齐晗以手掌护住她的后脑勺,自己先落地,以身做盾,让薛陵婼压到自己身上,避免被马蹄踩到,连连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她趴在他的身上,背后出了一身汗,两只手扯着他肩膀上的衣襟,隐隐听到一声隐忍的闷哼才回过神来。
俩个人咫尺之距,近的都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看清楚他脸上的细细的绒毛,薛陵婼红了脸,忍不住掐了掐了手心。
怎么不疼,难道是在做梦?
齐晗凝住眉,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悠悠道:“怎么,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谋杀本殿下——”
薛陵婼:“……”
她说怎么不疼,原来掐错了人!
第61章 谈话
殷采碧看到薛陵婼脱了险,便纵身下了马,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到了近处,看到眼前的一幕,却猛地止住了脚步。
七皇子的手放在了阿婼的背后,整整轻轻的拍着,似有安抚之意,另一只手藏于衣衫之下,与阿婼的交叠着,她虽看不到二人表情,却也能想象出一二,一时间,她的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此时,齐晗的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怀中是他爱慕的小娘子,她雪肌花貌,身子娇软,发香馥郁,蛇一般贴在他的怀中,柔弱无骨,个中滋味,不能言传,只可意会,他的呼吸也忍不住沉重起来。
乐中有苦,刚才坠马的时候,牵动了他胸前的伤口,如今薛陵婼压的地方便也刚刚好是他的胸口,说不疼,那也是假的。
饶是如此,还是有心和小娘子这样的多待一会儿,但念及众目睽睽,大庭广众,齐晗终是拍了拍手,拉着薛陵婼站了起来,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松软顺滑,手感极好。
近乎九死一生,再度站到地上,薛陵婼是个惜命的,双腿有些发颤,再加上身旁的倒霉前任,她心中尴尬不已,借着裙摆的遮挡,挪了几步,拉开一段安全距离。
她站定后,郑重的齐晗行了个大礼,口中称谢。
齐晗看她忙不迭的要和自己撇清关系样子不由好笑,心中感叹,女子果然都是善变的。
二人心思各异,崔梦阿墨等人就已经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崔梦泪眼婆娑,完全忘记了身后跟着的皇长孙,见到薛陵婼,哭诉道:“表姐,吓死我了。”
阿墨则默不作声地上上下下打量起薛陵婼,殷采碧轻呼一声,指着她身上:“阿婼,你受伤了!”
她衣服上多了块血迹,颜色不深,只是印着她葱白的衣服,倒显得有几分触目惊心。
围过来的贵女们的眼睛都被吸引了,传出窃窃私语的声音来。
薛陵婼的眼睛划过齐晗的胸前,那里有一片濡湿,他的袍子是红色的,看不出来那里是汗迹还是什么,她心中升起一丝疑问,抬起被缰绳磨破了的手挥了挥:
“无事,一点小伤,别担心!”
崔梦连忙将手扯过去细细察看。
薛陵婼哄了她两句,转头看向殷采碧:“阿碧,方才谢谢你了。”
殷采碧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将手指向袖中缩了缩,笑道:“你我之间,又何必言谢。”说到这,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若你今日……我会后悔一辈子。”
薛陵婼未觉其中有异样,安慰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这不好好的。”
齐晗瞅了会薛陵婼的手,随即飞快的看了殷采碧一眼,认出这是前几日偷听自己同小娘子说话的女子之一,眼中不免多了几分寒意。
气氛有些冷凝,良久,他轻咳一声,对随着崔梦赶过来的皇长孙齐铭开口:“阿铭,怎的脸色这么难看?”后又对一旁的内侍吩咐道:“去请医官。”
莫名躺枪的皇长孙:“……”
齐铭顶着倒霉小叔慈爱期许的眼神,只能被迫营业,无奈笑笑,躬身答道:“有劳阿叔费心。”
听到齐铭面色有异,崔梦赶紧回头看了看,眼见齐铭面色红润,方才放下心来。
再回头一看,她的表姐却脸色不好看了。
她与表姐一直以来都是亲密无间,现在她虽依旧脸色平静,行为端庄,但仅仅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却出卖了她如今的心里头怕是不太痛快。
到底是任谁遇到这等糟心的事情,心里也没有高兴的。
薛陵婼道:“阿梦,我们回去吧。”
刚才那一番折腾,又在草地上滚了滚,她的衣服上卷着泥土和草屑,委实有点不像样子。
不知是不是崔梦的错觉,此话一出,周围的气氛瞬间的凌厉起来,凝重的似乎有一种让她喘不过来气的感觉,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薛陵婼则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径自向七皇子皇长孙行过礼,姿势娴雅,仪态万方的携着崔梦离开,当然,若是忽略松散的发髻和脏了的衣服的话。
行至半路,崔梦猛地一拍脑门,才想到——他那七皇子表哥哪是为了皇长孙请医官,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皇长孙今日难得出来,瞧着神采奕奕,精神勃发,才不需要请太医,只不过是表哥看见表姐伤了手,才借着名头去请医官,怪不得表姐方才脸色不对劲……
回想起表哥刚才不虞的表情,不知怎的,她还有点想笑。
崔梦欲言又止,一肚子的问题不知道该怎么询问,等回了和颐殿,薛陵婼将她留在自己房中,使人紧闭了房门,留在屋外看守。
房间内,薛陵婼来不及重新洗漱更衣,便拉着她坐到榻上,仔细叮嘱:“七娘,答应我,今日之日,一个字都不要在外头说。”
薛陵婼一向是温温柔柔的唤她阿梦,甚少这样郑重地喊七娘,崔梦语气中不禁也带了认真:“我省的,表姐,只是今日之事所见之人不少,即使咱们不提,也会有人说的。”
薛陵婼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你与我一贯亲密,旁人看来就是一体的,我不管有多少人知道,又会有多少人去说,我只要此事在我这销声匿迹,别人怎么说我管不了也管不着,可是我却什么都不能说。”
崔梦听了自觉鼻尖有点酸,拉住她的手声音诚恳,心意真切:“表姐,你不知道你有多好,你比她们都要好,也比她们都要懦弱,为何每每总是退缩,我今天看得分明,你瞧着七皇子的眼神,明明是和我家五哥不一样的,你心中就是有他的!”
薛陵婼先是愕然,而后忍不住笑了,没想到一向当情感顾问的自己有一天也会轮到别人来顾问自己,她眨眨眼,温和地向崔梦解释:
“如若同你所说,我的心中有他,那又如何?难道要与他同诉情肠,还是非君不嫁,可若是过几天我的心中又多了一个人,哪有该当如何?”
崔梦长大了嘴巴,显然是被表姐这番渣女口吻给惊住了。
薛陵婼眼中波光闪动,神情带着一丝奇异的快意,呵呵笑道:“别傻了,我的好妹妹,我现在觉得他好,可是过了一年,五年,十年那就说不定了,你如今对皇长孙心心念念,可是过些年,你二人皆成亲生子,可还会有现在的心境?”
崔梦低下头,小手紧紧的绞着桌前的垫子,皇长孙那样好的一个人,就算是过了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三十年,自己都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他,可是,表姐说的也有道理,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薛陵婼一股脑地说了好多,简直把所有深深埋藏在心里头的话都吐了出了出来:
“依我看,情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人人都说太宗皇帝对武明皇后情深意重,武明皇后又群臣称赞,六宫敬服,可在她逝世后,太宗皇帝不依旧是佳丽三千,还好好的生了三个皇子,四个公主……”
“我自不敢与武明皇后相比,可她那样的人物,都没有得到一个男子的全部情爱,我才不会肖想。”
崔梦听的手脚发凉,这些话若是在她的阿娘阿婶的嘴里说出来,她也就当耳旁风听过就忘了,可这些话是在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表姐口中说出来的,却比母亲那一辈格外的有说服力。
“可是这世间,难道就没有完整无缺的情爱吗?”
薛陵婼看着她难过的神色,心知是被自己吓到了,又讲出了一个追求真爱并牵手成功的例子:“我的阿爹阿娘,你的姨父姨母,可不就是这样,我敢打包票,他们一定是全天下最恩爱的夫妻。”
崔梦眼睛里放出光,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薛陵婼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可是我活了这么些年,也只看到他们这一对,我想了这么些年,最近总算是想出他们这般恩爱的原因了,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她是个理科生,擅长逻辑思维,就父母的故事来说,天时地利代表阿娘怎么就偏偏那么巧在大街上看到身骑大白马,身戴大红花,风姿翩翩的探花郎阿爹,好死不活的还就一见钟情了。
而人和呢,私下里东窗事发后,外祖父将阿娘禁足在家中,饶是如此,俩个人一个矢志不渝,非卿不娶;另一个情意绵绵,非君不嫁,在听说舅舅们把阿爹打的吐了好几次血,阿娘更是以命相搏,终得外祖父松口。
这些,可不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稍微出一点差错都不行,而她和齐晗呢?有天时(整座山那么大,他却偏偏倒在自己家门口),还有地利(只有二人独处的小茅屋),但没有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