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困秋乏。这样的时令,还是不要想太多。
真累。
雨顺着屋脊聚集,在刻着“天下一统”的瓦当上一注而下,打在青石的宫陛上,“啪啪”凑响。雨后的阳光照耀河堤旁的绿柳,嫩色的叶子上逗留的水珠,折射太阳金色的光芒。细丝牵着的风筝,在春风中渐飞渐高,直到成为一个小点。结伴的小鸟在雨后欢唱,簇新的马车在路上辘辘前行。雨刷后的石桥,风吹过的河面。乘辇骑马坐轿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达官贵人平民百姓,小摊贩的吆喝,石麒麟的静默。
“……王妃好像睡着了……”
我一点头,醒了。外间仍留着脚步踢踏的余音。
“满春么?”
“是吕简。”吕简趋步进来。
“哦,你回来了。”我坐正了站起来。吕简忙过来扶着。
“是,大王说晚些时候过来看您。”
“嗯。”
我走到窗前。
天光大开,连飘过雨丝的青石路面,也已经干了。
雨刷后的石桥,风吹过的河面……我是再也回不去了。
第12章 胁迫和绑架
元奚白
“皇后的意思,你们兄弟中,至少得有一个回去。”
他低着头,鼓捣茶具。分了茶,自己先吃了一口,叹道:“扔下我们兄弟这么多年,现在又为何要我们回去……”
他自然知道。
“我们不会回去。当年王氏钟鸣鼎食,容不下两个孤儿,而今大厦将倾,却要我们做那顶梁的柱子,替死的羔羊。天下难道有这样的道理吗?”
“事情已经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皇后其实也是早做筹谋。当年虽然是他们对不住你们兄弟,但你到底忍心见王氏一败涂地吗?害你们的人在王家,但是王家难道就没有一二你感念的人吗?你隐居安王府这二三年,虽然足不出户,但书阁中的书籍,你哪天不是在翻看?天下大事,你有哪一天是不知道的?固然你憎怨那些驱逐你们的人,但是你难道要为了他们隐居一辈子吗?如果你是元默那样放任洒脱的个性,如今飘遥江湖之远,现在或许能多得欢乐,可你已经过了双十年纪,妻儿皆无,困于一隅,我且问你一句,你难道甘心如此终老?
“皇帝收拾豪族的心思,朝野上下都看得出来。这些年,你看看周崔卢郑他们几家,哪个不是收敛锋芒,低头做事?偏偏你们王家已经是外戚了,还不自知,上次王枚私自杀死匿藏的命犯那件事情,你以为皇帝当真就……”
“阿放他过得好吗?”
其实我说了这么多,很有些口干舌燥心烦意乱。忽然被他打断,竟暗暗庆幸舒了口气,方回他:“你说什么样的好呢?若论华服美食,江湖漂泊当然比不上在王府里;可是论自在逍遥,你又怎么及得上元默万一?”可是说完这话,原先如何劝他回王家,如何整顿族务收敛族人的话,统统想不起来了。
一时房里很安静,还是春雨春风声。
他忽然笑了一声,充满嘲讽、伤痛,还有不甘。
“凭什么呢?当年我们兄弟尚在稚龄,他们忽然发难,我们只能任由宰割。而今我们已经长成,衣食不由王氏,如今要我们回去,我们就该回去?皇后要我们回去,连个理由都没有。何况就算她有十足的理由,也须得我们想回去才行。你说阿放洒脱,你大约从未觉得,我原来其实也是一个跟阿放一样不羁的个性罢?不错,我的确心有不甘,有所怀抱,但是这也没那么值得我留恋,说放下就放下的事情,我王攸一样能做得干净利落。天下一统,世族衰落,已经是大势所趋。王氏为外戚,首当其冲。且族中子弟多庸才,却各个贪鄙成性,这些年竟毫不知收敛。饶是如此,皇帝在位一天,就不会对王氏赶尽杀绝;安王又是皇后所养,将来真有大变的那天,也对皇后的这个外家手下留情。皇后找我回去,不过是为安王找个手下留情的由头,顺水人情的台阶。这个王家的贤人该是如何温文恭让,可想而知。”
他越说越缓,盯着我看,眼中深沉“小白,你也被迫过,知道被人逼的那种滋味。若说我这二十多年的过去,为我所亲者被逼……”
他的目光灼灼,热烈放肆地盯着我的眼睛,我别过眼。
“为我所爱者被困,那我这往后二十年,又有什么理由为王家去当那缩手缩脚的贤人?真要说到底,王氏兴与衰,与我哪有什么相干?难道我该甘心当帝王家的棋子?皇后凭的是什么咬死我不能像元默那样逍遥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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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济
柳烟走了不久,仆从忽然报说,济北王要见我。
济北王也不寒暄,劈头急问:“今天你有见过宁德么?”
“不曾见过。”难道那么大一人,还能丢了不成?
济北王一跺脚,屏退了人,道:“今天一整天不见那丫头的影子。我以为只是一时贪玩忘了时辰,叫人去找时,却在她房里找着这么样东西。”
我接过来,尚未看清,二哥道:“那酒肆的老板说,早上看见几个胡人带走了一个青年的后生,形容之下,必是宁德扮了男装去,被兀多掳了。”
我听得眼珠一跳,定睛去看信,却是友人相邀吃酒的,落款:契必。