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寻夜淡然问道。
“我知道你有你的为难之处,”南澈羽继续道,“但是册封妃子一事非同小可,无论如何,她是很难接受的。所以以后,请你一定要经过深思熟虑,不要再伤了她的心。”
听罢,黑夜般的身影低沉地冷声回道:“我什么时候,需要你告诉怎么做了?”
南澈羽静静握紧了拳头,似有一股怒气一直没地方排解,故作平息地说道:“我是从小见着她长大的人,我明白她。”
冰冷地打量了南澈羽一番,寻夜顿了顿,说道:“你不懂。”
说罢,寻夜一摆衣袖,毅然转身,快步消失在了南澈羽的视线之中。
看着寻夜远去的背影,愤怒过后,南澈羽竟只剩下悲凉,眼中溢满了悲伤。
一直以来,都是他心甘情愿地为西凌阡而愤愤不平,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寻夜了解她,不是吗?他有真正明白过她吗?
曾经,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与她最接近的人。
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他竟然与她如此遥远。
遥远到再也触及不到她的光辉。
次日清晨天还未晓,京城的集市人烟还是稀稀落落,一角的清静酒馆却再次打开了大门。
西岚槿扫了扫门口的灰尘,一个人搬了梯子将门牌匾挂好,满意地笑了笑。
这虽然只是一家小小的酒馆,却是见证了她们姐妹俩重逢的酒馆。若不是它,她就不会再次这么幸运地遇见姐姐,遇见这么多让她暖心的人。
之前的十几年一直都是姐姐在照看着酒馆,如今姐姐进了宫,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那么之后的十几年,就让她继续照看下去吧。
几乎自己所有的记忆与怀念都被锁在了这小小的酒馆里,她也明白了很多,譬如誓言,譬如亲情。
第31章 远风归迟梦
之前让漓沫暗中调查,却始终因为朝廷的森严锁固而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如今做了皇帝,翻阅十三年前的真相却变得轻而易举。
可当真相真正的摆在寻夜的面前时,寻夜渐渐蹙眉,神情凝重了不少。
“阡。”寻夜快步走进殿内。
望着寻夜凝重的神情,西凌阡开口问道:“夜,什么事?”
寻夜沉默地看了她几秒,简洁地说道:“十年前的真相,水落石出了。”
仿佛晴天霹雳,西凌阡怔了怔,对于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措手不及。整了整情绪,迫不及待地说道:“快说。”
“十年前你的家父叶昌景曾上奏参了尹朔一本,说他徇私枉法,搜刮民财,”寻夜的目光深不可测,黑底金纹的龙袍在光线下散发着令人敬畏的气息,“其后王上又收到了各大臣参奏,勃然大怒,第二日在朝廷中下令赐死尹朔,尹朔听罢在廷上自刎而亡。其妻听闻后在府中上吊自尽,唯独留下了年仅十二岁的尹墨远。”
西凌阡的身子不住地颤抖起来,她害怕听到下文,那个让她颤栗一辈子的惨剧。恐惧渐渐席卷了全身,无助的黑暗吞噬了她所有的记忆。
“旦日,”寻夜继而道,“尹墨远继位上任连州侯,派人放火烧了叶氏府邸。”
无尽的死寂,泪水无声地划过脸颊。西凌阡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安静地伫立着,安静得让人慌张。
“阡。”寻夜担心地看着西凌阡。知道结果后,她如果大哭大闹也罢,一段时间后便会平息。但她这样反常的安静,无声的哭泣,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第一次这样害怕,害怕她过度悲伤,情绪崩溃。
“原来,我一直在进行的报复,竟是一个连环的劫数。”西凌阡静静说道,声音飘渺如空。目光微转,西凌阡望着寻夜怔怔地问道:“夜,你觉得我该继续吗?”神情仿佛是一直惊吓过度而受伤的小鹿一般。
寻夜尽量将语气放得温和,回道:“你自己怎么看待?”
泪水流淌在心中,每一滴都清晰得令人心碎。西凌阡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空洞地注视着前方,自语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累了,想静一静。”
声音很小,却字字落入寻夜的耳中。
“需要我陪吗?”寻夜上前轻问道。
西凌阡痛苦地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笑道:“呵,我做的所有一切居然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居然……”
下一秒,西凌阡昏然倒下。
寻夜面色一变,快速扶住了她:“阡!”
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他害怕她就这样忽然离他而去,没有任何声响,没有任何回音。寻夜有些颤抖,大声唤道:“来人,传太医!”
殿内的珠帘因突然而起的微风轻盈地摇摆起来,飘箫的秋色席卷窗外的枯木枝藤,幽径深处的桂花轻洒着淡淡的幽香
永安殿内。
张太医正给静躺着的西凌阡把脉。周围没有一个奴才,只有寻夜凝重地坐于一旁。
张太医时不时地看向皇上,目光中有着无尽的锋芒却无法遮住折射出的担忧。他明白眼前这名女子在王上心中的位置,有些忧心忡忡起来,怕有许些差错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她怎么样了?”寻夜的话打破了张太医的思索。
静静诊断了几秒,张太医忽然明了地笑了笑,回道:“回禀王上,据臣诊断,这位姑娘有喜了。近来之日,要静心休养,不可动了胎气。”
突如其来的震惊!寻夜对于这样的结果防不胜防,震惊地看着静躺着的西凌阡。忽然注意到她微微抖动的睫毛,寻夜明了她已醒了,想必也听到了这消息。
努力让自己平息下来后,寻夜淡然回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张太医起身行了一礼,恭敬退下。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寻夜静静看着西凌阡眼中带有淡淡的笑意。良久之后,轻唤道:“阡。”
渐渐睁开眼睛西凌阡有些虚弱地看向寻夜,沉默着一言不发。
“你都听到了。”寻夜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西凌阡轻轻点了点头,无奈怎样都骗不了他,微笑回应着。
寻夜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心地蹙眉道:“为了孩子,安心地休息,其他的事情便不要再去想了。”
看着寻夜担忧的神色,内心渐渐泛起自责。西凌阡明白方才的情绪冲动扰乱了寻夜的心,方才一点也没有顾及他的感受。有点抱歉地看着寻夜,西凌阡重重地点了点头。
永安殿内,两人没有欣喜地拥抱,没有狂喜地庆祝。
只是这般对视,淡淡微笑着,一切都已明了。
西凌阡有孕的消息只有她与寻夜知晓,她并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如若传了出去,必定会我自己引来祸害,毕竟她怀的是当今的龙种。
这个孩子,她不想让他染上任何有关权势有关朝廷的色彩,他只是她与寻夜的孩子,她只希望他能够无忧无虑,毫无顾虑地过完一生,自在洒脱。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也让她的生活欣喜了许多,为了肚里的孩子,她每天努力着不骄不躁,用平和的心境去感受着每一份上天赐予她的一切。
曾经的她也许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也有作为娘亲的一天,她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孕育着这一个小小的希望。
这十几年来所有的恩恩怨怨,似乎已在时间的长河里渐渐淡去。西凌阡也开始思索起来,也许她也有权力去幸福的过完这曲折的一生。
那场大火的真相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呈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她也有些感到同情与对不住尹墨远。因为自己的家父逼死了尹墨远的爹娘,才使得他性情大变,对她恨之入骨。
那么,这般再继续循环反复,又有何意义?这只不过会让更多的人活在痛苦与挣扎之下。
如若是这样,她宁可放下。她愿意去原谅尹墨远对她所做的一切,她愿意放下仇恨从此与之一笔勾销。
这样想着,西凌阡缓步起身,决定前往连州侯府一趟。
正值夕阳西下,朦胧却又真实的黄昏在一丝一点的隐退,无声无息,深锁梧桐。叶子开始从枝头凋零,一叶知秋。
连州侯府自新皇登基以来便日益萧条,褪去了原本的富贵华丽,换得一席清素与淡雅。
尹墨远静静坐于庭院的石桌旁,清闲地观赏着庭院旁各式的小花。
不一会儿,卿子言如往常一样,轻轻端着茶缓步走到石桌边,小心翼翼将尹墨远面前的茶杯添满茶。
“侯爷,”一名侍卫这时快步到来,在尹墨远面前行了一礼,“侯府前有人前来拜访。”
目光从花簇上转移,尹墨远有微许惊讶。自从慕容殷被先皇赐死之后,侯府已再无人问津,今日却破天荒地有人来拜访。
“哦?”尹墨远疑惑道,“来者是谁?”
“是宫中的西凌姑娘。”
原本惊讶的神色中更显几分诧异,尹墨远就算猜测几日几夜,也不会想到西凌阡会上门来拜访。
如今寻夜做了帝王,西凌阡自然占了莫大的光。想必此番前来,也只是嘲讽他几句罢了。
“有请吧。”尹墨远叹了口气,回应道。
西凌阡缓步走进庭院,见尹墨远在悠闲地赏着花,脸色似乎憔悴了几分,缓缓行了一礼:“小女子西凌阡参见连州侯。”
目光转向了这个低头行礼的清丽身影,尹墨远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如今西凌姑娘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你这般行礼,我这区区连州侯怎么敢当。”
微微笑了笑,西凌阡淡淡地看了尹墨远一眼,道:“我此番前来,只是想告诉你,活在仇恨之中并不是排解心头之恨的办法。”
“此话怎么讲?”尹墨远疑惑道。
西凌阡淡然地与尹墨远对视着,开口说道:“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了。”
虽然只是细微地一颤,西凌阡还是捕捉到了尹墨远的慌乱。
“对于我的家父在朝廷上逼死你爹娘之事,我深感抱歉。”沉静的话语却似一块块石子,落入尹墨远的心上。
西凌阡继续说道:“我们两氏族因为各种恩怨而各自都被摧毁得这般不堪,上一代的恩怨为何一定要延续到这一代,甚至是下一代?想必你也累了,我们如今都只想过着清闲的生活,为何不将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
听闻西凌阡的话,尹墨远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几日子他独处于连州侯府内,也思考了很多。这样报复叶氏,也不过贪图一时的快感与解恨罢了。到头来他又得到了什么?到头来他只落得这般一败涂地的下场。
放下也罢,了断了也罢。
尹墨远抬头,静静地开口道:“一直以来,我费尽心机百般刁难你们姐妹,你们居然还能这样放宽心。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现在才明白,人不能因为仇恨而活,真是自愧不如。”
听罢西凌阡感叹了过去的岁月,微微一笑道:“我也是近些日子才懂得的。”
回想起那些似乎很遥远的回忆,无数的画面在尹墨远的眼前闪过。他曾经切齿痛恨地看着自己的爹娘惨死在眼前,他曾经为了报复叶昌景,年幼的他走上了一条沾满鲜血的道路。
他被仇恨充斥了全身,继承了连州侯的职位,策划了一场大火,怎知叶氏的大小姐与二小姐竟然侥幸逃脱。于是,他让幼小的卿子言去打探情况,却没料到卿子言竟然拿到了刻有“叶氏”二字的玉坠。他萌生了一个念头,让多年后的卿子言去假扮大小姐的妹妹,让她痛不欲生,活在欺骗之下。
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已物是人非。
他也不想这辈子都在以折磨这对姐妹俩的方式度过。
卿子言见罢,轻轻地走到西凌阡面前,低下头轻声道:“子言一直有对不住西凌姑娘的地方,那请西凌姑娘原谅。子言不该假借西凌姑娘妹妹的身份,子言不该让慕容大小姐……”
“慕容姐姐?”西凌阡听闻这多年之后依旧熟悉的名字,不禁有些震惊。
“对不起,西凌姑娘,”卿子言慌乱地蹲下,颤抖道,“那日子言上山,谁知慕容大小姐也跟着子言来了。子言与慕容大小姐发生了拉扯,慕容大小姐不慎失足跌下山崖。子言真的不是故意,子言一直对慕容大小姐有愧于心,夜夜不得安眠。”
看着跪在地上如此害怕的卿子言,西凌阡也叹了口气。
她明白卿子言是个清澈纯真的女子,不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回想起了她生辰那日,卿子言放于酒馆门口的天山雪莲,与那日尹墨远摧毁玄叶坠,卿子言在暗中默默相助,西凌阡微微笑了笑。
将其扶起,西凌阡轻轻地拍拍卿子言身上的灰尘,柔声道:“子言一直都是我心中那个最乖巧的女子。你如果愿意,我可以继续认你做我妹妹。”
抬头望向西凌阡,卿子言难以置信地湿润了眼眶,怔怔地问道:“真的可以吗?我害死了慕容大小姐,我害得你们姐妹无法相认,我还有资格做西凌姑娘的妹妹吗?”
西凌阡听罢眼中闪过笑意,回道:“当然有,从今以后,子言就是我西凌阡一辈子的妹妹。”
“谢谢西凌姑娘的宽恕,谢谢西凌姑娘……”卿子言正准备跪下,立马就被西凌阡扶起。
“还叫我西凌姑娘?”西凌阡故作生气道。
卿子言轻轻一笑,似冬日里最过明丽的阳光,融化了冰封的霜雪:“谢谢姐姐。”
看着眼前这样的画面,西凌阡觉着这就是她一直在寻觅的答案。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疑惑上天为什么带走了爹娘,而却留她在这个世界上,一直寻寻觅觅,为了爹娘报仇雪恨。此刻的她明白了,上天将她留于世上是为了化解爹娘的恩怨,化解这积累了几十年的霜冻。
这就是她要的答案。
第32章 金屋步步殇
今日的大殿之上依旧是威严震慑,金碧辉煌的宫殿内肃静着,群臣毕恭毕敬地在殿下参拜着如今的圣上。
寻夜看了看众位大臣,正准备开口道无事启奏便退朝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静。
“皇上,”曹理上前一步,迟疑地说道,“自婉妃被贬入冷宫之后,后宫之中便再无其他妃嫔。微臣觉得,立后之事不能再耽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