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倒了台后,太子实力大退,很快败下阵来,齐晗得了利,封地蒲州,成了秦王,这个封号意义十分的特殊,要知道,古代秦的国都便是在长安。
她轻叹一声,眼中满是讽刺,昨晚她听到了太子对齐晗的忏悔,毕竟是自己亲儿子,他怎么可能不心疼齐晗,只是这份疼爱却敌不过眼前的权力。
“你以为圣人有这么好心,给了我一个那么好的地方,他不过是想挑起我与太子之争罢了。”
薛陵婼还是不能理解:“可是你和太子是一母同胞,至少在别人看来你们感情很好,你们是一个阵营。”
“可是若他一直就知道我是被调换又如何?”
他一直有此猜测,却不能确认,直到昨晚赵氏撞柱自杀之前看了一眼圣人,他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那个帮助赵氏诈死逃走的人压根不是她的什么同乡,而是当今圣人。
多年之后,也正是他暗中引导着自己去寻找身世之谜。
“这就是帝王心术!”
字字珠玑,振聋发聩。
薛陵婼沉思,若按照齐晗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性格,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谜后最想报复太子不难想象,而且以他的性格很有可能还是不要命的那种。
即使丢了这一条命也要替自己讨回公道,但前提是建立在讨回公道的基础上。
可是现在太子无事,皇后无事,连圣人也无事,那几位联合了,都是铁了心要把此事给瞒下去。
如此一来,齐晗这是伤敌零血,自损一万,这种几乎算得上是自寻死路的蠢做法不太像他这个聪明人能做出来的。
她忍不住发出疑问,大约这也是想要他与太子在朝堂互相制衡的圣人的疑问。
“那你觉得我会怎么做,是不是隐忍下此事,然后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壮大自己的势力,还是公然与太子为敌,不死不休?”齐晗耸耸肩,继而苦笑起来:
“可是我不如你想象中那般光风霁月,人都有私心,我也不免,我想要活着。”
薛陵婼愕然,惊讶凝视着他。
“他们想逼我入局,可我知道,如今的我与太子相抗便如以卵击石,将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能釜底抽薪以退为进,自己找个南墙撞上去借此抽身,收敛锋芒,然后——坐山观虎斗!”
齐晗的声音慢慢小了下来,最后顿住,带着深深的无力。
“可是你怎么敢保证圣人不会真的杀你?”薛陵婼欲言又止,至少现在他现在每日都要受脊杖,迟早有一天,他会被活生生的打死。
她有些心惊胆战。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算计,这个赌局我有七八成的把握,至少现在这一局还没有结束。”他摆摆手,还一脸轻松。
“我赌这个关头,圣人不会真的让我死。”
圣人估计也早就猜到了,自己不会这么甘心做别人手中的棋子,便把赵王陈王召回了长安,若他真的不听话,接替他的就是赵王陈王。
可现在太子实力大减,更会排除异党,不会让别人分自己的肉吃,而赵王陈王在羽翼未丰,与太子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太子打入谷底,所以需要一个缓冲,而自己就是这个缓冲。
有自己在太子的注意力会暂时被吸引,能给赵王陈王缓冲之机,而且,三方相争才是一个最平衡的局面。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说的好听,薛陵婼啐了一声,忍不住上火:“七八成?昨天晚上若不是我急中生智砸了个花瓶,秦王殿下现在该在下面吃断头饭了吧。”
齐晗不好意思的咳了起来,摸了摸鼻子,低声下气道:“不好意思,没忍住!”
薛陵婼又深吸一口气再次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火冒三丈,开始絮絮叨叨:“什么没忍住,一个没忍住就是要掉脑袋的,你说的可真轻松,你怎么不说……”
话音未落,面前的人神色微变,动容的把她一把扯入到怀中。
霎时间,她到嘴边的埋怨忘得一干二净,只听到他压抑却带疯狂的声音:
“这些事情又不是我的错,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凭什么要死,我不服!”
“我不能让自己死,你放心,为了你,我也不会让自己死的!”
他抱得很紧,几乎要勒的她喘不过气来,连声音里满是悲怆与不甘,随即又变成苦涩:“可是却有很多人因我而死,我却不能替他们找回公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
薛陵婼身子僵住了,喉间哽咽起来,她用力回抱住他。
“大行不顾细谨,君子通权达变,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从来都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坏人,你也是受害者!”
第92章
齐晗的头埋入她颈窝,等平静下来后才松开了手,眼睛滑到了她头上的乌纱帽,忽而低低笑开,“我觉得,你会比我早。”
“啊?”薛陵婼正沉浸在这个人好可怜,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不要让别人欺负他,一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反应不过来。
齐晗歪歪头,郑重道:“薛女官,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我不会死的,你却不一定。”
薛陵婼一把推开他,不可思议的惊讶起来。
他的声音冰凉,夹杂着森森的寒气,十分的不赞同:“你不该把自己牵扯进来。”
薛陵婼皱皱眉头:“你说什么呢?”
“你当真以为昨晚那个说辞能取信众人?再过几日,他们便能反应过来。”
薛陵婼心渐渐沉了下来,她当然知道不能取信圣人皇后,可她当时什么也顾不得,那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接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齐晗不置可否,忽然想到一事又兴奋起来:“原以为我会先等你,现在看来大约你要等我了。”
薛陵婼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是在下面等着对方,脸色不由得黑了起来。
齐晗仍不依不饶,继续道:“不过这样也好,你先等等我,将来在九泉之下你我也能做一对鬼夫妻,一点也不寂寞。”
薛陵婼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气冲冲的哼了一声:“你也放心,我也不会让自己死的。”
齐晗点点头,满脸好奇:“愿闻其详。”
薛陵婼顿住了,脑海中慢慢划过一个念头,她忽然咧开嘴,神秘道:“你要配合!”
她说着,附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
齐晗怔了怔,耳朵处好像被轻柔的温热触感碰了碰,吐气如兰,低语绵绵,一时之间他竟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
他煞是其事的点点头,忽然做出一副若有所思地表情,长睫微展:“我想起来了。”
薛陵婼迷惑:“什么?”
他用手背擦过自己的唇瓣,眼角轻扬,带着勾魂夺魄的不同寻常,回味道:“是甜的。”
“嗯?”
他又肯定的点点头:“加了蜂蜜的宜宾红。”
她从蓬莱宫出门前才喝了加了蜂蜜的宜宾红茶,薛陵婼微滞,脸上的潮热随着内心的羞耻节节飙升,差点原地爆炸,她只觉得自己的脑中一片轰轰作响。
“你你你——”她想了好久才组织好语言:“不要脸。”
齐晗不为所动,神情有些微妙,反问道:“难道你没有……”
“闭嘴。”薛陵婼大叫一声,几乎快要恼羞成怒:“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齐晗轻笑一声,看她处于崩溃的边缘,恰到好处的转移的话题:“咳,你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听到。”
虽然转移的很生硬,但薛陵婼还是如逢大赦一般马上又重复一遍。
这下换做齐晗脸黑了,他十分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嘴长在你身上,我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了,怎么能管得了你。”
薛陵婼很快在羞耻中走了出来,闻言得意挑挑眉,试图安慰他:“你换个思路想想其实我是在帮你呀,我们是双赢。”
齐晗默,觉得她说的也不错,他昨晚把圣人身边的太监踹吐血,加上今日故意召琵琶姬取乐,无非是要像圣人表明自己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所以在临死之前尽情作妖。
这个时候他又把皇后身边的人给得罪了,更能证明这一点。
他无可奈何地摆摆手,又不甘心叮嘱:“虽然……但是我还是告诉你,薛女官,在这个大明宫,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要小心皇后。”
他叹了一口气,低声把那个银锁之事告诉了她。
“所以……”薛陵婼惊讶睁大眼睛:“我中毒了,因为你。”
比起在知道太子妃要害自己的时侯,现在的她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大大增加,居然还有些庆幸一直在按徐文佑开的药方喝药。
本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养生药,所以总是有一顿没一顿地喝,不过药的效果很好,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总是打瞌睡,每日都是精神充沛,神采奕奕,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健康,从来没想到自己中了毒。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发现自己脖子上一直挂着的银锁没了,还以为是不小心丢在了哪个地方,为此她还找了好久,居然是被他拿走了。
这才如晴天霹雳,她实在是难以置信,皇后会给齐晗下毒。
“皇后娘娘为什么……?”
她在蓬莱宫办差事,一直觉得皇后是一个很好的人,在大事上赏罚分明,不偏不倚,小事上又很宽容,对自己也很好,像老师一样,教了她很多东西。
齐晗不能理解她的想法,把自己的家丑往外扬了出来:“你觉得一个能做出来以孙易子这种丑事的女人什么事办不出来。”
薛陵婼听的心中一惊,一把捂住他的嘴,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着实有道理,在这个礼法分明的时代,大胆办出这种事的人确实不能以常理认知。
她不禁挠了挠头,这两日自己被迫接收的讯息实在是太多了,如同一股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
她抬眸看看齐晗,只见他提起皇后的时候一点没有伤心之意,倒像是无关紧要之人,莫名的有些心疼但更多是头疼,忍不住开口:“我怎么才能帮你?”
“这——”齐晗倏地感觉有些受宠若惊,“这怎么敢劳尊驾。”
薛陵婼敛了神情,正颜厉色地看他,目光凝重。
齐晗略后退一步,顺势拱手一拜:“那便不客气了。”
他敲敲桌子,在咚咚地敲击声中缓缓开口“你知道浑水摸鱼的道理吗,这水搅得越浑,鱼越好摸。”
薛陵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放心。”
看着她,齐晗低低地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就泛出了水意,他咧开嘴:“我怎么觉得,我在吃软饭?你我也算萍水相逢,我何德何能,让你为我至此?”
薛陵婼心中触动,突然发现他的至亲都在算计他,只觉得他可怜极了,心中很是心疼,她抱住他的腰:“你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我很弱,但我会竭力保护你的,我会很爱你,比圣人皇后太子妃加起来还要爱你,这样你就不比其他人缺什么了。”
齐晗身子一抖,发红的眼圈渐渐染上不可思议,素来油嘴滑舌的他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她口中听到这般赤诚而热烈的话,能听到这一番话,他就是死也无憾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日头高悬,万里无云,已经到了晌午,虽心中仍有不舍,但到了该走的时间了,她起身找到托盘,放下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抿了抿嘴:“秦王殿下,下官告辞。”
说罢,她便不再看他,深深垂下头,端着托盘走到门前。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她的腰被紧紧扣住,他的声音发闷:“薛女官此后烦请珍重!”
薛陵婼错愕回头,只觉心尖抽了一下,好像哪里空了一块。
带着粗重的呼吸,他重重的吻了过来,莽撞而生疏,薛陵婼只觉得自己的腰崩成了一条直线,她愣了愣,抱紧怀中的冰凉的托盘,顺从地闭上眼睛。
两个守在蓬莱宫的小太监终于等到薛女官出来,不由大喜,连忙围了过去:“薛大人,这都快一个时辰,您可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