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之时她裹着大衣,看不出半点端倪,可进了屋,里头的热气能把人熏出汗来,她便随手将大衣扔在一边,露出了里头的穿着。
青色的锦袍穿在最里,腰肢被绑得紧紧的,再往上看,那锦衣束在胸前,鼓涨得竟让少女看得脸红。一层透明的薄纱随意披在外面,也不知到底遮着哪里了。
秦筝顺着徐流韵的目光看去,见她痴痴看着自己的前胸,她不在意的一笑:“我名秦筝,来徐府小住一段日子,恐怕要叨扰贵府了。”
流韵红着脸,讷讷道:“不叨扰的,不叨扰的。”说完,她便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
后面的侍女将大盒小盒的礼物放在了桌子上,秦筝对着那些东西,扬了扬眉。
“这些是我和母亲逛街时给你买的,吃的用的都有,你先看看,若不嫌弃的话就先用着,以后我们再一同出去买些合适的来。”
她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了,只扯了扯崔云的衣服,崔云反应过来,立马斡旋道:“今晚有宴,我们就不打扰姑娘了,你先休息着,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和我们说罢!”
秦筝也不是很想和这两个不速之客聊太多,她点了点头,漫步经心送二人离开。
出门以后,不知为何,徐流韵下意识回了个头,一眼便见到了背着她回房的秦筝。
看着那全部裸露,只裹着薄纱的后背,流韵已觉得见怪不怪了。
崔云也跟着她回头,亦见到这般光丽风景,可惜她在深宅大院十多年,不晓得当今的女子竟变得这么大胆了,只觉得这女子穿衣放浪,不讲妇德。
原本好奇的目光已经露出了几分鄙夷之意来,她悄悄撇了撇眼,心中唾弃这女子所行。
冬日天黑得快,徐家全府上下十几口人整齐坐在大厅里,等着家主徐海之换衣用食,平日里热闹的气氛因多了一个外人,一下子如外头的空气一般冷凝了几分。
秦筝坐在徐夫人身边,接受着那些有意无意地打量的目光,徐夫人右边是一个小胖子,小胖子倒是十分大胆地一直盯着她,眼珠也不转,秦筝低下头,不让旁人看到她的眼光,一个眼风扫了过去,这一记利害的眼神吓到了小人儿,小儿扁扁嘴,突然哭出声来,徐夫人被他突然的变化吓得将人抱了起来轻声哄着,还是徐管家拿了一只鸡腿来先让他啃着,才哄住了馋猫。
徐海之入席,一下子打破了这种奇妙的氛围。
他看了一眼秦筝,对众人道:“阿筝是我夫人的女儿,前几年一直养在岳父膝前,这孩子是个孝顺的,岳父走后,她心里难过,便一直在青州为岳父守孝。可是她终究是徐家的人,该回到徐家来,今日请各位来,就是想要让她同徐家人过过面,毕竟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徐海之这话说得直白,一句“终究是徐家的人”明明白白告诉众人她在徐家的地位。
有了方向,舵手就知道该往那边走了,先打破僵局的是徐家老三徐之波,他抬起酒杯,笑道:“看来流韵和流玉又多了个姐姐啊!来,这杯酒给大哥和大嫂,家人团圆是件喜事呐!”
这杯酒徐海之欣然接受,一口下肚。
徐流韵也站起身敬酒,她笑道:“做流玉的姐姐做久了,我也想知道做人妹妹是什么感觉。没想到竟真有这个机会,秦筝姐姐,这杯酒敬你。”
她爽快地喝下杯中酒水,十分利落。秦筝亦端起酒杯,回道:“不胜荣幸!”
徐家最有地位的两个人都认可了这个女子的身份,其他人也立马出声,场面话一阵接一阵的。
这场认亲家宴十分顺利,待秦筝回小院时,已经醉得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她只觉着有人坐在她旁边,轻轻撩开脸上凌乱的发丝,那人深深叹了口气,而后,少女再也没有意识了。
金安皇城 璟明殿
已是半夜,璟明殿依旧有灯火亮着,大楚皇帝依旧在高瑾城伏案批阅奏折,待最后一封秘折阅好,交给侍笔太监封好后,他才算喘了口气。
看着前头报时辰的漏板,皇帝苦笑一声,竟都这个时候了!百官已睡,他却依旧公务缠身,也不知做这皇帝乐趣何在?
一太监走进屋内,跪地回报,说是淑妃娘娘带着热食前来觐见。
淑妃?高瑾城叹了口气。
淑妃进来后,就把食盒里做好的银耳莲子羹端了出来,看起来这东西应是才做好的,还冒着热气。
“陛下快趁热吃,忙国事忙到现在,该是饿了。”
她半点不假手于人,亲自将碗食摆好,眼里都是期待。
高瑾城吃了两勺,无意说道:“倒是挺甜的!”
听他这么一说,淑妃原本有些担心的脸色立马好了很多,她忙点点头,道:“陛下喜欢就好!”
只是见那高位之人只吃了几勺就没有再动了,淑妃小心问道:“陛下怎么不再多吃点?”
“太晚了,垫垫肚子就好。”
“陛下说得是。臣妾大意了!”她又起身,想要把东西收了回去。
皇帝伸手阻止了,道:“这些活就让宫人们来,你休息着吧!”
淑妃回头看他:“不麻烦的,臣妾愿意做。”
高瑾城岂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他偏过头去,烛火只照着他一边的俊脸,另一半掩在灯火中,明灭难见。
二人一时无话。
高瑾城起身,道:“朕还有要事要忙,你先回宫去吧!”
淑妃懂她的意思,起身请退,只是还没有走,就听到男人醇厚的声音传来:“以后便不要送了罢!”
女人立即抬头,却只看见男人宽阔的后背,她一阵热泪涌了上来,原本美丽的脸庞更加动人了,只是却无人欣赏。
男人站在窗前吹着冷风,屋子里地龙烧得他有些头昏,嘴巴里还留着银耳莲子粥的甜味,高瑾城多喝了几口清茶,才把那甜意冲了下去。
不知想到什么,他轻轻一笑,右嘴角竟有一个浅浅的梨涡露了出来,原本俊朗沉稳的脸庞,此刻竟多了些年轻人的味道。
天底下,有几个人知晓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笑起来竟有个梨涡。
男人回头,问身边的小太监道:“胡灵是明日回宫?”
小太监忙道:“是明日回来!”
高瑾城满意地点了点头,要是胡灵再往后拖些日子,他可就要被挑刺了啊!
第5章
在徐府和众人见面后,秦筝算是成了半个徐府的人了。
自那日吃完晚宴开始,她的青竹阁每日都有很多人来拜访,刚开始她还有点耐性应付一二,到后面就不耐烦了,干脆称病拒不见人。见她态度冷淡,众人自然识趣,再不上前。等看到妯娌们说起这个秦氏之女时流露出淡淡的不满时,徐夫人决定去青竹阁走一趟了。
秦筝给她倒了一杯水便不再说话。今日又下了小雪,外头只能听到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越发衬得房内寂静。
徐夫人静静打量着面前的孩子,一阵感叹。
她离开她时也才七岁,那时秦筝眉眼还未长成,可却是个精致好看的孩子,她想,待她再过十年,定是个风姿动人人的美人,可如今看来,她的面容竟比自己想的还要惊艳,便是当年的自己,还要输上几分。说真的,她已经记不清幼时的秦筝是何模样了,十年时光,很多东西都不足以让她记得了。
即便是与自己有血脉相连的孩子,可多年未养在身下,同陌生人也并无两样,徐夫人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想了想去,她还是说道:“这两日风雪大,一直待在府里,想必你也是无聊,家中姐妹多,多出去走走,和他们说说话也是好的。”
秦筝偏头,面无表情道:“是很无聊。可惜我不善言谈,待在这里还要好些。”
不知想到什么,她又问道:“听说金安城有女子书院,徐家几个女儿都在那里读书。待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不如你们送我进去吧!我也想去那里看看。”
徐夫人怔愣,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她确实没有想到秦筝会提出这个要求来,当下便说要先同老爷商量商量,再告诉她。
秦筝点点头,送她出门,还说自己等她好消息。
得知秦筝想要进云泽书院读书后,徐海之自喃道也不是不可以。
云泽书院是朝廷开的一座女子书院,也是金安城唯一一座女子书院,专供城中王公贵族之女进内读书,百官之中,凡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可有名额入读,徐海之被封威武大将军,如今在兵部任兵部侍郎,是正三品官员,徐流韵自然可以进云泽书院,还有徐家二房的女儿徐流依,也被徐海之举荐入内。
见徐海之还在走来走去思索着,徐夫人走过去,拉着他的长袖道:“若是不行,我便和阿筝说一说,让她先在府中待一阵子,过段日子再去。”
见夫人误会自己,徐海之笑道:“怎么不可,我只是想着若是阿筝去云泽书院,该什么时候去找国子监拿进院的书函罢了。”
秦筝进云泽书院的事就这么定了。
过了半月,徐流韵早早拉上秦筝坐着马车,去了城东边的书院,路上,徐流韵侃侃道:“云泽书院有三位夫子,分别是长雅夫子、蔺清夫子,还有云生夫子。长雅夫子和蔺清夫子都是女夫子,教我们诗文之理和训诂之道,至于云生夫子么,他最擅长讲治国之道,院里的学生都不喜欢他,因为他讲得大家都听不懂……”
“云泽书院的学生都是金安城里的贵女,哪一个的身份都不可轻看,等入了院,秦筝姐姐要随我先去同几位姑娘说说话,免得让人觉得我们徐家姑娘难以亲近。”
她呱呱呱说了一大堆,秦筝也只是嗯了一声,她昨晚又失眠了。徐府的床也不知垫了些什么,硬得让人睡不安稳,那被子也是,几日才换洗一次,只要躺上去,她喷嚏定打个没完。
秦筝实在受不了了。
本想在马车上安睡几分钟,可这徐流韵却一直说话,扰得她不得安宁。
终于到了书院,二人下车。看着雄伟浑厚的云泽书院四字,秦筝嘴角漾起淡淡笑意。徐流韵随她的目光看去,也是笑道:“云泽书院四字可是当今圣上的御笔,能得皇上墨宝的,天下也只有我们书院呢。”
听到这儿,秦筝才收回目光,倒也不至于只有你们书院才有。
随流韵进院后,有书童过来,收下了国子监盖了印章的准许书函,才带着二人入内。看着身材修长的秦筝,书童摸摸脑袋,难为道:“本来是让小姐坐在徐小姐旁边的,可姑娘实在太高了,一坐着,立马遮住后面的人了。”
秦筝说道:“无碍,我坐哪都成。”
见她如此好说话,书童立马摆出笑脸,请她到了窗边一角坐着。
院里不是没有新人进来,可这么可姿容出众的新人,还是头一个。
徐流韵是个称职的,在众人问起之前就已将秦筝介绍给了众人,有清高者朝她轻轻点了点头,有傲慢者干脆一眼扫去再不理睬,也有好客者一直围着她说个不停,不是问她青州可是好玩就是问她用得什么脂粉,竟把皮肤染得如此白皙。
秦筝简单作答,不失礼也不让人觉着谄媚。
很快,院里三声钟声传来,围在一处的姑娘们纷纷散开,在原处端正坐着。
一位身着蓝衣的妇人双手合在腰处,慢慢走了进里,她端坐在前座,身后有扎着两个小髻的两个小童,一人手持香炉,一人携着书本。
小童点上香炉,待淡淡青烟冒出后,她才走到蓝衣妇人身后,端正坐着,拿着书本的小童,将书本整齐放在矮桌前才离开。
一时间,一股清香之气弥漫整个学堂。
秦筝坐在下首暗自打量妇人,她差不多三十多岁的样子,因为天冷,身上披着一件蓝色锦衣,一圈白毛围着脖子,好不温暖。头上盘了起来,她看来起来好像很喜欢珍珠,头上只戴着一珍珠钗,耳朵两边也是戴着一串珍珠耳环,看起来娴静优雅,这般打扮,莫不是那位长雅夫人?
许是她目光太直白,蓝衣夫子也朝她看了过来,见是张生面孔,她问道:“姑娘是……”
秦筝也是落落大方,答道:“秦家之女秦筝。”
秦家?金安城没有哪家高门大户是姓秦的啊?长雅夫人点了点头,可她心有疑惑,却也没有问出口,金安城之人关系复杂,便是没有听过名姓,可是能进云泽也不可小觑。
长钟再响时,长雅夫人开始讲学了,今日讲的大楚先贤隋扬子的一篇诗文,名江城行,这位圣人当年游历南地名城江城时,见其城气势雄伟,名人辈出,便有感而发,写出了这篇传送百年的名篇江城行。
可隋扬子是广南人,其文常有方言在里,其中个别字理实在难懂,又因方言夹杂其中,读起来实在拗口,众人学得有些头疼。
这夫子也不管下面的人学得怎样,只一昧讲学,一日下来,让听者觉得头昏脑胀,最后还布置了功课,让下面的学生们将此文抄上十遍。
秦筝暗自甩了白眼。
到了书院门口,她却没有随徐流韵一起上马车回去,只说自己想在城中逛逛,要晚些回去。
孤身一人出门玩,徐流韵不能理解,当下便皱眉道:“可是家中有门禁,若是误了时辰,是要受家法严惩的!”
秦筝听笑了,道:“我姓秦,不姓徐,徐家家法可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你先走,不要管我,到时他们问起,你就把我原话告之。”
流韵还想再说什么,可见秦筝转身已走,她话到口头又收了回去。
二人的言谈被同在一处坐马车的姑娘听到,那姑娘名李婉,是金安府尹之女,其父李莳与徐之海是同门,关系不同一般。
见秦筝扬长而去,李婉笑道:“你这姐姐脾气不小,胆子也不小呢!”
徐流韵有些讷讷,只对她笑了笑便坐进了马车。
见她不理自己,李婉也不在意,她轻蔑一笑,也坐上了自家马车。长得再漂亮又如何,不过是徐氏带过来的累赘罢了!这身份,连她家中庶出的姐妹也比不上。
出了云泽书院,拐过长街,那里停着一辆马车,见她过来,一老头笑道:“小姐快些上车吧!公子已经久等了!”
秦筝笑容咧到嘴角,此时的她比起往日看起来要天真可爱些,听了老头的话,她立马爬到车上,恨不得有千里马在前带路。
马车外表普通,没有什么特别的,可进了里面,才知道别有冬天。
车厢不大,可十分暖和,车里八角,或挂或放着暖炉,使得整个车厢十分暖和。
白绒毯垫在四周,一躺上去如陷入云端,秦筝舒服得直叹气。
马车行得不快,它穿过热闹的街市,驶入一片寂静的地方,听到外面长长的一声“吁……”,她等不急了,匆匆从车上跳了下去,若是没有老头扶着,差点摔倒在地。
少女手腕上的银铃响起,她从正门快跑到院中,见里头有一人身着银丝白袍,背对着她站在院中央,她再也忍不住了,朝那人身上扑去,如一只小狐狸一样跳入主人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